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王之王 第八十五回 爱恨情仇男儿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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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八十五回 爱恨情仇男儿殇

  第八十五回 爱恨情仇男儿殇
  樊舜华吓得不敢说话。云夫人发了一通脾气,略略平静了一下,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开始灵儿来时,娘就以为这已是他不能承受之重了。可是后来,从灵儿口中,居然又得知,他还曾经跟那个伊丝卡姑娘谈婚论嫁,而且还是在灵儿之后。虽然说那时灵儿还小,可是不用说,为娘也能想象那位姑娘有多美多危险。为娘倒也不是说那位姑娘不好,但实在是这个小子不好,到处招惹绝美姑娘,偏偏还又没法自控。但幸好那个伊丝卡现在不知所踪,这小子最多也就只能流流口水,那也就算是等于没有了。现在居然还有一个是在伊丝卡之后,还很‘亲密’,这……这怎么得了?怪不得我总觉得他象是有很深很深的忧郁,原来是还有这两个美人藏在他心中。你说他戒绝了?娘看恐怕未必。伊丝卡没处找也就罢了,这个姑娘可是定定的知道在哪里的,我看只怕还能后患无穷。你说为娘怎么能不担心?”

  樊舜华轻轻道:“也许不是想象的那么糟吧。我还是相信他的。”云夫人苦笑一声,叹息道:“你心头还是爱他,现在都不自觉地帮他说起话来了。说实话,娘可一点都不相信他。你要知道,男人都是骨子里就天生好色的家伙,尤其是他。不管他面上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其实他根本就是一见到漂亮妹妹,就只知道流着口水粘上去,想把人家娶来当老婆。灵儿、伊丝卡,还有那个宫云兮,每一个都能颠倒社稷,居然还都跟他有莫大之关联。若真的都被他粘上了,只怕楚国社稷被颠覆几遍都还不够。想想夏亡、商王还有周衰的情景,你说为娘怎么能不急死?”

  樊舜华停了一停,慢慢道:“想来他跟夏桀商纣周幽之类的,还是有些不同吧。”云夫人不住摇头道:“他是有些不同,可是三个姑娘跟那三个妹喜、妲己、褒姒却更是大大不同。那三个还只能算是人间绝色,这三个可实在不是……实在是天……实在不是人能抗拒的。这小子却怎么居然同时惹上了这么多?嘿嘿,什么叫天大的麻烦?我看还真是无过于此了。”

  樊舜华听云夫人说的如此郑重,心头也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她本还从琴儿口中知道卧眉山中还有一个半真半假的妹妹,也是年纪尚小就已风姿过人,现在自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说了。但她见云夫人之叹息一声又一声,简直就要把昭元贬成罪大恶极、昏庸透顶、厚颜无耻、一无是处,不免也有些同情昭元起来。

  樊舜华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母亲,孩儿觉得这说不好也不好,但说好也是好。这些事情,别人想都想不到呢。设若是旁人,灵妹妹恐怕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他能蒙她们青睐,也算是我们芈家乃至中华的光荣,怎么也算是有点光宗耀祖之功,不至于一无是处吧。”

  云夫人转过头来望着她,似乎被她这番话说得略有所动,脸上神色也渐渐平和起来。但她脸上取而代之的神情,却既象是在欣赏一件至宝,又象是在同时看一场极好笑的大戏,将樊舜华看得全身发热,羞惭无地,心头隐隐后悔起来。

  果听云夫人笑吟吟地道:“所以呢,你就更是要嫁他管他了。否则的话,他带给我们芈家乃至中华的,就不是光宗耀祖,而是给祖宗丢脸了。只有你才最不会害他,最为他着想,最能让他长久快乐。有了你就有了她们,没有了你,娘宁可阉了他,也绝不能让他得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娘今生今世就认定了你,你就是最好的,是无可替代的,谁也不能比。唉,你说娘怎么可能放你……”

  可这一声叹息却似乎有些长,就象是云夫人故意拉长了一样。云夫人面色微变,急忙看了看外面,似觉外面有一个鬼魅般的白影一闪而过。她正要跃身出去,但见樊舜华那低下头羞极窘极的样子,心下忽然一动,又正色道:“好孩子,娘一生这么多年的经验,就是认定了你。别人再美再好,娘也根本不认,甚至还恨极了她们。娘就明确地说,只有你嫁给他,才能为那小子保住男儿之身。你说,你怎么能不嫁给他?”

  樊舜华听云夫人居然重复了一遍,还这样直接地逼自己回答,大是羞窘,完全无言以对。云夫人见她实在太过羞窘,便也不再笑她,只幽幽叹道:“娘也明白他还是个好孩子。他无论武功,道德,还是治国,都还算不太差,年纪又轻,的确是那三个姑娘的良配。为娘也还是能信得过他的眼光的,这些姑娘能被他看上,还令他迷恋成这样,自然也是绝无仅有的好姑娘。为娘也不是不近情理之人,不会一定要牺牲这些姑娘的幸福,逼她们不得不嫁不喜欢的人,或是孤寂一生,以保我这大楚江山。那个宋文昌的未婚妻也就罢了,那是绝对不能动的,只能怪这小子自己瞎了眼。可是灵儿为娘实在是喜欢得不得了,那是说什么也不能辜负的。那个伊丝卡也是个好姑娘,若是能找到,自然也不好拒绝。可是这一切都得要你在中间管住他们,让他们能时刻知道点节制,才能两全。不然的话,就只能是两伤。”

  樊舜华轻轻道:“可我……我只是个凡夫人俗子,怕管不住他们啊。灵妹妹实在是太可爱太美丽了,我都不好意思去管她了。还有那个伊丝卡姑娘,我……”云夫人笑道:“你都这样,你可以想见这个小子要违拗灵儿之意的话,那该是多难?况且你怎么会管不住他们呢?他们其实都是小孩子,很好管的。你天生就是做王后、主管许多之事的人,你的风仪也是无与伦比的。你看这个小子,论直接指挥打仗,他也未必能比得过手下许多大将,但他还不是当着楚王?他只需善于将将就行了,不用太会直接将兵。你自然也是一样。”

  樊舜华默默无语。云夫人续道:“要说凡夫俗子,这个小子才是真正的俗不可耐。他简直就是好色得一塌糊涂、难以自制,可还不是能跟被你说成是天仙般的姑娘们混在一起?娘不是说过了嘛,他在你面前只能算是个凡夫野人,我这宝贝女儿嫁他实在已是便宜他了,要管他那还不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所以说呢,你管他实在是本来就该如此,就不要再害羞推辞了。”

  樊舜华脸上羞意复起,轻轻道:“灵妹妹是小了点,还带小孩子习气多些。可是那位伊丝卡姑娘似乎比她稍大一点,也和灵妹妹相互喜欢得紧。她要是能找到,或许可以管管灵儿和他。我……我还是有些多余。”

  云夫人摇头笑道:“怎么说你都还是不不听,都不知道你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位伊丝卡姑娘找到的希望小的可怜,怎么能当准?再说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为娘看那个伊丝卡也大不到哪去。你别看这个小子自夸行程十万里,受尽人间苦楚,似乎成熟得不得了,不会太好色,其实他骨子里既还是个男人,那便一定还是好色。而且依娘看,他只怕比别的男人更加好色。”樊舜华失笑道:“这也未必吧?他还是有些节制的,到现在也还算老实。”

  云夫人笑道:“他老实,那是说他不淫荡,却不能证明他内心里不好色。别人以为他不好色,娘却说他更好色。这是因为他眼光甚高,普通的他看不上,只喜去好非常之色,是以并不矛盾。我看他只要一见了非常之色,立刻好色德性就会出来了。那个时候他脑子傻热傻热的,肯定就只知道一个劲地想腻上去,丝毫也不管有没有危险。”

  樊舜华一笑,道:“他好象还是知道一些危险的吧。比如他上次说……”云夫人皱眉道:“光说知道有什么用?他嘴巴上什么不知道?关键是他自己控制不住,这些美人又实在太难抵御了。光知道危险,那还不是白搭?”

  樊舜华正要说话,云夫人却已笑道:“不用说啦,你还是乖乖去管他吧,也让为娘好放心些。这个小子虽然说在国政上已可算是老成,但感情上根本连个男人都算不上,完全还是个小孩子,最多只能算个男孩。你看,他都不知道……嘿嘿,还是知道把你当宝的。不过少年人只喜欢看脸,老成者才更看重心胸。这个家伙现在看来,还是一幅大半只看相貌的德性,这不是小孩子是什么?灵儿跟他一直不清不楚,他们自己都不明白到底要怎么样,能算大人吗?物聚群分之下,那个跟灵儿这么好的伊丝卡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一见灵儿和这小子那样不尴不尬,也不好好多看看,立刻就负气而去,也明显是小孩子脾气。就算能找到她,恐怕也不能多指望她管这小子。后来的那个宫云兮,不守香闺,到处瞎跑瞎玩,居然还跑到月氏去跟他纠缠,也不是什么能期望的主儿。她呀,最多也只能算是女孩,不能算女人。”

  云夫人顿了顿,忽然自言自语道:“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啊,这么几个让人头疼的家伙,分布得这么远,却居然也能碰在一起,还纠缠成这样?”

  樊舜华笑道:“说不定老天爷就是要他们碰在一起,才生他们的。他……就是偏偏又能给她们以大人的保护,又能给她们以小孩的安慰。要是灵妹妹碰不到他,肯定就没法这么快乐了,也没法这样长不大了。那样的话,或许根本就不是灵妹妹了。”

  云夫人点了点头,笑道:“可是这小子自己也得有人看着啊。总之有你这个大人看着带着,他们就都欢欢喜喜无忧无虑;没人看着,他们就只知道哇哇大哭,一个个委屈得不得了。她们都还小,又在一起互相排解长大的压力,没准怎么也都长不大的。况且她们知道这小子迷恋她们,只知玩乐之下,对这正宫名位也未必很有兴趣,不会来跟你争。说起来还是只有你啊,心肝宝贝儿……”说着又笑吟吟地羞她的脸。

  樊舜华晕红连连,轻轻道:“我……我还是怕一人不够,看不住他……们。而且后宫这么多人,我也不全认识……”云夫人笑嘻嘻地道:“无妨,有娘帮你呢。我们娘儿俩上下一合,怎么也要关他们个死死的,让他们不能太胡闹。你只需好好看住这几个丫头就行了,其余的那些嘛,娘已经在后宫替敖儿选老婆了。敖儿是娘亲手抚养长大的,他的心性娘最清楚,就算老婆再漂亮些,他也还是知道自我的。娘准备把漂亮的都选走,统统嫁给敖儿,再多就都嫁出去给朝臣百姓,偏偏只给这个小子留些丑点的,让他看了直恶心最好。”

  樊舜华忍不住一笑。云夫人见她笑开,也自笑道:“还有,那伊丝卡若是能找回来,可千万要把好陪嫁的关。最好什么也不要,只要她一个人进门。”樊舜华道:“这个不好吧?楚王迎立夫人,没有陪嫁那是很丢脸面的,会被各国嘲笑的。我看还是就看严一点,也就算了。比如当年我的陪嫁,现在都还只是宫女。只要她的陪嫁也都成……”

  云夫人皱眉道:“什么陪嫁?以那几个丫头的美丽,真要由她们选,眼光肯定也高。只要她们能带来的,不管当初是什么,最后铁定要成老婆。实在不行,我们就把现在的这些宫人送去,让她们先当陪嫁再回来。只要做得严实一点,别人也未必知道。”

  樊舜华觉这事不太好保密,一时难以回答。云夫人似乎也觉这种婚嫁之事人多口杂,有些为难,便也笑道:“反正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们努力去做也就是了。总之是不能让这小子太过随意,到处乱跑,最好多些最丑之人充斥后宫,让他晕死。”

  樊舜华一笑,道:“可是那样他就……”云夫人笑道:“那样他就天天想多粘你了,说不定早日就给娘生一群孙子孙女抱抱。”樊舜华脸上通红,将头深深埋入云夫人怀中,不敢说话。云夫人轻轻抚摸她的秀发,笑道:“孩子,娘其实最想的,就是他能跟你生几个孙辈让娘抱抱,然后就一刀阉了他。只要彻底断了他秽根,那就什么都省心了,当真可说是一了百了。嘿嘿,可惜为娘心软,怕你心里疼他,不愿意。”

  樊舜华更是脸上直发烧。云夫人笑道:“果然就不愿意?那就还是算了。可是那样的话,你可就要管好他喲。当初才一个根本不是情人的琴儿来了,就引起群臣震恐,还居然串联虞丘这老臣来做小动作。现在有了灵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虞丘等人恐怕是不行了,还是得靠你多管管。”

  樊舜华根本不敢抬头,可是云夫人却一再在她耳边笑问:“说啊,你是要管他,还是要阉他?你不听话,那就只好趁为娘还活着的时候,就给这小子了结后患了。”樊舜华更是晕生双颊,被逼急了,只得道:“一切听母亲做主。”

  云夫人故作惊诧道:“真的?那这就想法阉了他。”樊舜华大急,急忙道:“不,我……”却又急忙低下头去。云夫人笑道:“不什么呀?不愿意么?为娘好象没听见。”樊舜华无奈,只好羞道:“孩儿会努力听娘的话,去好好管他的。”

  云夫人一笑,将她的脸托了起来,细细看了又看,叹道:“说起来,今天为娘真是功不可没呀,为我们楚国保住了真正的希望所在。能有你们佳儿佳女,可真是为娘的福气。”樊舜华默默无语,只是轻轻道:“娘,您也别太这样说孩儿了,孩儿承受不起的。娘才是真正的大才,我们都是娘教出来的。我们能得娘的教诲,那才是真正的福气。”

  

万王之王  第八十五回 爱恨情仇男儿殇(二)

  
  云夫人叹了口气,似乎要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眼中却又不自禁地湿润起来。樊舜华轻轻道:“娘,您又伤心了?”云夫人幽幽道:“为娘真是没用,明知是错的事,却也总是忘不了。德儿……真是没有福气啊。”樊舜华慢慢道:“娘思念他也没有错的。他也是没有得到您的教诲,不然,不然……”云夫人摇头叹了口气,慢慢道:“别说了。夜深了,为娘看你也累了,你早些回去睡罢。”樊舜华道:“娘,孩儿今天晚上再陪您说话吧。”

  云夫人凄然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娘心情有些难过,但是会好的。你来陪娘,娘反而更加难过,更加难好。再说了,娘习惯了,睡前不做些针线难以入眠。今天还没有完成,你也不要来帮了。”樊舜华看了看她身边放着的几幅丝帛,上面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图案,如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在莲叶上嬉耍的不同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云夫人勉强笑道:“为娘很傻,是不是?不过这些……这些是为将来你和他的小孩准备的。这一代没有用上,但……但……还是有机会的,它们也还是有点用的,对不对?为娘要用心去缝补它,给孩子……给孩子……”说到这里已是哽咽难言。

  樊舜华知她心头苦楚,需要靠日日做这些针线来幻想安慰自己,自己要帮忙反而是帮倒忙。当下她便也不再说话,只是深深望了云夫人一眼,道:“母亲,孩儿出去了。母亲万安。”云夫人点了点头。樊舜华慢慢退了出去,但退出去的时候却忽然轻轻一“啊”。云夫人奇道:“你怎么了?”樊舜华揉了揉眼睛,道:“没什么,外面火把乱晃,我好象是看花眼了。”

  望着那军帐的帘幕随着樊舜华慢慢落下,云夫人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整个人都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朝前奔了几步,简直就象是要追上去一般。她的心头直在滴血:这是多么好的儿媳妇啊,德儿啊德儿,你为什么偏偏没有福气消受?这一切本来都该是你的,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学你那个父亲,到头来反而丧失了这一切的一切?

  云夫人只觉头目一阵晕旋,几乎站立不稳。忽然,她似觉得身后有什么动静,猛然一回头,却忽被人点了穴道,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见一个浑身穿戴漆黑如墨、只露出两眼的黑衣人冷冷对她道:“太后陛下是不是很思念您的儿子?您可知道,您的儿子其实并没有死?”

  这句话不啻如晴天霹雳,将云夫人击得几乎晕倒,可她胸中那一千一万个问,却都完全被阻在了喉间。那黑衣人道:“若想知道您儿子下落,就请老老实实跟我来。”说着一手抄起那几幅小儿戏莲之画,看了一眼,似乎正要抛开,但想了一想,却又卷起来笑道:“我倒忘了,这些太后一刻不忍亲离。今日再会亲儿,这些就不用留给这个贼子之后了。”

  云夫人完全还没来得及反映,那人忽然手一仰,一快极黑之大布将她裹起。那人将她毫不费力地抓起,轻飘飘直跃出帐顶,竟然连帐布撕破之声都不闻。那人奔行之际几如足不点地一般,行行藏藏,不一会就已窜到了台上,周围卫士竟然无一人发觉。那台上似乎黑寂一片,但却有两名值夜士兵的身体躺倒,显是受了暗算。

  这黑衣人一接近中央,一团黑物忽然似乎动了起来,乃是一头黑得几乎看不见的黑鹰,正从原来本的伏地之态跃起。云夫人正想极力挣扎,忽然头一晕,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人一跃而上鹰背,那鹰立刻悄无声息地振翅腾起,飞往无边无际的夜空之中。

  这个时候,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另一处军营,却正有一个年轻人跪在一位五十来岁、不怒自威的中年人面前,似乎在商量着什么,更似在争执着什么。那年轻人忽然磕地出血,奋声道:“爹爹,孩儿发誓,孩子的确是大王亲自派来犒赏爹爹的!”

  这一老一少,正是斗越椒和斗贲皇。斗越椒冷冷望着儿子,脸色简直阴沉得象要滴出水来。斗贲皇之头触地有声,可是这些似乎完全打不动斗越椒分毫,反而更象是巨大的侮辱,在刺激着他失去控制。他忽然一把揪起斗畚皇,怒吼道:“是那混蛋派你来的?犒赏的赐礼呢?诏命呢?节钺呢?从人呢?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一个女人就能让你这样对为父说谎?为父教你的那些都去了哪里?你还配做我斗家传人么?”

  斗贲皇颤声道:“爹爹,大王非常贤明,即使孩儿现在回到大王营中,大王也一定会正式派孩儿来爹爹营中犒赏的。大王非常明白爹爹的处境,这次明显是有人想要陷害我们斗家,这才散布流言的。以大王之智慧心胸,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爹爹,您曾经说过的,大王虽然年轻,可是处事已颇有风范,不是那么好欺骗的。您现在怎么一点信心也没有了?”

  斗越椒呆呆望着他,忽然一把摔下他,冷冷道:“你太令我失望了。多少聪明仁智之人,他们无不知被挑拨离间的后果,可是他们却都经受不起挑拨。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挑拨本身的确太过可怕,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全不受它的影响。爹爹以前曾经想善始善终,爹爹曾经说过大王好,可是现在,他毕竟是我们的敌人。你怎么能够吹嘘敌人的好,夺自己之气?”

  斗贲皇嘶声道:“不,不,我们和大王现在还不是敌人!爹爹,天还没亮,我们还没有兵戎相见,一切还来得及,还来得及!大王胸容天下,他一定能容下我们的!”斗越椒冷笑道:“他容我们?他容我们?来不及了,也不必要了。爹爹已经杀死了他特地留下来看守爹爹的大司马为贾,更掌握了一切。现在正是爹爹金龙破篱、飞身在天之时,岂能收手?”

  斗贲皇一呆,道:“为贾已经被杀了?”斗越椒哈哈大笑道:“爹爹苦苦隐忍这么多年积蓄的实力,岂是那小子能看穿的?他只留为贾一人来看管我,到底还是太嫩了。”斗贲皇咬了咬牙,急道:“爹爹,大王心境宽广,极能容忍,他为全楚着想,一定会赦免爹爹擅杀司马之罪的!爹爹,你要相信大王,相信大王啊!”

  斗越椒怒极,猛然搧了他两个耳光,将他脸打得几乎出血,吼道:“极能容忍?极能容忍?为什么要他来容忍我?凭什么让他来容忍我?我这一切的冒险,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斗家,为了我们若敖氏?可你看看你,你竟然自己都倒了志气,早已被他骗成了一条狗,一条狗!你也配当我斗家的儿孙?你也配当我斗越椒的儿子?”

  斗贲皇完全不能还嘴,虽是极力忍住泪水,却终于还是涕泪交流,颤声道:“爹爹,不是的,不是的,孩儿也是为我们斗家着想,因为孩儿真的觉得,我们硬扛硬会不是大王的对手。如果这次完全撕破脸皮,等待我们斗家的,只怕就将是完全灭族,永世不得翻身。爹爹,爹爹,您难道不想我斗家世代荣华富贵,世代安如泰山?”

  斗越椒厉声道:“住口!那个野种有什么本事?你居然还说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他根本就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种,不过就是趁了个大王的名号,他的根基怎么能跟我数十年深深隐藏的实力相比?我让他当大王他就能当大王,我不让他当大王,他根本就是一条丧家之犬!就他还敢对我们咆哮?爹爹为了防备今日,早已准备好了一切的一切,现在根本都已不是箭在弦上,而是箭已离弦!眼看胜利在望,大楚将成我斗家天下,岂能这个时候放手?”

  斗贲皇嘶声道:“可大王也有准备的,大王即使没有准备,他也能比我们准备得快得多。爹爹,我们何不彼此退一步,互为姻亲,彼此相安?那样不是比什么都好,又何必冒如此最多存下一个、甚至两败俱伤之险?您要知道,大王的弱点根本不在军政上,而是在感情上。如果我们与他军政上硬碰,输的一定是我们,是我们哪!可我们是有龙女的,她无论是论美貌还是论与大王的亲近,都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她一定能把大王迷昏迷傻,更一定能将我们斗家保得稳如泰山。大王也有爱妹琴公主,只要孩儿能够娶到她,那么大王宁愿自己身死,也决不会伤害我们斗家根基。孩儿不是一条狗,孩儿在前面浴血而战,孩儿在这里犯颜直谏,这一切也同样是为了我们斗家,为了爹爹您哪!爹爹,您想想啊,您想想啊!”

  斗越椒死死望着他,眼中就象是要喷出烈火,要将自己这个最钟爱、最寄予希望的儿子彻底烧成灰烬。可是他终于还是慢慢平静了下来,缓缓回到座位上,凄然道:“你终于还是不相信爹爹的能力,是不是?你终于还是相信外人比爹爹强,是不是?爹爹为这一天呕心沥血,苦苦隐忍,你知道爹爹究竟做了多少准备?你为什么始终不相信爹爹的能力?”

  斗贲皇垂泪道:“爹爹在孩儿心中从来都是如天神一样,孩儿从来没有怀疑过爹爹什么。可是孩子跟大王相处这么久,却越来越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不论摆在他前面的是什么,只要他无可逃避,不得不碰,那么不论他本来多么弱小,也不论他失败多少次,他一定不会死,他最终更一定会赢。孩儿知道不能崇拜他,可是爹爹您也说过,看人要客观,不能一味去否认别人长处。孩儿在他身边呆的越久,就越来越有这种感觉。孩儿发誓,孩儿真的不是自己倒了志气。如果我们一定要跟他硬碰,他的头脑会变得出奇的清晰和冷静,他会把他一切的心境之苦都发泄到我们头上,迸发出可怕的力量。即使我们真要和大王你死我活,也应该从他的弱点着手,那样甚至能兵不血刃就令他自杀。无论如何,我们绝不能跟他硬碰啊!”

  斗越椒呆呆望着这个永远跟自己唱反调的儿子,心下之痛,简直就如把孩子送到敌人那里去探消息,结果孩子反而彻头彻尾变成了敌人的孩子一样。他痴痴望着那跪着的斗贲皇,斗贲皇也痴痴望着他,忽然间二人都是泪流满面。

  斗贲皇颤声道:“爹爹,您答应了?”斗越椒呆呆望着他,忽然暴怒起来:“不,不!”他猛然一把撕裂了自己胸衣,嘶声吼道:“多少年来,爹爹为了能够夺得大楚,统一天下,让中华真正威临世界,每一日都在自己身上用针扎着,为的就是告诉自己要先隐忍,先积蓄,先准备。你看见这些针眼没有?你能不能数得清?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我斗家亦是楚先君嫡后,更有累世大功勋于功,整个楚国一大半都是我斗家列祖列宗出生入死打下的,凭什么他家那一群猪头来坐江山?到了今天,一切准备就绪了,甚至连老天都降流言来帮爹爹,爹爹怎么能不顺天势,从人心?爹爹为了这一天,准备了一切的一切,有些甚至连你都不知道的棋都已备好,那野种马上就要真正成为孤家寡人,这些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一次,爹爹虽然也是被逼发动,可是爹爹的那身热血也终于有了用场,只要能放开手脚慷慨一搏,爹爹永远也不会后悔!眼看大楚三千里河山,就要回到它真正的主人手中,你说,爹爹怎么能如此收手?”

  斗贲皇痴痴道:“爹爹,您真的还要坚持走下去么?”斗越椒呆呆回望着他,喃喃道:“孩子,你还要被他迷下去么?你知道不知道他是大祭师出身,那些普通的巫师根本没办法和他比?你知不知道他能够用完全跟迷魂不搭边的手法,只通过极普通的日常言行,就将你从灵魂上彻底转变成他的死忠?你说说,芈家这一群猪头,这些年都干出了多少禽兽之行?可是无论发生什么,这个野种竟然总能把每一次的污秽都推给别人,把至情至性至孝的招牌留给自己,而且完全没有任何痕迹!这些丑事,每被揭开一层,他在全军全国中的威望和得到的同情,竟然都能更深一层,乃至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受害者,他是受尽了不公平而顽强生存下来的真正王者,竟没有一个人去责怪他是个孽种!你想一想,这是多么可怕的手段?这不是性情,这是一种手段,一种最可怕的手段!你说你有一种他一定赢的直觉,你知不知道这就是他的处心积虑已经产生了效果?你以为他露给你的弱点是他真正的弱点么?不,不!真正的弱点是不会露给人看的,他要你看的,恰恰不是他最恐惧的弱点。他其实很脆弱,他的强大其实非常虚假,无论他多么能经营人心,他的势力绝对不可能跟我们数十年经营的根基相比。他除了能让你心理迷失之外,根本什么也没有!只要我们凡事能反过来想,他就脆弱得可怕,这也是对付他唯一、但也最有效的办法。你为什么还不明白呢?”

  斗贲皇喃喃道:“不,不,凡是人就会有弱点。越强的人,其弱点反而越明显,也越可怕,只是许多人不敢去发现,不敢去去辨认。大王虽然看似老成,可他天生的感情缺陷所造成的空虚,却是根本无法掩盖,他在感情上,其实比孩儿我还要幼稚得多。任何一个明白的君上,不论是想待我们好,还是想麻痹我们杀死我们,都会不待我请求,就主动把琴公主嫁给我,并主动去娶龙女。可是他不一样,他竟然不惜让我失望,不惜冒巨大的风险,明白无误地直接告诉我他不能作主。可也正因为如此,孩儿才真正能确信,他很重感情,很重长远;他不但能与人共患难,也能共富贵,而且他更是真心实意来对待我们斗家的。他也许不能说完全没有杀死我们的念头,但只要我们能够遏制住我们,他就更加一定能遏制住这念头。爹爹,你相信孩儿说的么?”

  

万王之王  第八十五回 爱恨情仇男儿殇(三)

  
  斗越椒不住地摇着头,望着爱子那深深沉迷而不自知的神情,心头的苦痛就如万箭穿心,几乎都想将斗贲皇当场毙于自己掌下。可这是自己的儿子啊,这是斗家最大的希望,自己这所有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么?失去了他,自己这一切的拼搏,又有什么意义?

  斗越椒终于慢慢平静下来,缓缓道:“孩子,你真的沉迷太深太深了,爹爹我真是低估了那个姑娘。”斗贲皇就象是被电击了一样,立刻道:“爹爹,她是个好姑娘,她没害孩儿。她是好的,她不是坏人!孩儿向您保证,她真的不是坏人,她没有迷惑孩儿!”

  斗越椒轻轻叹了口气,道:“爹爹知道,她是个好姑娘,而且还知道,她不但是个好姑娘,更是普天之下最好的姑娘。你以为爹爹就真是瞎了眼么?”斗贲皇立刻心情大松,垂泪道:“多谢爹爹理解孩儿,多……谢,多谢。”斗越椒慢慢道:“越是经历无数的人,就越能发现她的好,更越喜欢她。说起来,爹爹实在比任何人都更盼你能娶她进门。可你知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至今也无法娶到她?”

  斗贲皇一呆,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斗越椒苦笑道:“最大的障碍,根本不是琴儿自己,而正是你无形中强迫自己去崇拜、去献忠心、去顺他思维的这个大王。你以为,他对琴儿就真的没有爱么?”

  斗畚皇全身一颤,嘶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爹爹,您不用骗我……”斗越椒道:“爹爹不想用什么爹爹比你多活几十年的话来压你,爹爹只给你摆事实。是不是如此,只由你自己判断。你知道不知道这个大王,曾经为了琴儿,丝毫不顾什么道理准则,而在晋国准备与一大群高手生死相拚?甚至于有人特地提醒这会引发两国之战,他也在所不惜?”

  斗贲皇垂头道:“孩儿听说过,可是孩儿相信,他确实是出于哥哥保护妹妹的天职。爹爹,您也说过的,他从小几乎可算是没家可言,如果失去了琴公主,他就真的又一无所有了。”斗越椒不答,只是续道:“那你知道不知道,琴儿其实还是杀死他自己师父杜宇的第一凶嫌?”

  斗贲皇大吃一惊,道:“不,不!这不可能!她虽然在杜宇死后走了,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是凶嫌!”斗越椒冷笑道:“她是不是凶嫌,等你以后娶了她,你就知道一切了。可是最重要的是,你知道你为什么如此直接地觉得她不是凶嫌吗?爹爹问你,如果你没有爱上她,你自己设想一下,以她的举动,你会不会怀疑她是凶嫌?”

  斗贲皇无言以对,只能低下头去。斗越椒道:“任何一个人,都会本能地觉得她是凶嫌,只有一种人不会,那就是心底里深深爱上了她、彻底被她迷住了的人。你这个大王,当时从那么多人围攻中逃走之后,不但没有丝毫问及她究竟来害魏家、迷晋政有什么目的,甚至也根本没有去细问她是不是在杜宇之死中有什么份。你可要知道,杜宇对你这个大王来说,那简直就是再生父母,甚至是轮回转世。他在如此的感情下,竟然丝毫不问,甚至到现在也还没问,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有什么感情能够比过对父母、甚至对自己的爱护?”

  斗贲皇就象是呆了一样,忽然双手抱头,苦苦求道:“爹爹,求求您不要再说了。孩儿始终相信大王的经历和感觉都异于常人,他……确实是太疼琴公主才那样的。”斗越椒冷冷道:“你那个大王与常人不同?那是不是就算他跟琴儿上床合体了,你也愿意觉得琴儿还算处子啊?”

  斗贲皇全身一震,但立刻就嘶声道:“不,不!大王虽然不是天阉,也虽然和琴公主曾经有过肌肤之亲,但那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他们不是合体圆房!”斗越椒冷冷道:“那你知道不知道,大王曾无数次和琴儿同床共枕,更无数次地对琴儿动过肉欲之念,只是因为琴儿的羞涩和矜持,才没有太过逾越?你更知道不知道,琴儿曾经把你那个大王全身都脱光,细细为他抹秘制之药?难道你以为,那次大王的伤势,是凭空好的么?”

  斗贲皇傻傻地望着父亲,忽然颤声道:“琴公主……也喜欢大王?”斗越椒冷冷道:“为父说过了,为父决不会作什么推测,一切都是你自己来判断。你若自己愿意被迷,那也由得你。爹爹只问你,你自己想一想,如果你是琴儿,一个是自己曾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大王在对自己蠢蠢欲动,一个却只是他的臣子在对自己献殷勤,你自己说你会更加喜欢哪一个?莫非你以为,你除了地位上差点之外,别的方面统统胜过了那个令你五体投地的大王?”

  斗贲皇忽然拼命揪着自己头发,嘶声道:“不可能,不可能!琴儿也是出于友爱,她也是出于友爱!”斗越椒冷冷道:“她是出于友爱?你记得不记得她在跟你会面时说的话?她那么绝情地拒你,甚至还主动说她平时会和大王非常亲密,让你必须容忍,你难道还一点都嗅不到什么?她明知大王肯定在暗中偷看偷听,就直接地说她最相信大王,大王能够做她之主,这些究竟意味着什么?你真的这么蠢么?”

  斗贲皇的目光更是痴迷、空洞和迷惑,但也更是心痛,手更拼命撕扯了乱发,发不出一言。斗越椒冷笑道:“他们朝夕相处,感情早就被培养得亲近无比。现在他们之间,最多就只差一层鲁缟,一但被穿破,那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来的事。莫非你以为,这层鲁缟当真永远不会穿破么?你以为,在他一切准备好之后,这层鲁镐当真还能继续存在?”

  斗贲皇完全呆了,泪水哗哗直下,似乎当真预见了那可怕的命运。斗越椒续道:“爹爹甚至可以直接告诉你,这层鲁缟根本就早已破了,只是为了蒙骗你才又特地装出来的。你以为他们两个都是傻瓜,都真的感觉不到彼此的心意么?你以为他们两个都是精神上的天阉,一生也不会碰触肉欲么?等那个大王真正准备好的时候,伴随着我们人头落地的,必将是披着嫁衣,含羞躺在合欢床上的琴儿。你以为你那个大王那时还会跟你客气?”

  斗贲皇一想到琴儿就要被大王压在身下的情形,只觉头简直就要爆炸开来,拼命捶打着自己之头,嘶声道:“不,不!不会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在骗我!在骗我!”斗越椒慢慢道:“你一见琴儿,就惊若天人,无怨无悔,生死而许;你那个大王更是经历过无数,他能看不出琴儿的好?他能对琴儿无动于衷?他为什么能对龙女那么不屑一顾,你我这么用力推都推不过去?你自己想一想,究竟是爹在骗你,还是你那个大王在骗你?”

  斗贲皇热泪盈眶,泪飞如雨,惨声道:“不,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求求您不要再说了……”斗越椒轻轻叹道:“爹知道,琴儿是个好姑娘,你更是对琴儿痴心一片,你跟她才是真正的绝配。你那个大王后宫美人无数,他根本就不过是在利用你,更不过是在图谋琴儿的身子。在他眼中,琴儿再好,也不过就是后宫美人的一个。琴儿少女无知,对他有些爱慕,肯定非常轻易地就跟他欢好,以为能拥有他的心。纵然你不愿意勉强琴儿,你愿意让给那个大王,可他这等从来不缺美色的人,一但拥有琴儿身子之后,那股神秘感消失,肯定不几天就腻了,又会去找别人寻欢作乐。那个时候,琴儿独守空房,整日垂泪,你于心何忍?”

  斗贲皇忽然全身一震,颤声道:“他……他……前些天又找回了一个妹妹,也……也……很漂亮。他……还一直都劝我不要太痴心,要对后来的有心理准备……难道……”

  斗越椒微微一奇,但立刻又道:“看来你终于也有些明白了。他之所以现在还保留着琴儿的身子,不是因为他有多高尚多友爱,而完全是希望你我先给他做牛做马,然后再将我们毫不费力地宰杀。琴儿虽然朦朦胧胧喜欢他,可是他喜欢琴儿的程度,肯定不及琴儿喜欢他。等琴儿被他糟蹋之后,对你那个大王来说,无论是论实用,还是论精神上的神秘感,琴儿都已经完全失去了价值。你自己说,那时候琴儿会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斗贲皇呆呆望着那摇动不定的烛火,忽然一掌就要拍向自己之头,疯狂道:“不,不,不!”斗越椒出手如电,立刻便阻住了他自残,冷冷道:“不错,我们绝不能让琴儿这么好的姑娘落入他的魔爪,被他那样糟蹋。现在琴儿虽然朦朦胧胧喜欢他,但那只不过是儿时相处加上少女情怀,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只要我们能够把琴儿救出来,你跟她好好相处,天天待她好,她纵然开始不开心,可是长远上她一定会明白你的苦心,并全心全意爱上你的。我们斗家男儿,当以霹雳手段,行仁者心肠。这么好的一位姑娘,我们怎么能不为她的长远着想?我们怎么能让她被那个恶魔糟蹋、蹂躏和抛弃?”

  斗贲皇眼中的泪渐渐地干了,那微微晃动的烛火似乎渐渐点燃了他的热血,已经让他全身都疯狂地燃烧起来。斗越椒将他拉了起来,一字一顿地道:“比是我们斗家的好男儿,那个野种根本就不过是因为占了一个大王的名号,这才看起来比你强一点。你如果能有这大王的名号,一定能比他现在强上千百倍!哀求和祈祷不会使色魔心生慈悲,你和琴儿的命运,必须由你自己来掌握。只有你才真正配琴儿,只有你才能真正珍惜琴儿,也只有你当大王,才能让琴儿终生幸福,帮她避免被那个色魔糟蹋蹂躏的命运。这天大的重担已经摆在了你面前,可你的热血在哪里?你的傲骨在哪里?你对她的爱、勇气和责任,又在哪里?你怎么能够逃避?”

  斗贲皇忽然一拳砸在军案上,那军案顿时被砸得粉碎,无数木屑飞扬起来,迷乱了一切。他呆呆抬起头,望向斗越椒,冷冷道:“爹爹,他会不会把琴儿用作人质?我们能把琴儿安全抢回来么?”斗越椒正色道:“你既然能够反抗他,只要能够面上再稍微做得象是不看重琴儿一点,他自然会以为你已经放弃了琴儿。再说,他心中轻视你以前的痴迷,肯定甚为托大,没准还准备这几日后再好好在床上享用琴儿呢,又怎么会用她作人质?况且爹爹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那个色魔这次绝对跑不掉。有了这么多层保证,只要你努力,那么白痴都知道,琴儿一定能够被毫发无伤地救出来。那个时候,她就真正是你的了。”

  斗贲皇长长出了口气,居然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忽然道:“爹爹,我先去休息了。明日厮杀时叫我。”斗越椒点了点头,道:“你去罢。要记住,没有苦痛和反抗,就没有琴儿。要让琴儿不被糟蹋,只能靠我们自己。”斗贲皇厉声道:“够了!爹爹,您不用再说了!”说着已是飞也似地冲出了帐外。

  斗越椒望着他离去后依然摇摆着的帐幕,脸上升起了一丝毫不易觉察的微笑。过了一会,一名传令官小心翼翼地进来拜倒:“主公,小主公突然冲出……”斗越椒摇了摇头,道:“他没事。你去叫陪他来我们军营的那位姑娘过来。”

  过不多时,白衣龙女已在帐内盈盈跪倒,怯怯道:“义父,孩儿给您请安了。您……不会怪孩儿和大王相认吧?”斗越椒扶起了她,轻轻笑道:“不怪不怪。以前爹爹对穆王很是害怕,很希望你能打探些消息,现在当然不同了。好孩子,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真是越看越让为父喜欢。”白衣龙女羞道:“义父夸奖了。贲皇表哥刚才怎么……”

  斗越椒叹道:“我们正在商量怎么铲除那个恶魔,可却一时还彷徨无计。你表哥他心头愁苦万分,忧闷欲死,是以才会那样失态。”白衣龙女急道:“那我赶快去劝他,好不好?”斗越椒深深望着她,道:“好孩子,你真是好。你真的这样喜欢你表哥吗?”

  白衣龙女慢慢低下了头,道:“我……”斗越椒柔声道:“不用我我我的了。义父一手把你养大,你在想什么,义父还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你贲皇表哥,他……对你怎么样?”白衣龙女忽然泪流满面,扑倒在他怀中,哭道:“他不喜欢我,表哥他不喜欢我……”

  斗越椒叹了口气,道:“贲皇一向喜欢能为大局着想、能懂事的姑娘,我是知道的。在他的记忆和感觉里,你总还是个小妹妹,这也就难怪。可是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啊,也已经跟他一起这么多天了,难道他还不能发现你的好?”白衣龙女垂泪道:“大王哥哥知道我的心事,每天一见我们回营,就又把我们两个单独赶出去,还特地说不用我们晨昏报到。可是……可是……我真的好喜欢贲皇表哥啊,义父,您我该怎么办?”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斗越椒看着她神色,微微笑道:“说实在话,你来把心事跟义父说,还真是说对人了。贲皇最敬尊长,为父的话,他绝对不会不听。为父对他所喜所好,更是了如指掌。义父老了,越来越盼能有个贴心的儿媳妇,可是不论看谁家的女儿,总是看不中眼。为父也知道那些媒婆来说亲的都是好姑娘,可你跟爹爹这么亲近,又这么乖巧这么美貌,那些朝臣的女儿哪能及你万一?多少日来,义父一直在想,当年把你送进宫去,究竟是不是一个错误?”

  白衣龙女大羞,心头莫名其妙地升起了越来越大的希望,轻轻道:“孩儿……孩儿已经回来了。”斗越椒无限怜爱地望着她,却忽然面色一黯,叹息道:“回来又有什么用?回来又有什么用?你还是走吧,回到你那个大王哥哥身边,好好当他后妃吧。你已经跟他相认,这事不会波及你的,或许还能全我们家一条命。”白衣龙女奇道:“义父,您怎么了?你不是带兵来迎接大王,马上就要跟大王见面么?难道大王要杀您?”

  

万王之王  第八十五回 爱恨情仇男儿殇(四)

  
  斗越椒苦笑道:“太后一出城,郢都中便是满城风雨,说是义父要当大王,义父应该革楚之命。有了这些流言,义父的命,还不只在顷刻之间?”白衣龙女奇道:“这明显是有人陷害义父啊。大王哥哥很明白的,他就在前面,说清楚不就好了?”

  斗越椒摇了摇头,惨然道:“没用的,没用的。义父数十年的摸打滚爬,就是用在了这个时候,这才知道了真正散布这些的是谁。”白衣龙女惊道:“是大王哥哥?”斗越椒面色苍白,道:“我先也不相信,可是后来……后来等我秘密截住了樊家秘传神鸽之后,才真正是不得不信了。唉,可怜我斗家为楚几世生死,却终还是不能相容。”

  白衣龙女面色剧变,忽道:“义父,不会吧?大王哥哥对人很好的很宽厚的,说不定是有人在挑拨你们……”斗越椒失神地摇了摇头,道:“那秘传信鸽是樊云山特地培养的异种,其形态体色都是极异,便烧成灰我也绝不会认错。嘿嘿,爹爹一向以为大王能容下爹爹一家,还曾因此而庆幸遇上了一个好的君王,可是……可是……”

  白衣龙女望着斗越椒那越来越凄凉的神情,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大王哥哥不是这种人,真的不是这种人。”斗越椒叹了口气,道:“爹爹也不相信的,可是爹爹实在是没办法不信。爹爹疑心是大王被人暗中劫持了,或是变成了人蛊……”

  白衣龙女奇道:“人蛊?还……还有这样的蛊?”斗越椒面色凝重,道:“不错。周地这些年来,常有血魔出没。依爹爹几十年的感觉来看,这传说中的血魔,很可能就是人蛊的一种。但是还有另外一种人蛊,就是一种外面几乎看不出来,但其人会暗中听从别人意志的人蛊,而且这种人蛊才最可怕。你从那里回来,发现了什么异常没有?”

  白衣龙女听他说的郑重,不知不觉间越来越是相信,心下越来越忧大王哥哥。她极力回想异常,可是却又实在没什么特别异常的事,喃喃道:“没有什么异常啊,只是大王哥哥从周地带回来了一个特别特别漂亮的小姑娘,而且还总是和大王哥哥粘在一起。那个小姑娘长得跟我们中土的姑娘好象有些不一样,可是真的好美好美呀,人人一见就特别喜欢……”

  斗越椒大惊,一把抓住她肩,急道:“你说什么?她跟中土人不一样?特别特别漂亮,还特别特别粘人?”白衣龙女奇道:“对呀……难道她就是……”斗越椒面色越来越是郑重,道:“极有可能,极有可能。要把人蛊弄成能上朝议事,那是非常不容易的。如果不是每天长时间的靠近控制,那根本就不可能。”

  白衣龙女道:“可是那个小姑娘真是越看越可爱,越看越喜欢,怎么可能是……”斗越椒望着她的眼睛,眼中放出奇异的光芒,一字一顿地道:“你自己说,你大王哥哥是不是非常非常有能耐?眼界是不是非常非常高?”白衣龙女连连点头,道:“是啊。”斗越椒道:“要把你大王哥哥做成人蛊,首先就需要让他深深迷恋施术者,不防什么。爹爹问你,你自问除了那个小姑娘能令你大王哥哥达到这种程度外,还有什么可能达到?”

  白衣龙女立刻浑身如堕冰窖,颤声道:“真的是这样?难道真的是这样?那……可怎么办?”斗越椒叹道:“世上最美丽之物,往往是最狠最毒之物。罂粟花,鹤顶红,红颜祸水,哪一样不是最美最美之物?大王一从周都回来,立刻就行事大变,竟然要阴谋诛杀我们这些老臣,这怎么能不让人担心?”

  白衣龙女越来越是不寒而栗,急得泪珠哗哗直落:“那可怎么办?那可怎么办?义父,那可怎么办?”斗越椒叹了口气,道:“那能怎么办?你看你贲皇表哥都急成这样了,眼看都快要发疯了,我们还有什么好办法?我们是你大王哥哥的臣子,即使想清君侧,救大王于水火,可难道还能跟大王打仗、先拼个你死我活不成?而且万一那施术女妖心狠手辣,一见形势不对,干脆就让你大王哥哥横死,直接令楚国大乱,那不就更加糟糕了么?”

  白衣龙女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压得抬不起头来,义父眼中那深深盼望、无限忧伤的光芒更是令她完全心慌意乱。义父是人世间第一个给自己温暖的长者,他在自己心中简直就象是兼为父母的天神一样,从来都是运筹帷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自己几曾见过他如此忧伤,如此无助,如此毫无主见、方寸大乱的?

  白衣龙女的心越来越颤,忽然一头扎进斗越椒怀中,哭道:“我不想失去大王哥哥啊,我也更怕贲皇表哥发疯。义父,您说我该怎么办?”斗越椒轻轻抚着她的头,叹了口气,道:“爹爹苦苦想了两天一夜,终于只想到了一个特别笨的办法,而且还特别委屈你。”

  白衣龙女一听有办法,心头立刻便升起了希望,急道:“是什么办法?只要能救表哥和大王哥哥,我什么都不怕的。”斗越椒望了望她,似乎想说,可是却又几度欲言又止,似乎极度地舍不得把白衣龙女往火坑里推。终于,他还是贴着她耳道:“这个办法,就是你晚上拿这一瓶药去……”后面的话已几乎听不清。

  白衣龙女一听他话,又见那墨绿玉瓶的一面虽是一个古写的“斗”字,另一面却似是一幅男女合欢的浮雕,立刻满脸飞红,呐呐道:“真的……真要这样么?”斗越椒叹道:“为父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会想到这个无奈之举。你想一想,你大王哥哥武功和警觉性都非常高,绝对不会任人摆布。要想把他从那妖女那里安全救出来,就必须让他完全心无旁鹜,你们才好下手。而要如此,除了让他在催情药的逼迫下和宫妃合欢,那可还能怎么办?”

  白衣龙女一想也是,但这法确实又太过匪夷所思,更太过不雅,她一个女孩儿家,又怎么能不害羞?斗越椒见她已有三分理解,便道:“你记住,你尽量要想办法把他从那个妖女身边拉开,最好是以你有心事,或者说王后、琴儿、许姬她们有不愿为人知道的心事为借口。不要以为他可以和那妖女动房,那妖女既然能制他,便很有可能有特殊的能令他暂时清醒的办法。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千万不可冒险。记住,这是我斗家世世代代赐给新婚儿媳的,瓶塞一去,便能生效。现在,义父……爹爹把它赐给你。”

  白衣龙女低头道:“那……那……谁最好呢?”斗越椒道:“当然是你大王哥哥觉得谁最亲近谁就最好了,但那个妖女可不行。……你要是想的话,可以用琴公主。”白衣龙女一怔,摇头道:“琴姐姐不一定是最喜欢大王哥哥的,这样不大好吧?”斗越椒道:“你很喜欢你贲皇表哥,而你贲皇表哥一时鬼迷心窍,竟然被琴公主的光芒给迷傻了,没能发现你的好。要是琴公主和大王有合体之缘,那么你贲皇表哥就会少想好多的。”

  白衣龙女微微发怔,但却终于还是坚决地道:“不行的,不行的。”斗越椒见她神色坚定,只得叹道:“那就是王后和许姬他们吧。虽然她们不是太被你大王哥哥喜……唉,反正她们也是你大王哥哥的后妃,不算太违礼。”

  白衣龙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斗越椒看了看她,忽道:“孩子,现在情况非常危急,你贲皇表哥和你大王哥哥都是命在顷刻。这件事如果你能办成,那么贲皇一定能大大发现你的好,从此真正爱上你的。那时候……”白衣龙女大羞,道:“义父,您别说了。”

  斗越椒轻轻一笑,道:“好好好,爹爹不说。总之呢,以后你就总是能天天叫爹爹爹爹了。”白衣龙女又羞又窘,道:“爹爹。”斗越椒忽然面色极是凝重,道:“好孩子,这事真的是非常非常危急,你可一定要办到,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不然,你贲皇表哥和你大王哥哥两条人命,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命,就会都没了。”

  白衣龙女见他说的越来越郑重,心下也是越来越紧张,道:“我会尽一切办法的。”斗越椒忽然低低道:“此事关系千千万万性命,绝对不能失败。如果你哥哥实在不上当,你就自己去撒娇,趁机拔开瓶塞。”白衣龙女惊道:“您要我……”脸上已是红得无及。

  斗越椒忽然就要朝她跪下,白衣龙女慌忙将他扶住,惊道:“爹爹,您怎么能这样?”斗越椒眼蕴泪光,颤声道:“孩子,爹爹是为普天之下千千万万的百姓求你,求你万一在不行的时候,要肯为这牺牲一下。你牺牲一下,可以救两条人命再加无数性命,只要你愿意,爹爹说什么也会让贲皇娶你为妻。贲皇从小为天下人着想,他非常看重能为别人牺牲的美德,他绝对不会介意的,反而会对你敬爱万分。孩子,算是爹爹求你了,好不好?”

  白衣龙女全身发颤,脸儿已红得跟玛瑙一样,但义父那代表着千万人的深情希望终于还是感动了她,让她无法拒绝。她咬了咬樱唇,终于轻轻点了点头,泪水已是一滴滴落下。

  斗越椒轻轻抚着她头,垂泪道:“孩子,真是对不起你,但是爹爹……爹爹实在没有办法。你要怪,就怪爹爹,不要怪你大王哥哥,好不好?”白衣龙女颤声道:“爹爹,没有关系,我……我……我也不很委屈的。我愿意承受的。”

  斗越椒轻轻拥住她哭了一会,终于道:“孩子,事不宜迟,你们赶快动身,或许明晚就能到达了。你说你贲皇表哥被爹爹留住了,你偷偷跑了出来,要告诉你大王哥哥,说你怀疑爹爹要谋反,求他不要杀爹爹。同时,你要大哭,撒娇要他陪你单独说心事。总之你大王哥哥心头对你爷爷很敬佩很愧疚,他非常喜欢你疼爱你,一定会相信你安慰你的。然后你就……你就要懂得牺牲,千万不要耽误时机。”说着又从外面招进一人,道:“斗子韧,你来陪小姐暗中去大王之营。等小姐和大王欢会时,赶快救大王出来。”斗子韧会意,道:“是,主公放心。我虽不及燕家兄弟,但怎么也曾是赤霞门人。”

  白衣龙女呆呆望着远方,刚才的一切简直就令她有一种晕眩般的感觉。她似乎知道,义父其实是在暗示,只有凭借自己的美貌、亲近和大王哥哥对自己的愧疚,才最有成功的可能。她想象着那即将到来的大王哥哥在春药下对自己的野蛮摧残,心头真不知是悔,是羞,是惧,还是痛。然而在义父那殷切期望的目光下,她根本已无可选择,只能向着那黑暗走去。

  那载着云夫人和那黑衣人的黑鹰越飞越高,不一会已是腾入稀薄的夜空云雾中,看不见地上的楚营了。那黑衣人伸手让云夫人的头露了出来,冷笑了一声,点开了她哑穴。

  云夫人又惊又怒,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要骗我说我儿子没死?你究竟要将我带往何处?”那人冷笑道:“看来真是好人难做啊。我好心好意来帮你母子相认,你却居然还不领情。不过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说着忽然塞入那几幅丝绣,又将她点了穴道,蒙头盖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鹰忽然越降越低,前面另外一片军营隐隐约约已现出身形。那黑衣人忽然命那鹰悄无声息地降落于旁边一处,放下云夫人,似乎还在一样东西上写了些什么,便又驱鹰飞起。待至其中军大营之顶,那黑衣人忽然一支甩手箭直飞而下,自己一人一鹰却立刻又飞腾而起,再也不见踪影。

  那箭去势不快,透过帐顶直插而下时,帐中刚刚积聚一堂的众将都是一惊,纷纷避开。但中间一位将领却是威风凛凛,目光深邃,一把将那箭接在手中,正是换上了铁甲戎装的楚国令尹斗越椒。他迅速展开那附箭之帛,面色一变,立刻道:“斗旗跟我来!其余都退下!”一名将军立刻跟上,二人策马扬鞭,飞驰至那放下云夫人之处。斗旗看了看斗越椒,拔出佩剑,先自上前小心地一挑那黑布。黑布中立刻便现出了被点了穴道的云夫人,其他并无异状。

  斗越椒面色阴晴不定,慢慢凑近仔细看了几看,道:“是真太后。”斗旗道:“我们既然已经反了,已撕破了脸,怕是难以回头了。现下她来了,是杀了她?还是留以要挟?还是……”斗越椒摇了摇头,道:“送她来之人虽然未必安着好心,但毕竟现时对我们乃是有利。此为奇货可居,当好好看看能否利用再说。”斗旗会意,不再言语。

  斗越椒忽然又一把将云夫人裹了起来,二人飞马弛回营中。斗越椒喝令甲士一慨远远退后不得听闻,却命斗旗去请楚王。不一会,斗旗带着一王服之人而来。斗越椒和斗旗仔细检查了一下帐篷,便将云夫人扶起坐好,伸手点开了她穴道。但二人却并不跪,只是立在她旁边,以防她突然乱叫乱喊。

  云夫人睁开眼睛,忽见前面一个王服之人跪在自己面前,心下顿时一惊。然她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人已自磕头道:“孩儿拜见母后!母后万岁万岁万万岁!”云夫人正要说话,那人抬起头来,竟然长得跟昭元甚为相似,但又不是。云夫人大惊失色,道:“你……”斗越椒躬身道:“臣斗越椒,恭喜太后亲生母子重逢,得正大位,万千之喜!”那楚王激动得泪花满眼,颤声道:“母后,儿臣历经千难万险,终于还是能见到母后了。”

  

万王之王  第八十五回 爱恨情仇男儿殇(五)

  
  云夫人心中汹涌澎湃,几乎把持不住,就象是噎住了一般,完全说不出话来。斗越椒看了看她脸上神色,道:“太后,臣也是早有所疑那位上之人是否真先王太子,但直至近几日,才从王宫地窖中得知详情。原来真正的太子殿下一直怕被暗害,一直深藏在樊家,只是太子虑人心难测,樊家又犹豫不决,不敢举事。但后来樊家甚至有想干脆认假成真之象,太子觉出事急,才不顾危险亲自来告知臣,望臣能念先王之恩,不令大位为人所篡。臣感先王恩遇,万死难报,一确此事,怒发冲冠,遂愤而起义兵,愿为太子殿下夺回大位,诛灭一众骑墙之辈。望太后亲下懿旨,明天下人之耳目,伸张先王和太子殿下之正义!”

  云夫人神情极是激动,忽然冷冷道:“樊舜华是我芈家的好儿媳,你们也要杀她么?”斗越椒吃了一惊,立刻道:“王后自居深宫,未必知晓外界之事,樊家之事自然与她无涉。且……且樊家毕竟有先暗护太子之功,后来虽然似有骑墙之意,但亦只是猜测,不能为准。太后宽厚为怀,臣等万分钦佩。”

  云夫人面色渐和,但却叹了口气,默默不答。那楚王垂泪道:“母后,儿臣的确是一直深藏樊家,苦苦隐忍。儿臣暗中查访忠臣义士,但直至今日的危难之际,才知斗令尹确是真正忠义之臣。斗令尹乃国之肱股重臣,不惜奇险,愤而起兵,以正法统。那认贼作父、为虎作倀的大司马为贾不敌令尹神算,已然伏诛。其余朝臣也已认清了那假王的真面目,都是悲愤之极,愿为孩儿正此大位。如今尚不知者,恐怕只有母后一人而已。孩儿是以命人将母后自狼窟中救出,盼能母子相认,好更令敌阵丧胆,令那贼子心虚,少死许多无辜。”

  云夫人慢慢道:“你……真是我儿子么?依……他说,他才是我之儿子的。”斗越椒从旁道:“太后仁义天下,足为万民楷模,那贼子自然是想借太后认亲而骗取天下认同。那贼子乃是先公子景子职之孽子,不但继承了他之阴狠毒辣和手段高超,而且面貌也和太子殿下酷似。因此,他们暗算先王、冒名顶替的事几乎瞒过了无数的人,甚至包括了开始的臣等。但如今终于邪不压正,太子身份终于已明,正是正本清源之良机。”

  云夫人沉吟道:“他们相貌……能如此相似?可是他待我很好,确实是当母亲啊……”斗旗道:“太后,那贼子父母均与太子父母有血胞之亲,相貌相似,实在不为奇怪。”那楚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斗越椒抢先道:“且请太后想想,那贼子武功极高,而太子殿下深居宫内,金枝玉叶,怎么可能有如此高之武功?”云夫人似乎若有所思,看了看他三人面上神色,道:“可是先王武功不错,你这孩子的武功和神态,都似乎比先王要差很多啊。”

  斗越椒面色微变,那楚王已急道:“孩儿是不及那贼子阴狠毒辣,但孩儿毕竟是您的亲骨肉啊!您还不肯相信么?”斗越椒亦道:“太后,太子殿下忠孝仁厚,锋芒不露,正是千古仁君之象。您想一想,太子殿下的这份天生龙种、长期尊贵的贵气神态,岂是普通人能模仿出来的?况且那贼子和太子面貌如此酷似,自然就说明了太子的面貌就是如此。这个世上还能有谁能有如此之似?这只可能是因为那贼子和太子的父母都是亲兄弟姐妹啊。那贼子是孽种,自然也从反面证明了这太子殿下就是您的亲骨肉啊!”

  云夫人心头一动:“这话也有道理啊。况且元儿说德儿死在了地窖中,但此事实在太过离奇,且只是他自己一人看见,并无旁证。难道……难道他真的是在骗我?”可是她也知道,若是昭元真想骗她,那么就应该直接认自己就是穆王所生便是,或者干脆杀死自己。他干么又要多此一举?难道还真是心机毒辣如此,以欲擒故纵之法,故意让自己深信不疑?

  斗旗见云夫人面色阴晴不定,已不是先前那种深深的不信任的样子,知道不管她心中到底是在想什么,她的确已经真的被自己说得有些动了,当下便道:“那贼子武功太高,反而露出了破绽。太子殿下是真正龙种,自得忠臣归心良辅,人心大定。而且太子殿下锋芒不露,韬略暗隐,正是仁厚治国、厚积薄发之本。群臣目光如炬,人人都已知太子殿下其实远胜于那贼子,必能使我大楚扬威于天下,是以现在的郢都,简直就是多少年来未有的欢腾。况且不管怎么说,这可是太后的亲骨肉啊,俗话母子连心,侄亲怎能敌亲母子?而且……”云夫人忽然目光炯炯,慢慢对那楚王道:“你是不是就是那个被他用来当了三年假王的人?”

  斗越椒和斗旗都是面色大变,那楚王更是吃了一惊,一时不能回答。云夫人冷冷道:“你若真是我儿子,难道这也要骗为娘么?”那楚王低头不答。斗越椒面色渐渐恢复,叹息道:“太子殿下曾经被挟为木偶,只恨臣等当时不能明辨,以致错失良机。只是这假中却还有假。当初那贼子便曾想谋害先王,找面貌相似之人来冒充,便是先王之亲兄弟。如今他得到果报,要找人来冒充他自己时,却想不到这面貌极似之人,正是他要谋害的太子殿下。”

  云夫人身体微微颤抖,喃喃道:“假中有假?假中有假?难道还真是……”那楚王慢慢道:“母后,那贼子自幼便已潜入宫中冒充龙子,儿臣幸得樊家暗救,才得以苟活至今。后来他居然来找孩儿来冒充他,其后又命孩儿回樊家,实在天意要儿臣复位啊。母后,您忍心看一个假的太子恣行所欲,眼睁睁地夺走您亲儿子的国政家眷、冒领天伦之乐么?”

  云夫人脸色阴晴不定,完全说不出话。斗越椒看着她神色道:“那贼子一即位,就擅自出宫远游,视国政大事如同儿戏,所行所为,哪有半点一国之君的样子?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钻地洞。先穆王英雄盖世,当政十余年间忧心国事,并国十数,国威已盖过晋国。先王更曾遣臣行聘列国,风光无限……”

  云夫人忽然冷冷道:“不要提他。”斗越椒忙道:“是。太后一心念民疾苦,定会传子以国事为重之血髓精神,又怎会生出那样一个荒淫孽种?那显然是他继自景子职的本性。虽然他现在一时收敛,但日后如他位置更稳,定然又会故态复萌。那时他不再需要太后助他声势人心,自然会对太后不利;再加上他本性难移,定会再次惑乱国政,为祸万民。太后仁心无量,曾经隐居民间,亲体民生疾苦,便不为您自己打算,也要为大楚万民打算哪。”

  云夫人缓缓道:“你什么都知道的?”斗越椒道:“臣不才,一直对那贼子有疑,但直到现在才得以确定。臣等救驾来迟,罪该万死。”斗旗道:“那贼子自身武功太高,且又视国政如同儿戏,竟然亲手而书‘敢谏者死无赦’,令社稷蒙羞,辱先王于地下,实是千秋万世之笑柄。他出外三年,不知怎地练出一身邪功。太后出身大将之家,也是懂武功之人,当知短短三年便惊世骇俗话的话,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人训练成人蛊,并强以灌顶大法。他现在根本就是为人所控制,所以才会看起来一改先前顽劣,似乎也有个国君之样。其实,他却正在使我大楚江山沦于邪魔之手,日后若那操纵之人野心膨胀,后果将无可设想啊!”

  云夫人脸色越来越白,显然这话击中了她的心坎,实是不由得她不疑。若无特殊邪功邪法,谁能如此突飞猛进?谁能如此心性大变,前后判若两人?自己儿子之死,为什么只有他一人看见?而且自己夫君、妹夫都是同时而死,怎么就刚好只剩下他一人能接王位?这眼前之人,又怎么会如此与他相似?难道真的一点没血缘关系么?若只是一两个巧合,那也就罢了,可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那还不足以令人生疑么?那还能算巧合么?

  四人一时都不说话,帐中便如死一般的寂静。斗越椒慢慢道:“恕臣直言,臣以为,太后其实也已对那贼子起了些怀疑,只是一直无法查证而已。母子天性,至亲无匹,太子殿下日日思念太后您老人家,太后必也是日日夜夜念着爱子。如今亲骨肉已在面前,如此多的事实早已是铁证如山,太后您还犹豫什么呢?”

  云夫人颤微微地站了起来,慢慢向那楚王行去,眼中泪花直转,似乎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只是喃喃道:“难道我的孩子真的没有死?难道我竟然真的还能见到他?难道……他还真的能穿上娘给他做的肚兜?”

  斗旗和斗越椒互望一眼,心知斗越椒之言的确猜中,同时拜倒在地道:“恭喜太后太子母子相认!”斗旗忽然道:“不,当恭喜太后大王母子重逢。”二人同时微笑。云夫人慢慢走到那楚王面前,慢慢看着他脸。那楚王痴痴道:“历经千辛万苦,孩儿竟然能再见母后,实在是比重等大位还要欢喜百倍。若不是生于帝王之家,不得不担负万民,孩儿真恨不得与母后同隐田野,永远不再理政事,全心全意好好弥补这许多年的母子之爱。孩儿必然好好同理国政后宫,让万民安居乐业,奉母后颐养天年。”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云夫人脸色已是苍白得吓人,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忽然双手一错,刷地撕开了那楚王的后背之衣。斗越椒和斗旗同时大惊,腾身而起,面色剧变。那楚王更是惊骇莫名,竟然闪避不开,更加无可抗拒。只见云夫人痴痴而望,忽然泪如泉涌,一遍遍抚摸那楚王身后的一块青黑色的胎记,颤声道:“儿啊,真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斗越椒和斗旗面色阴晴巨变,忽然同时又拜倒道:“皇天不负太后二十年之苦,终于还是为太后确认了太子殿下真身。臣等贺太后、主上万千之喜!”那楚王垂泪慢慢道:“孩儿日日思念母亲,今天才终于得到母亲之认,实在是又悲又喜,无可自处。”

  云夫人慢慢转过他那精赤的上半身,轻轻地抚摸他的脸庞和他的身体,痴痴道:“孩子,孩子,娘对不起你,娘没能好好疼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娘……娘真是该死。你……恨娘么?你……让娘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你这些年都受了什么苦……”

  那楚王哭道:“娘,您千万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那贼子之错。娘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又怎能来救护孩儿?当初若不是那贼子父亲争位,又岂会有娘亲和孩儿之颠沛流离?如今大道得正,我们定要那贼子百倍偿还娘的痛苦和悲酸。”

  斗越椒和斗旗站起身来,只听云夫人流泪道:“他……真的是瞒得娘好苦,娘真的是对不起你。你们都想错了,他手段惊人地高,竟然直认他不是娘亲生的。他说你已经死了,他对娘好得不得了,让娘真的以为他是问心无愧,竟然也真的把他当亲儿子来看,甚至还想回护于他。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娘真笨,娘……真是对不起你。”

  斗越椒似是倒吸一口冷气,叹道:“如此说来,那贼子……操纵那贼子之人的野心就更是可怕了。若是不铲除他们,日后楚国万民还哪里能有活路?”那楚王哭道:“别说了,娘,那是您宅心仁厚,被那贼子给利用了。孩儿和令尹定会让那贼子知道什么是天理。”

  云夫人痴痴道:“我真是没用。我先前听他说的一切都是那么在理,就真的相信了他,甚至都觉得他比我的德儿好上百倍,连偷偷思念德儿也不住自责,觉得对不起他。我……为什么这么傻?”

  斗旗道:“太后仁德为怀,总是朝好处想,自然不会想到那贼子竟有这等奸诈心计。然人算不如天算,他却没有想到,这样反而弄巧成拙,更助太后确认了骨肉真身。他拼命贬低太子来抬高他,却更显得他心狠手辣,卑鄙无耻,也让太后认清了他真面目。太子龙生凤养,上应于天,岂是那贼子所能埋没的?他能蔽得一时,却蔽不了一世。如今历经千辛万苦,太子真身终归我等相奉,定能上应天命,一举而定乾坤,为太后和主上雪这不世奇冤。”

  云夫人默默不答,只是幽幽道:“可他……他……他真的很孝顺我啊……”说着已是泪流满面。斗越椒叹了口气,道:“那贼子之心计实在可怕。不过看在他还算孝顺过太后份上,若能束手就擒,或许主上慈悲,会留他一条性命。”那楚王也道:“母后慈悲,儿臣敢不遵命?只望母后莫要被他外表迷惑,混淆了亲生骨肉和乱臣贼子。”

  云夫人流泪不止,整个人都象是被这剧变逼得要崩溃了一样。斗旗道:“太后善良仁德,实在是我大楚万民之福。只是若对乱臣贼子过于仁慈,则必然令更多百姓受其荼毒。臣等请太后以大局为重,亲下懿旨,以正天下之民心,明世间之正理。”云夫人痴痴道:“你们真的会不杀他么?”

  斗越椒道:“臣等都是遵太后和主上的意思。太后若说不杀,臣等绝不敢伤他一根毫毛。”云夫人幽幽道:“我心爱的妹妹就这么一个孩子,她……在九泉之下……我实在不想让她难过。成王也就这么两个男孙,实在是不想多绝血脉。可是……”斗越椒叹道:“太后仁爱无比,推爱于乱臣之后,臣等实在敬佩。臣可以废他武功,好生看管他,让他一世不愁衣食,娶妻生子,一样能为先成王、先兰夫人传承血脉。”

  云夫人神情悲凄,似乎想要点头,又似乎想要摇头,显然心头极是冲突剧烈,难以决断。斗越椒忽然一挥手,斗旗会意,立刻冲出帐外,片刻间外面已涌入了大批将领,全都齐刷刷地拜倒在地,朗声道:“恭喜太后、主上相认。太后和主上万千之喜!”

  云夫人似乎被惊醒了一般,勉强道:“你们都起来罢。”众将谢恩而起。斗越椒大呼道:“臣等必以死报太后、主上,正大位之统,除假冒之贼子,立万世之基业!”众将都是齐声高呼:“正位除贼,万世基业!”声音远远传了开去,不一会各营军兵也都奋臂高呼:“正位除贼,万世基业!”

  

万王之王  第八十五回 爱恨情仇男儿殇(六)

  
  斗越椒挥了挥手,喊声立停。只听他厉声道:“今日天作之合,太后得驾幸我军,我等奉太后以讨贼,实是天命所在。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待擒了那假冒大王之贼子,人人都有封赏!”众军齐声高呼:“顺乎天命,建功立业!”斗越椒脸上渐渐露出笑容,终于挥了挥手道:“太后已经累了,大家先回去休息罢,这几日我们还要和那贼子决一死战。”

  众军将慢慢退下,帐内又恢复了平静。忽然,一名披甲挂胄的青年将军趋前跪了下来,颤声道:“太后,臣斗贲皇有一事请教。”斗旗面色一变,怒道:“太后如此劳累,你居然还要打扰太后?”斗越椒向他使了个眼色,斗旗立刻不再说话。

  斗贲皇咬了咬牙,抬头道:“请问太后,大……那贼子跟琴公主之间,真的只是兄妹关系?”云夫人呆呆望着远方,似乎在回想着什么,终于摇了摇头,轻轻叹道:“我虽然也说不清,但以他如此深、如此可怕的算计,若说完全没有图谋,那是不可能的。”

  斗贲皇面色阴晴不定,终于还是磕头道:“谢太后指点迷津。太后万安,微臣告退。”斗旗望着斗畚皇离开的背影,双手捧上笔砚,躬身道:“请太后正式下旨,为诸军根本。”云夫人叹了口气道:“那个劫我之人并未一并带来印信,却是一时间没法下旨。不过……”斗越椒道:“太后有何高见?”

  云夫人不住叹气,非常非常犹豫,终于还是道:“你们都是我大楚儿郎,若是两军而战,伤损必多。而且乱军之中,只怕也难为我妹子保住那一点血脉。我想起他面上毕竟还有一丝孝顺,不知道我亲自阵前喊话,令他束手投降,是不是一个蠢策?”

  斗越椒大喜,道:“太后肯亲身临阵,必然能鼎定乾坤,少伤人命。这印信不过是代表太后,如今太后亲临,又何需印信?贼子狡诈,若是只下旨,只怕他尤敢坚称为假。如今太后亲临两军阵前,亲自正本清源,那贼子自无可狡辩。那贼子若是识相,自是最好。即便他个人定要负隅顽抗,但太后既然亲自揭穿了他的真面目,他手下诸军将定然人心涣散,怎么也是好办得多。”

  那楚王迟疑道:“可是两军阵前,其势凶险。太后亲临之下,怕不安全。”斗旗慨然道:“太后亲临阵前,危险非凡。然臣等必将不惜一切以卫太后,请太后、主上放心。”

  斗越椒沉吟道:“那贼子那样心计狠辣,自然也知道,他若敢在两军阵前、万目睽睽之下伤了太后,那么他便铁定是输定了。不过臣等自不能不虑万一。臣和臣弟,当亲自披甲执锐随侍。若有危险,必以身相护,万死不辞。”那楚王道:“令尹一家忠心赤胆,实是我大楚之福,中兴名臣。”斗越椒道:“大王过奖了。夜已太深,我等还是请太后早些休息为上。”

  那楚王道:“也好。”斗旗出去叫进了几名女子服侍,三人齐地一躬身,道:“太后请早些休息。”云夫人幽幽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三人缓缓退了出去。

  天色渐明,昭元所将楚营却忽被一骑快马惊醒。巡夜军兵正要迎上去盘问,那马上之传令官已自嘶声道:“速报大王,斗越椒已率领族众谋反!”才一说完,便啪地一下,连人带马跌落地上,晕死过去。

  楚营中立刻一阵骚然,早有人飞报昭元,剩下之人则急忙抬起那人身躯,跟着直奔昭元中军主帐。昭元闻得异动,一跃而起,急奔至军案之前时,报告之人已到。昭元大惊:“他终于还是反了?”立刻大声道:“传令之人何在?斗贲皇回来没有?速命公子侧亲传斗贲皇来见寡人!”

  那传令官送到,昭元上前推拿了几下,令他醒转,这才勉强知道了大致情形。原来自昭元北上问鼎后,便有人教市上小儿唱斗越椒当应天命为王的童谣,却又说什么也找不到初始散布之人。樊舜华、为贾、虞丘、斗越椒等,无不震恐。

  樊舜华曾数次派人传逾,嘉奖斗越椒,一再说明大王对他信任,又命众臣都日日拜见他,想安其心。然而谣言终于还是越演越烈。虞丘恐变,一面加意安慰斗越椒,一面秘密请樊舜华和琴儿等积极运用人蛊守宫,同时还与大司马为贾等秘密商议万一之策。后来接到昭元伐戎问鼎归来的快讯,太后和王后急忙出城相迎,人人都以为是松了一口气。不料终于还是被斗越椒选在这个时候,真正发动了兵变。

  斗越椒尽发本族男丁,加上多年积累下来的老关系,策动了许多兵将。同时,他还放言昭元为假,自己所奉楚王为真,声势已是极大。兵变之时,虞丘等几人尚在宫中检查宿卫,闻变立刻驱亲信卫兵退入宫内防守。但司马为贾却是斗越椒的首要目标,被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杀死。斗家的斗克将军不肯跟从谋反,亦被斗越椒杀死。但至传令官出来时,斗家军似乎并未耗力去攻打王宫,只是绝粮绝水相逼;其大军主力,已在向昭元大军行来。中间虞丘秘使人从不同路冲出报信,但种种近路信使都被追杀截杀殆尽,反而只有这一乘故意绕远、以备不测的快马得以勉强赶到。但如这时计算起来,传令官所知消息已有三天老了。

  昭元面色不变,但心底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特地留了被公认为“楚国第一智士”的大司马为贾,以及老成持重的虞丘等看守防备,却还是一个已死,一个被围得不知生死。如此说来,斗越椒即使是被逼谋反,但也还是早有所备,而且只怕先前还故意隐藏了些他的锋芒,所以才连为贾都上了他当。若是此消息算来已三日,那么斗家军离自己之军当已不足二百里。可是自己之军居然还一无所觉,这怎能不令人惊骇?

  他正自寻思之间,众将已都接到消息,披甲来见。昭元命将传令官抬下去照料,对众将道:“斗越椒谋反,妖言惑众,寡人当亲率诸位以破其军,除此乱臣。”一名将军道:“斗贲皇尚在我军中,何不将其斩首或是要挟?”

  另外一名将军道:“他既然如此,只怕已根本不顾其生死了。”正在这时,公子侧冲进帐道:“斗贲皇始终不见踪影,根本未归!”昭元冷笑道:“果然不出所料。”心下忽然又是暗叹:“看来白衣龙女也不会回来了。”忽又一人冲来道:“大王,不好了,太后不见了!”

  昭元吃了一惊,厉声道:“你说什么?”只听樊舜华已奔到帐前哭道:“母后真的不见了!”昭元几乎就忍不住要冲出去自己亲自察看,但他看了看樊舜华神色,想起她一向仔细,不会故意夸大,这事实在已是十成十。

  昭元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但依然立刻咬牙忍住,道:“速派人在方圆百里内寻找!还有琴公主等可还在?”话音未落,琴儿和许姬已到帐前相应,只是并不入内。这是因为这是将军议事之堂,有龙虎之威,无职之人不先被传绝对不能入内。便是身为大王的昭元,若不是亲自担任主将主帅,要进这堂,也只能打个偏座。

  大将乐伯忽然怒道:“一定是斗贲皇这小子将太后劫走了!”琴儿忽然流泪道:“不,不是的。”昭元眼睛炯炯望着她道:“为什么?”琴儿哭道:“我去看过那附近,发觉……发觉了熟悉的一些景象。可惜我已经身无武功,没能早些觉察……”昭元叹了口气,心下更是死一般凉:“难道是被天极圣母一系之人劫走了?难道真是君万寿?他们怎么不来劫灵儿和琴儿?他们会怎么样对她老人家?”

  昭元知天极圣母极是心狠手辣,人性扭曲,虽是对冰灵无法下手,但对自己母亲只怕不会客气。他想到这里几乎晕倒,但急忙定了定神,极力告诉自己事情未必就是这样,不要想得太过糟糕,口中已道:“你们都回去,连同灵儿同居王后主帐,四面强弩卫士看守,一有事立刻叫我。琴儿,你要小心些,万一有事,你先多担当些。”

  樊舜华和琴儿都应了一声,急忙去后帐招呼冰灵去了。昭元扫了一眼众将,道:“养由基……”但又想起,自己昨夜已命他们几人连夜出发,去将已沿途派回驻地的军兵召回,便再快也没法这么快回来。大将潘庭出列道:“养由基不在,或许已经出逃,但我们亦可出战!请大王与我一军,必然直捣敌营!”昭元看了看他道:“你如此英勇,那是很好。但寡人言养由基,是因为寡人昨夜已有些许防备,特命他、还有几人去连夜调兵了。你们不可误会。”

  潘庭微现惭色,道:“臣妄自动疑,实不知大王已有布置,罪该万死。”昭元摇了摇头,亲自行至潘庭身旁,一手按在他肩膀上拍了几拍,忽然扫了一眼众将,沉声道:“无数人都说,我满朝英才,尽出斗门,斗家之强,实是天下纵横。斗越椒、斗贲皇等更是我楚国有名的智勇双全之士,是斗家精英中的精英,连楚国第一智士、大司马为贾都已被他所杀,更显此言不虚。”众将全都注目望着他,不知他说此话究竟是何意。

  昭元久久不语,忽然厉声道:“可寡人就是要来问一句,你们怕不怕?”众将顿时浑身热血沸腾,齐声道:“不怕!”一名将军呼道:“斗越椒虽然英勇,可臣等也不是死人!只要大王一声令下,我等决奋勇向前!”

  昭元猛地转身回案,扫了一眼众人,道:“好!要的就是你们这句话!天下英雄,绝不尽在斗氏一族!有人背叛,但还有无数忠臣良将智勇之士,他们决不随风起舞!有了你们,斗越椒便绝不会成功!只有你们才能世人知道,我荆楚群英人人都有热血报国之志,知道我大楚才俊之士,绝非仅斗氏一族!”

  众将都是热血上涌,慨然高呼:“热血报国!热血报国!”昭元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停下来,慢慢道:“斗越椒智勇可嘉,心机深沉,本是难得的人才。若他能在寡人之下好好协理国政,必然君臣相得,光耀后世,造福万民。可是如今他擅自奉立假王,若是一旦掌握朝政,必然挟王以天下,杀戮忠臣家属。便退一步,他也必如他前三年那样,只思安全享乐,不思开拓进取和审视百姓疾苦。寡人有错,今已改正。斗越椒有错,如今却不知悔改,更要变本加厉。我们岂能令他如愿?”众将齐声吼道:“绝不!”

  昭元轻轻叹息道:“寡人不惜将三年中之事归功于他,又封他大邑,不时嘉奖,增封其子,就是因为斗氏一族治楚功大,寡人想要让他风光一世。寡人希望能显我大楚主明臣贤,君臣相得,更希望让世人明白,寡人绝不是只能共患难而不能共享乐之人。然而斗越椒之所作所为,实在是太令寡人失望,更令我大楚人人称羡的君臣互信化为泡影。说起来,寡人听到这个消息,实在是难过得很。”一名将军道:“大王待斗越椒仁至义尽,斗越椒忘恩负义,只同禽兽。如今是斗越椒自取灭亡,大王何必为他伤感?”

  昭元沉声道:“虽是他负寡人,但先令尹斗子文及其一族治楚功高,斗越椒也曾为我大楚搏杀,寡人实不忍为此一事便抹其往日功勋。如今之事,宁可令尹负寡人,寡人决不愿负令尹。若是他能知错悔改,寡人一样对他既往不咎;若是他负隅顽抗,那寡人便只好对不起先令尹了,日后自然要祭先令尹以谢罪。”

  乐伯道:“子文乃我大楚名相,斗越椒却是给斗家丢尽了脸。若是不杀斗越椒,不为斗家清理门户,实在无法为斗家挽回声誉。大王如此眷顾,先令尹地下有知,亦当感大王苦心。”昭元道:“寡人实不愿诛杀斗越椒,更盼斗越椒能知寡人苦心。但如他实在不体,寡人也只好率领诸位与其生死一搏,决不令世人以为楚国只有他斗家一门英雄。”

  潘侹大声道:“大楚江山,乃先王和万姓万民诸军将士一起,含辛茹苦才得的,绝非是他斗家一族所能倾覆。他们要覆我大楚江山,我们却还没有死绝!如今我荆楚群英,力会斗家一族,若是还只知望风而逃,我们还有何面目再活这世上?大家说是不是?”众将齐吼道:“誓死相搏!马革裹尸!”

  昭元挥手止住他们,朗声道:“诸卿如此忠烈,人人都是我大楚之中流砥柱,寡人实是有福。但寡人不愿抹其先前功勋,还望斗越椒能回头共治楚国。谁愿冒此一险,为寡人一行,劝谕令尹回头?”诸将纷纷大呼:“末将愿往!”

  行军大夫苏从推案而起道:“大王,诸将都不能往,当臣前去。臣先曾进谏大王,知体人心,善于说词。再说此乃两军搏杀之际,若是一位将军前去,万一被斗越椒不顾信义杀死,那么我方便少一大将。而臣乃一文臣,不能上阵搏杀,死之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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