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姑

往事如贝壳散落海滩, 我只捡闪光的放在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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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四姑最最早的印象, 是在一个夜里, 迷迷糊糊地被水的声音吵醒。睁开惺忪的
睡眼,昏暗的房间里, 俩个晒得黑黑的姑娘, 坐在我的床边,人守一盆水, 在洗
脚。他们俩个兴致很高, 但都努力地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 嘀嘀咕
咕。我非常不解地观察她们,弄不清是不是我在做梦。后来她们洗完了脚,发现我
醒着,都好高兴的样子,每人在我的脸上啪啪地很亲了几口。我呢,纳闷儿这俩儿
女的是谁 呢,就又 睡着了。
那时,我大概2到3岁吧。那俩个黑姑娘是我的被分在两个相隔很远的农村公社的姑
姑。漂亮能干的三姑,和活泼诙谐的四姑。她们是碰巧同时回家探亲的。她们说的
是她们俩儿独创的秘密语言,至今我仍然对这种调换声母的神秘的说话方式充满了
好奇。总之你可以想象她们久别重逢的喜悦。

再后来四姑成了一个在我的印象中家里的长驻人员,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俩个
叔叔一样,每天都见得到人。那段时间是她在家复习功课准备高考的时间。
那段时间对她其实是很难受的时间,为着考试的压力,同时又要担负起照顾常年生
病的奶奶的任务,和其他的家务。
她从那时起到后来读本市的师范学校,毕业,工作,一直住在家里,直到出嫁。而
我,在那段时间受益匪浅。很多的第一个,都和她有关。第一首会唱的歌,第一首
古诗,查字典,包饺子 都是她教给我的。

我的日子由观察她的日常活动和我自己的小孩子的浑浑噩噩的胡思乱想组成。她的
一切都让我热爱着迷。比如我如痴如醉地喜欢看她做饭。我总是扒在厨房和客厅之
间的窗户上,看她飞快地切白菜,土豆。然后把堆得像山一样的菜在意想不到的时
候扔进油锅里,又芳香,又惊险。比如她炒鸡蛋时,总是等到油非常热的时候,把
蛋液很坚决地倒进锅里。鸡蛋的神奇变化 总让我诗兴大发。我总是很揪心地在玻璃
窗后等着这一伟大瞬间,大喊一声"大地开花!" 她仍然每次都会大吃一惊。

冬天我们永远吃白菜,有时她会去到黑暗的走廊,从味道很重的酸菜缸里捞出一颗
酸菜来。这总是让我佩服地不行。她在这时会把一只袖子挽得好高,然后大半只胳
膊消失在颜色可疑的汲菜的液体里,脸上会同时出现寻找的表情。而每次她有所收
获,总是急忙把打捞出来的植物尸体扔进准备好的盆里。这一切都充斥着一种酸菜
的新鲜冰冷的馊味儿。我简直被她的勇敢征服了,但这也让我在因为残留在她胳膊
上的酸菜缸味道而反抗她的拥抱的时候,良心 不安。小孩子对生活中的矛盾,也是
有感受的。

可是她有一天突然去买了很多漂亮的东西,还把长长的辫子剪掉了,头发变成和妈
妈的一样荒诞的卷发。她要出嫁了,那天。她们把她剪下的辫子用皮筋儿绑在我可
怜的稀疏发梢儿上。我瞬间成了一个大姑娘,很怪异地在婚礼的现场出没。当然我
也吃了很多平日无法想象的美味,然而内心深处,我是多么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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