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班，同事们便在窃窃私语。打探一下搞清楚了，3号病床一中东老年病人的家属正在和医院交涉，要求院方追查是谁剪了他老爸上唇的胡子。这有关宗教信仰和尊严。
这个病人我知道，他是在我手上入院的，肺炎，严重营养不良，脱水，全身多发褥疮。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无家可归者，你难以想象一个有法定监护人的老人可以脏成那个样子。家属把病人送到医院后就没影了，我打电话找到他们询问病人的既往史，答曰历来健康，从不吃药。在心里，我画了个问号，这是一个suspicious negligent case.既然健康，病人为什么不能讲话，那满身五六个褥疮，大水泡又是怎么来的。那晚我很忙，清洗病人的伤口，还要拍照，搞到很晚。我记得他有大胡子，还有很长的头发，脏脏的，挽了一个髻。不过我可没有剪，太忙了，没时间。不过是谁干的呢？这么样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要下班了，一个跟我关系很好的护士和我商量，她说胡子是她剪的，因为那太长了，尤其是上唇的胡子，把嘴全盖上了，病人没法吃饭，而且很脏。她说要不要她和家属谈一谈，解释一下。她还说医院调查到她头上的时候她没承认，好笑的是她的下一班护士说，在他的班上胡子还是长长的。你知道那胡子太长了，剪完了也还是太长了。我说等等看吧，因为这不象正常家属的反应，他们连病人的生命都没在意过，这一刻却又为什么这样热衷于病人的信仰呢?反正我们是出于病人的利益，在宗教和生命之间，至少我觉得生命更重要。
过了两天，没什么动静。第三天，director 把我们所有的护士召集到一块，她说，胡子事件每个人都知道了吧。如果没有确切的线索不要乱猜，也不要和病人家属乱讲，医院会解决这件事。家属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这的确是negligent case，医院的social worker正在做帮助病人的工作，家属这样做也算是一种本能的反映吧，你看，我们连他的精神都这样重视，又怎么会忽略他的身体呢。
又过了两天，进一步的消息传来，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护士助理，去和病人家属谈，说胡子是她剪的，但本意是出于满足病人获取食物的基本需求，就信仰来讲，他尊重所有的信仰，但病人的病历上，病人家属没有提供任何可供参考的关于信仰的资料。不卑不亢，不是吗？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再也没有人追究是谁剪了胡子，也没人知道那个所谓的护士助理从哪里来，这把胡子成了永久的秘密，秘密背后是什么呢？
生存，生存才是第一需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