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真实的故事

收获了一种恬静的生活, 像一条波澜不惊的小河, 流过春夏 流过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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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一向严厉。结果是,十多岁的儿子有了极强的逆反心理。他说啥,咱都顶嘴。

本来就紧张的父子关系,为了学琴的事,俩人又闹得不可开交。他认为那都是右派、资产阶级的东西,反右一来,保你有份没得跑。那年龄谁会听他的唠叨。他上他的班,咱上咱的学。下了课就往大右派那跑。从右派那学学五线谱一类的东西(简谱咱是无师自通的)。
 
然而,发生了一件事,多少改变了这种父子关系。

七零年,和往年一样,那种单位里又来了一批臭老九:黑色的大学教授和灰色的大医院大夫。她,上海医学院毕业,在北京医院(现在的协和)做内科大夫。由于出生资本家,也被赶到这荒山秃岭来了。生活本来就不好,她还带了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孩子的爸留在了北京,说是跟孩子的妈划清了界限。

咱那右派老师也是上海宁,上海音乐学院毕业,弹得一手钢琴。手风琴、扬琴也不逊色。反右时被戴了帽,一早就被流放到这穷山沟来了。他四十老几,还单身一个。你说说,在那时候,互相照应一下,实在免不了。他和她又同说上海话,来往一定不少。

有一天,我按时跑到他那学课,门上贴了大封条。那时候这种事多了,一看就知道出事了。咱回到家,什么也没说,就坐在床头看书。

真是例外。老爸直接走过来,坐到咱身边,“嘿,你知道他出事了吧?就关在保卫部,说是他和她有了关系,硬说他流氓。一天了,一定什么东西都没吃,快给他送两个馒头去吧”。

你看看,这直肠子的老爸,也不想想自己,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也不怕把自己的儿子连累了进去,就不容分说,发号遣使了。

奇怪,这一次我没顶嘴。随用那毛巾做的小布袋包了两个馒头。保卫的人都认识,也没说什么。右派问我“是你爸让你来的吧?”我点下头。

我回家后,老爸又让我去她家看看有没有什么事,孩子怎么样。她给我爸写了点什么。第三天,她就被上边调到几十里以外的另一个单位去了。那里面写的其实就是让老爸转告那右派的。

个把月后,右派老师被判了三年刑。就在30多里外的农场劳动。老爸带我去看过他好多次,路上父子连一句话都没说。每次到了场部,就让我进去送东西,自己则转到别的地方说是去看看。那年头,还送什么东西,就是馒头、烙饼,弄点吃的。

2年后他被提前释放,又回到了学校,不过咱已经当农民去了。后来高考咱中了,他和她带着孩子来送行。79年他俩和孩子一块回了上海任教。

从咱第一次送馒头起,到九十年代中老爸去世,20多年间,不论搬了多少地方,不论相聚相离,父子俩再也没顶过嘴,再也没讲过什么长篇大论的掏心掏肺的话。他也从来没有在咱面前表扬过咱的读书努力学业优秀,也从来没有在咱面前骂过咱不思进取学无所成。好像咱的一切跟他根本就没关系。----这大概就是人们讲的“情同父子”吧。

前年咱到上海去看望他和她。他说:那时候,大家难啊。你爸太真太倔,吃了那么多的苦,也赢得了那么多人的尊敬。他可是以你为骄傲的。

我说:那的事,那时候他老骂我,“没用,连个三字经都背不下来"。------ 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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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脉神剑留言说:父亲与儿子之间和父亲与女儿之间的爱也不一样,能体会到可是说不出.又想起了朱自清的"父亲"。

咱随在记忆中开始搜索对老爸的记忆,立个发现这父子间真的是:事多,但话不多。

父子间的关系,在好多面上,是一种镜像关系。就是俗话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反之亦然。当然,咱可不是说“流浪者之歌”中讲的,盗贼的儿子也是贼,而是强调父子的个性传承。单亲家庭可能例外。 
 
父亲在女儿面前,多是慈父;父亲在儿子面前,多是严父。慈母慈父,多是言教;严母严父,多是身教。

过去,父亲与儿子的沟通不是靠语言,而是靠潜移默化。现在的时代变了。小孩可以问你任何问题,你还不能不答,亲子关系应当说是好多了。但随着时代的社会价值的改变,父子之间的关系在儿子成家以后淡漠多了。

我们的文化是缺乏“抚摸”的文化。父亲总是高高在上,很少抚摸儿子。其实在好多时候,儿子需要父亲的抚摸,那是理解、那是鼓励、那是支持,.....

父亲和儿子间的感情,也是需要时间来灌溉的。一起干活,一起访朋问友,一起逸乐,一起滑雪打球,一起修车,一起读书写字,....都是利于沟通的。

其实,一个男孩需要父亲的关注和父爱,可能胜于世界上所有的一切,虽然儿子也许不能够以一目了然的方式表现出来。同样,一个父亲老了,他也可能最需要儿子的关注,这个期盼也可能是胜于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只是父亲也许不愿意用一目了然的方式表达出来。-----这就是父亲和儿子之间的暧昧和隔阂。
 


日本诗人高村光太郎的《路程》:
 路,
  我的前面沒有路
 我的后面有了路
 啊,那是自然那!

 父亲,
 你让我自主自立
 你不要放弃守护我
 请不断地传給我您的气魄
 为了这条遥远的路
 这条遥远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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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贝卡 发表评论于
我父亲对我总是宠爱有加。
杨子 发表评论于
Melly, 女儿和儿子都幸运。只是宠爱的方式不同。
明亮,你就是明白,对于父子之情深,是没有语言的。
明亮 发表评论于
我有一次看一个电视,讲得是父子一对儿,父亲自然从来没有示爱过给儿子,他们都得了一种家族遗传病。两个人都不会活很久了。那天儿子病危,父亲为了救儿子,在医生的暗示下,吃了药,等于是自杀了,然后儿子醒来,问父亲就那么走了?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当时医生告诉他,你父亲说的是:“你是对的。”
其实那个父亲什么也没有说,是这个医生希望他的父亲可以这样对他讲的一句话。
父子情深,听到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melly 发表评论于
我幸运,是我爸爸的女儿,享受被宠的待遇。:-)
stillthere 发表评论于

杨子哪天给咱大家弹段曲子?专业不专业的都没关系,老爸的在天之灵定会骄傲的“没话说”。

云林的日语诗,您不是已经给翻译了吗,要不就是她把您的中文翻译成了日语?谁翻谁?版权可要搞清楚哦。
杨子 发表评论于
云林,你这日语专家,给咱韵色一下。20年前学的日语,早还给老师了。在你面前板门弄斧了。

书香小姐说对了,咱算哪种真诚慷慨的人。
苏乡门地 发表评论于
懂得并拥有这样挚爱真情的人应当是富有并且慷慨的吧。
云林 发表评论于
你的文章总是平淡中见真情,这篇更可谓散文中的经典,朴实无华却感人肺腑。是让人想起朱先生的那篇脍炙人口的背影。
我看完你的又重新看了看朱先生的文章,“他写了一封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北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杨子,我本不想你难过,但是有的时候需要完全释放自己的感情,然后收起眼泪继续赶路。新的一周开始了,遥祝一切顺利。

日本其实也很有一些好诗,不想这一首你也知道。杨子不愧博学。

道  程
僕の前に道はない
僕の後ろに道は出来る
ああ、 自然よ 父よ
僕を一人立ちにさせた広大な父よ
僕から目を離さないで守る事をせよ
常に父の気魄を僕に充たせよ
この遠い道程のために        
この遠い道程のため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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