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雨季

“Kiss Him or Kill Him” 本来是我文学理论写作的题目,但我最后还是将它改为很传统的一个名字“The Form of Literature”。当时我已经失去了对学院派循规蹈矩的文学理论的写作兴趣,但又不得不交货。你可以看得出,我起“Kiss Him or Kill Him”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兴高采烈的。后来这个英文名字有了它的中文名-《酝酿,还是发霉-我的闭关写作》-足见我当时“不成功,便成仁” 的心情,实际上是勉强又无奈的自我励志。这是我在去年1031日的心情,那我在十六岁时的那个1031日是什么的心情呢?

            那时侯哪有现在挑剔?对不喜欢的体育课和物理课,不但要假装喜欢,还得拼命喜欢,哪儿轮到我在那里耍脾气?每个人都面对高考严峻的考验,就算自己没给自己压力,也受不了来自父母默默的期望眼光。我在快取得第二个硕士学位的时候,还发噩梦,有一把声音问我,参加了高考没有。我在梦里怎么都没办法想起自己到底参加了高考没有,最后是吓醒了。十六岁的日子是花季还是雨季,你说吧。我认为只是一条泥泞的路罢了。

            在两个星期前,我从朋友处看见两本中学语文课本。重读这两本书,觉得好滑稽。原来我们真的被培养得特别有文化。不要以为中国传统文化就局限于孔子和老子,那只是一个比较堂皇的口号。“革命”才是我们的传统啊!其中有一张插图,我没看文字,就能猜得出是苏联大哥的产品。结果正是高尔基的《我的母亲》的选段,他著名的三部曲之一。

这两本课本有最经典的三篇悼文,恩格斯写的《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斯大林写的《悼列宁》,和李瑛写的《一月的哀思》,一篇纪念周总理的诗。也许只有死亡才有纪念,但为什么没有悼念那位将工农阶级从水深火热处拯救出来的伟大人物的文章呢?

看见毛泽东写的《我们的文艺是为什么人的》和《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我打了个寒战。曾经,有多少的生命为此死; 曾经,他们家人的眼哭得肿于泰山, 却被某些人认为死得轻于鸿毛 

            在一篇打油诗形式的课文〈王贵与李香香〉中,我朋友的笔记是  “通过王贵与李香香爱情的波折,揭示了穷苦大众的翻身解放和党的血肉关系,歌颂了党领导的土地革命斗争,揭露了地主阶级的凶残本性,并表现了王贵与李香香忠于革命忠于爱情的崇高品质。”好经典的中心思想啊!试问在文革的时候,揭露了谁的凶残本性呢? 在没有金钱的驱使下,是赤裸裸的权力欲望,想将他人变成奴隶或机器,自己升华成神。看见这些选段,我才更深刻地体会到鲁迅的讽刺,“时间永远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是我们对历史的冷眼相对,还是历史对人性的冷眼相对?而谁在创造历史呢?

            另外两篇类似悼文的文章,一篇是魏巍的〈路标〉关于雷锋的事迹,另外一篇是鲁迅写的刘和珍。他们写的都是一些人短暂而有意义的一生。我在想,不知道他们的十六岁是怎样度过的,是花季还是雨季呢。我踩过了这条泥泞的路,回头看见,让我摔倒的,是雨打落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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