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到Bakersfield太晚，双方的孩子们没机会见面倾谈就纷纷被逼着睡了。他们知道吃亏，一大早天蒙蒙亮便都爬起来，从各自的房间溜到其它孩子的房间门口探头探脑，很快发现大家都醒了，立刻像一批上足了发条的玩具一样满屋子奔跑起来。阿小军的大女儿拉着阿小J的手，高兴地看了她一些时候，这才轻轻塞了些小礼物在她手里；他们的小女儿胖嘟嘟地，球一样默默滚到我的面前，爬进我怀里用力抱着我，把口水流了我一肩膀。上次见他们，总有大半年了吧，那时候她才刚会走路，这个年龄、又隔了那么久，她一定已经完全不记得我，竟然还肯抱我，我的荣幸难以言表。
看孩子那么高兴，我们实在不忍心让他们立刻就分开。于是让他们共进了早餐，又带他们去一个大型的儿童乐园去玩儿，我和大侠正好忘了带枕头，顺便买了俩。事后两家人又一起在Elephant Bar吃过午饭（这家餐馆的招牌啤酒非常鲜美，可惜有路要赶，忍住了没敢喝），混到一点半，这才上路。
就此便离开了热闹。
湾区的热闹有人声鼎沸，也有车辆穿梭。Bakersfield的热闹是表面看不到的，它本身很安静，满城的农田与炼油厂，都不声不响地呆在那儿，下面才是蓬勃的成长，有植物的根基与汩汩的原油。这很像阿小军一家，是我们在湾区交往的朋友当中最与世无争的人。他们随遇而安，到了哪里做了什么都从容地笑着接受，几乎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只要到他们家，我必定能够吃到凉拌黄瓜，看到简洁的家具，分享他们缓急有致的日常生活。现在他们还添了自己做的后院，中间一片巨大的草坪，周围开了一小圈地方，种花草和小菜，黝黑的泥土里生出一丛深绿的小葱，两朵嫩绿的生菜，几簇鲜艳的白菜花。
与他们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也很自然，所以虽然Bakersfield远不如湾区那么缤纷，其实更适合他们。离开这里离开他们，就连稀疏的人烟也减弱了，景物不再被高低的油田勾勒出立体感来。戈壁的情状，越来越鲜明地铺展开来。起初的植被还稍微密集一些，走到下午四、五点钟，就是彻底的一马平川了，放眼望去，每个方向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我们所开的道路是水平面上的一道折痕。
我们在这道折痕上停停走走，看看路边的植物，捡几块石头，硬是把四个多钟头的路走了将近六个小时。途中停留地点里，我最喜欢的是一座死火山口，在黄褐色的荒原之上，那一片黑硬的土地老早就在地平线上凸现出来。因为地处偏僻，又不再喷发，样子也不是非常威严，所以想是没什么人会留意到它的。政府似乎正在建一座小亭子，不知道是要为它树碑立传，还是要为造访的人设个歇脚留影的理由，但是只建了水泥的一方底座，上面干巴巴地立着几块水泥柱子，没有任何会继续完成的迹象。
然而这一切，都不影响火山与周围孑然不同的质地。于是，一成不变的戈壁显得嘈杂，突兀的火山倒显得沉默，安详。
天将黑的时候，经过一片沙地，不知什么缘故，一小堆一小堆整整齐齐地连成一排排，像是垒得过高的田梗，不过每一梗都是由沙包组成，起起伏伏地延伸出去。它们的齐整，还有他们曲线的圆滑，都不像是人工堆出来的，很像是被风吹就。但是那么一排又一排，密集地并列在一起，不知道要怎样的风才能吹出来。
在荒漠里，天黑得很快，几分钟前太阳还高高地十分耀眼，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把那些沙堆变成幽暗的剪影，在渐冷的空气中坚硬起来。
天全部黑了，我们才到达29 Palms。这里紧挨着Joshua Tree National Park，应该也有一些高尔夫球场，但是因为太夜，景致已经不可能看得清。只能向着灯火紧凑的地段行进，找到我们预订的地方住下。
下车前，以为会在车外遇到冷风，结果竟然是清爽的天气，不冷不热，没有风，但是空气却如同被清风吹过一般，不沾一丝的烟火气。我们把东西安顿好，穿单衣单裤出去吃饭，经过游泳池，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在游泳，不像湾区，四季里游泳的人们，多数时候都显得缩手缩脚，因为总是冷，又冷不到没法游的程度，不爽，不痛快。看来我们这趟跑对了地方，可以过几天舒服的冬日了。
睡下时，已经是中国的大年初一，美国的除夕。不过我们什么都没有想，把狗年当成一个普通的旅途小站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