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幸福的一对夫妻

某年某月某日,有位好朋友受洗成为基督徒,同时他们教堂的牧师夫妇俩也要离开本地,也借此和教友们告别。我和牧师夫妇有一面之缘,很喜欢他们的为人,所以虽然我不信教,但在众多因素作用下,我第一次在一个星期天随一帮朋友也进了教堂。

首先的节目自然是几个决定投入主的怀抱,成为主的羔羊的教友受洗仪式,受洗是牧师主持的,他太太,我们都叫做师母的,指挥大家唱圣歌。受洗仪式过后,牧师夫妇向大夥儿话别,他们说过话后,教友们也一一上去,述说着对牧师师母的恋恋不舍,表示对他们夫妻俩的敬佩和崇敬。大家都很真诚,以致于一路有人热泪滚滚,泣不成声,结果手巾纸告罄,稀里哗啦的抽答鼻涕的声音经过麦克风的放大,很是让我的耳朵受了一回罪。

这些教友们,不论是已经受洗的还是慕道友,都大大赞扬牧师夫妻俩的无私奉献精神,说哎呀牧师他们对别人那么好哇,自己家里像样的家具都没几件啦;或者说牧师的收入就靠教友的奉献,一点也谈不上多,可是牧师从不计较啦;再或者说牧师夫妻一心扑在教会上,到现在自己孩子都没有养啦。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大家的中心思想就是牧师夫妇过得真惨,真是有奉献精神啊!我猜如果不是他们夫妻俩来自台湾,恐怕活雷锋的称号也要给他们戴上了!

我是大大的不以为然!

在我看来,这对夫妻是多么的幸福!是我所见过的夫妻中最幸福的一对!牧师是个文雅和气的中年人,稳重大度,眉目之间颇有些灵秀之气;而实话说,师母是个长相很普通的女子,一点也不出众。但是当她和丈夫一起主持组织活动时,从她的安安静静、轻声细语的话语中,当她优雅地摆动双手指挥大家合唱圣歌时,还有当她会心微微一笑时,我惊奇的发现,这个女子居然能够如此的优雅!她竟然是能够这样的美丽!

这个美,是和她的先生紧紧相连的,而作为丈夫的牧师,有了妻子的陪伴,布道也更显从容,其劝谕的话也更能沁人肺腑。牧师离开这儿,师母毫不犹豫的跟随,有道是“笑傲此生无厌倦”。他们之间有了这么好的感情,共同的价值观,共同的生活目标,物质生活稍微平淡一点在他们眼里又算的了什么?我心里不禁嘲笑那些自以为生活的比牧师夫妇好的人,以为他们不过是咬着牙忍受着奉献而已,而不知道他们对他们的生活是多么的甘之若饴,如果物质生活更富裕一些自然好,但那已经就是他们理想的生活了,因为他们彼此知道,自己无论到天涯海角,身边总会有个最亲爱的人陪伴着你。

记得读过苏东坡的一首“定风波”,是送给他的一个朋友的,这个朋友因事被贬到岭南去了,在那个时代,岭南是个穷山恶水、毒瘴弥漫的艰苦地方,朋友的一个侍妾陪伴着他几年,直至获赦一起回京,苏轼和这个女子有一段对话,录在词中:

常羡人间琢玉郎,
天应乞与点酥娘。
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
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
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
此心安处是吾乡。

每次我读这首词,总是反复回味“此心安处是吾乡”这句话,这是如何的一往情深而又平和的心境!和苏东坡一样,我也很羡慕他的这个朋友,这个女子,岭南六月如火海,她能够“清歌传皓齿”,使“雪飞炎海变清凉”。我读这两句时常常想起一个小故事:一对夫妻雪夜围着一张小桌对坐,妻子在缝补这什么,丈夫一不小心将桌布烧了个洞,这是他们夫妻都很喜欢的一条桌布,其中有着他们过去的一些甜蜜往事,丈夫懊恼不止。而妻子只是微微一笑,拿过针线,在那个烧焦的破洞上缝了朵梅花,不仅遮住了洞,还为桌布、他们往事的寄托添加了色彩。如果一生相守的人有这种点石成金的心态和技巧,一生该是如何的绚丽!

说着说着扯远了。

这是我在美国所见过的最幸福的一对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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