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下
回国生孩子做完月子,在城里住了一段时间,便去离家五十公里外的太湖小岛---西山,那个我度过我童年,少年的地方, 在一个看得见青翠山景的房间里住了近一个月,原本在城里浮躁烦恼的心在这青山拥裹下的小村里平和宁静下来。
走在山脚下,五月红艳艳的石榴花灿烂绽放,一路有青涩的梅子,黄澄澄的枇杷,酒红色的杨梅压在高高低低的果树枝头,不仅能养眼,还能养嘴。除了枇杷,青梅和杨梅被人摘一两粒放进嘴里,村民是不会对你板脸和罚款的,更漂亮的是这里有很多银杏树,虽然它最美的色彩是在秋天,浓墨重彩的金黄色,胜过油画名作,但这个季节的绿荫则是村民们歇息、乘凉、聊天的最佳地。离我住处百米处的大银杏树下,正好有一圈大石块,似石凳一样围着一圈,正好附近住了几个赋闲了的村民,有赤脚医生,粮店主任,大队会计等等,每天下午3点左右,只要无雨,必有十来个人聚在那里,聊家常里短,谈海阔天空。
我有时会抱着孩子,去那里坐坐。今天会听到一个发家史,他们说:喇叭阿七小时候读书读不下去,现在做生意倒是全村最狠(厉害),去年一年搞挖土,就发了大财,你看翻造的别墅大的吓死人。我顺着说话人指的的方向望去,山脚下一幢造了江南民居少有的庞大地下层的大别墅正在大兴土木。那个说镇上杨胖子建路早发了大财,小学都没毕业呢。又有女人插话,不过现在不读书,出路更少啊。(我认识一些四十来岁的女人去城里做保姆,比如我小学同学小英,挣钱贴补在外读大学的孩子的不少)。明天听到一个衰败故事:原来镇供销社的阿芬改革开放初期因脑子活,人头熟,自己独立出来搞农副产品收购,迅速发了财,哪想她的儿子,那个在镇医院手术室工作的医生近水楼台先得“毒”,并吸毒上瘾,把老娘的家产全部吸光不算,还留给老娘一个因吸毒而生的痴呆女儿,老婆弃家而去。曾经的富婆已不再富有,不再风光,在家带带傻孙女,玩玩小麻将,怕出门见人。
还有个故事是关于一个退休老师的,马眼镜的,他老婆在镇上新开了电脑房,留守原来的小杂货店的马眼镜,外表斯文纤弱,内心却有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与一个经常去他小店门口抱着孩子闲坐的奇丑的哑女搞上了,还使哑女怀了孕,哑女告诉家人要去打胎,家人问出真相,找到该老师要其拿出10万元私了,否则去派出所报案,告他强奸残疾人。该老师硬着头皮答应了,偷偷动用10万还上风流债后,可还是让老婆发现了,聪明的老婆情愿扬家丑也不愿硬生生送掉10万,再找上哑女门说要反告他们敲诈,便再讨回6万,最后马老婆以五十万卖掉了电脑房,与老公一起坚守小店,还常手牵手走在街上,坏事变成了好事,一些学生看到他们便唱起《迟到的爱》……
每天,银杏树下的“新闻联播”将小村发生的重大新闻或花边新闻一一传播,谁想有啥秘密掩藏,很难。这也是小村的主要业余文化生活之一,要不就是一些打牌和麻将的小聚众,这些多数每月只得150元的村民,日子过得出乎我意料的快活,悠闲,这令我们生活在城里的人想不通,他们比挣得多花得多的城里人快活得多,热闹得多,钱对他们似乎不起作用,他们吃的基本从自己地上获得,生了病咋办也不去想,只管今天快活着,村里只要有一人娶媳妇,便是所有人的节日,每户都被邀去喝酒庆祝,而出的礼金不象城里那样五百一千,一百二百也能热热闹闹,海喝豪吃个三天三夜。
我的一些小时同学或邻居,也常常带些土特产礼物给我,一会是一篓枇杷,或是二把青菜,几个咸鸭蛋、一罐碧螺春绿茶……。虽然这里的乡村比不上德国乡村的洁净整齐,因垃圾箱极少,塑料袋等有碍观瞻的垃圾在路边随处飘飞,许多人家的化粪池就在屋后,多数不加盖子,苍蝇蚊子嗡嗡很多,还有我心痛的我孩童时代的明朝建筑天宫厅被拆并重造了新房子,儿时记忆荡然消失,明朝建筑徐家祠堂也被政府租出去成了狗场,而管理这样的村庄的政府工作人员退休后每年还可拿比农民多20多倍的退休金……这些是美丽小村的不和谐之音,可也许正是这些真实生动,丰富鲜活的人和事,让我觉得这青山绿水的地方不是真正的桃花园,它只是远离城市的浮华和喧嚣,但依然有现实生活的斑澜多姿,苦辣酸甜,是人间,而不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