人人都喜欢莫奈,说真的,也许只是喜欢的理由不一样。所以要想不同一般,其实说不喜欢莫奈可能效果更好些。 讲讲米开朗基罗明显要有气势得多,好歹巨人三传已经铺了个底。西方美术史就是为记忆力超强的人准备的,苏菲常常有些搞笑地抱怨:太多名字太多作品了,谁谁谁,哪管得了那么多。苏菲对待研究的态度总是让人要小心提防。有一次在项目研讨会上,那个严肃认真的项目代表总结陈词的时候讲道:‘各位,作为项目的研究者和执行者,我们需要像一位侦探,有专研和探险的精神…’苏菲眼前顿时冒出了穿着斗篷,叼着烟斗的福尔摩斯的样子,还有在伦敦贝克街地铁里福尔摩斯的剪影。当她还在幻想着如果有个华生医生做侦探助手有多好的时候,她却听到自己脱口而出:‘是啊,就像粉红豹里的探长一样, 成功破案!’满会议室的人都笑起来。料想除非万不得已,以苏菲的性格,怕是很难有模有样地深入研究关于美术史的问题。就算已经研究过,她那挂一漏万的记忆,恐怕也很难完满地再现书上的东西。就怕真正的艺术史研究专家会被这样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
在伦敦眼附近的一个画廊,苏菲曾经看过达利的作品展,是一大堆的作品展。展览的外面有只不知道是钢还是铁还是什么组合起来的高高的,模样奇特的大象。达利曾经说他和疯子之间的区别在于他不是疯子。管不住自己的苏菲就是忍不住,总想续上一句:‘也许你就是个疯子,然后更多的疯子再看你。’那时候一位东京的朋友专门跑过来,半是游玩半是看伦敦的博物馆艺术展。那位朋友对自己的头发照顾有加,时不时整理一下卷卷的发型。是在意着别人对自己的印象么?在达利的作品展里,苏菲和这位朋友慢慢看着。达利若干刺激人视觉的图画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总是在提醒着什么,嘲弄着什么, 在苏菲看来。停在一幅达利自己的画像前,苏菲刚好站在日本来的朋友的后面。那位朋友一边抬头端详着名画,一边用手拨弄着自己的卷发。达利有点上翘的小胡子配合他好像开玩笑又好像不屑一顾的表情,还有站在这幅画前弄头发的朋友,苏菲觉得正好有些所谓的‘后现代’之感。
罗丹雕塑展苏菲也看过。讲解的年轻人一看就是个学美术或者雕塑的学生。在一群听众的包围下,他的讲解格外有趣生动。当罗丹担负起为巴尔扎克做个塑像的重任之时,他的巴尔扎克作品结果是个难看的,胖胖的看起来远称不上有力或者伟大的样子,局部的重点刻画还有点让人惊呆。据说这样的巴尔扎克被当时的巴黎人拒绝接受,写实倒可能是真的,但是这么个难看的,脾气看起来很坏的胖老头儿,怎么应该是伟大的巴尔扎克呢!讲解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围了一圈儿的各路看客,包括苏菲都笑了起来。又说罗丹的雕像如此有力逼真,以至于有人曾经怀疑他弄了真的人在雕像里面,才搞得这么真实。好像罗丹也还搞了个好看版本的巴尔扎克雕像,满足人们对巴尔扎克的理想。苏菲不禁想了一下如果这些观众们也被写实一番,倒是有多少人愿意接受写实的自己呢?
如果要探讨印象派的渊源和历史,那就说来话长了,三五天三五年都有可能。其实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理由,苏菲看到日出印象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熟悉的地方。印象派似乎总可以在平常的景致中留下动人的景物。看看莫奈画里的莲花,小山坡上的美丽女子,不同光影下的同一座教堂,苏菲似乎有些明白当画下那时那刻那里的风景的时候,这些东西在莫奈的感受当中是如此真实,如此鲜活。然而光影的变化,或者是光阴的变化当中,哪怕是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建筑,还是会在人的头脑或者内心投下不同的印象。莫奈没有像罗丹地狱之门那样震撼的作品,也没有像达利一样显得有些傲慢的艺术家味道。莫奈的画,就是那时那刻他眼中世界在画布上的定格。而那些他眼中的世界,又是那么美,那么鲜活,那么有力量。在过程还是结果的争论里,面对一天天的过往,每一天都是一个结果,每一刻也都有那一刻的意义。就算是两个人一起经历了一段也许美好也许不美好的感情,投在各自的心中的印象也有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抱着客观公正的态度,要求经历过那段感情的人各自写下一篇回忆的文章,恐怕也是各有各真实的版本的。苏菲再也不愿意深刻体会‘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的深刻含义。就算是笨拙的痕迹,苏菲也知道那是自己拥有的片断。若是对自己而言一点儿痕迹也不要有,又何苦要飞这一趟呢。
苏菲不曾想过要像显得略微高人一等的达利一样嘲弄什么,苏菲也不曾想如罗丹一般真实到残酷(多少人能够真实到残酷呢?),苏菲就是在经历着她自己的,谁也代替不了的人生,体会着这一路光影在心中的定格而已,留下那些美的,好笑的,有力的印象。也许就像莫奈的日出印象一般直观,也许就像粉红豹探长一样,搞出一堆狼狈不堪但是又峰回路转皆大欢喜的事情也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