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
我认识了Ck。
我搜索了我所有的记忆,我竟然不记得我是如何认识CK的了。
我曾经以为我会记得我与他的一切,曾经以为那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珍藏的时光,可是我想啊想,我想不起来了。
原来,我毕竟还是会忘,岁月的河悠悠的流过,无论我认为我们当初爱得有多浓烈,多么的刻骨铭心,无论我多么看高我们自己的爱,我们也仅仅是象其他人一样。
爱过,而已。
1998年
CK为了我调到某城一个旅行社,他的收入骤然下降,但是还是足以够我们每个周末在这个慵懒的城市快乐的中毒。我记得我们在寒冷的冬天跑出去买烤红薯,他用大衣裹着我,我怀里抱着滚烫的红薯,在寒风中一路嬉笑。
很多很多个这样的夜晚,我们风一样穿行这个香馥的城市,那是我与他的青涩时光,那些时光现在看来,像水银一样流光闪亮,幸福得无可阻挡。
CK也会到N城来看我,每次他来看我我就会买花,各种各样的,应季节,它们开在我手上,开在我头上,开在我衣襟,开在我的房间,开在我心里。我记得我捧着花,慢慢的,走过一条一条街,一条一条巷子,风在我身后形成流线型的空气,涌动着淡淡的花香。
1999年
CK离开了我们的城市。
因为一个他梦想的工作。
人就像一个掰苞米的猴子,不停的丢掉一个,掰另一个。
2000年
我和 CK分手了,为了一些很小的事情。
尽管我们曾经爱得那么甜蜜,我们终究未能免俗。
分手以后,我立刻辞了职,租了一间房子埋头看了3个月书,然后我到了另一个城市读研。
那时候,CK已经变成一个名词,一如桌子,板凳这些词,我已经可以做到听到这个名词而无动于衷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我那个死党,我想我早会连这个名词也忘掉了,忘记,也是人生的永恒主题吧。
他不停的给死党打电话,说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想要我的电话号码。
从年初到年底。
他没有找到我,我想或许是我太狠心,或许是当时我们都太年青。
那时候爱情在我眼里太美好,美好得要么直面,要么掉头,没有折衷。
2001年
朋友给我电话
CK还在找我,他说他要出国了。
死党说他哀求他让他在出国前见我一次,她说她几乎动心了,因为她仿佛看见CK说话时的表情,那种绝望凄凉的表情。
“我没有给他,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好像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正在脱离自己随风而去。
我一向有着百步穿杨的直觉,我知道,这一次,CK不是借口。
“他有号码留给我,你要吗?”朋友犹自在电话里说。
我没有要他的电话号码,生命中有很多东西是注定要过去的,纵使我们再努力。
我是一个懒人,如果我可以预知结局,我常常会直接抛弃过程。
2003年
我在加拿大蒙城。
我与CK的故事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其间,我也爱过,笑过,哭过。
终于心如止水。
也想起过CK,但仅仅是平静的想起,像一个老人,偶尔会检点自己的记忆之箱,将里面的东西翻出来晒晒。
CK,只是记忆里的一个影子了。
那天夜里,我刚躺在床上要睡觉,电话响了。
接通以后对方沉默了好久。
我没有好气的正打算挂,那边突然说:沫沫,是我。
我一阵眩晕,烤红薯的香味,白花花的太阳,带水珠的花,CK那灿烂的笑容旋风一样袭来,潮水一样涌来,让我呼吸困难头重脚轻。
电话说了大约30分钟,他说他一直在多伦多,他一直在打听我的消息,然后听说我来了蒙城,他知道我喜欢某一个网名,这个网名是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用的,然后,他仔细的上了蒙城的所有中文网站,真的发现了这个网名,那个网名因为要买某样东西而正好留有电话号码。
CK很兴奋,因为兴奋声音变得比原来尖。他不停的转换着话题,似乎一旦出现沉默,我与他的电话就会断线,他的兴奋就会掉进无底深渊。
可是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了。
CK,则本来就不是一只小麻雀。
CK兴奋的声音让我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像在梦中,我仔细的听,听这个我用了很长的青春岁月用心爱过的男人的声音,我不得不承认,过去已经离得太远了,远的好像我们从来不曾爱过。
“CK”我低低的说:“我累了”
他的声音突然停止了,像什么东西被突然拦腰打断。
然后他柔声说“那你睡吧”他的声音恢复到了从前的腔调,只是多了一点点的小心翼翼。
“对不起”我无力的道歉。
“沫沫,让我周末过去看看你吧”
“对不起”我依旧无力的道歉“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CK沉默了好久,久得似乎他已经挂了电话,窗外的灯光斜斜的照进我的房间,如同雪一般寂静惨白。
“沫沫” CK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怕惊醒我,我感觉他在费力的搜索一个恰当的可以准确表达他的意思的词句。
CK告诉我,这些年来,他都一如当初那么喜欢我,这次打电话给我,只为了特意来告诉我,因为恐怕我离他太远了太久了,我感觉不到。
我的眼泪“哗”的冲到眼眶。那一刻,我好希望,我们可以回到从前,我又可以无忧无虑的爱回他一如既往。
CK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蜷在被子里,无声的哭泣。
我想告诉CK,我怕我再这样生活下去,我会忘了他,或者,我这样的生活着,我宁可他忘了我。
但我什么也没有说。
那个时候,我刚来蒙城不久,现实就给了我当头一棒,很多很多的东西,我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当日那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仰天大笑出门去的女孩变成现在的我,过着狼狈不堪的生活的我。
整整一年,我在打工,晚上学习,CK给我打了好几回电话。
我希望我可以热情一点,但我终究没有。
春天来的时候,我的境况有了改善,我开始申请学校。
我申请的所有学校全在多伦多,从好的到垃圾的。
我一直没有见到CK,其实我们有机会见面的。
2004年4月的时候,
我去多伦多面试,面试完我坐在马路边的凳子上,想着我是否要见CK。
当时是咋暖还寒的天气,太阳却出奇的好,我看着街角,想象着CK或者会在那里出现,他站在那里,他的头发在夕阳下接近金色,熠熠生光,他笑,他的笑容很好 看,像花在一瞬间骤然璀璨的开放,他站在凉风习习的街口,当我们视线接触的时候,他的眼睛略略眯起来看我,他举起一只手,他和我打招呼,他会说:沫沫,是 你,你好吗?
我想象着我与他见面的情形,只因为想象得太美,我不敢见他。
傍晚的时候,我要上车了,我看着人群,手在兜里揉着一个小纸片,那是他的电话,这个号码,我不用再看第二遍,它牢牢的印在我的脑海里,仿佛与生俱来,我忍不住拨了他的号码,我觉得这只能说明我很坏和缺乏自制力。
“沫沫沫沫”我听见他在电话里惊奇的叫。“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CK”我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的车还有3分钟就要开了。”
“你等着我,不要上车,我马上到”
“不用了,CK” 我有点无力“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的”
“沫沫,我现在就出发,你等着我,你可以坐下一趟,或者我开车送你回去,或者,你在蒙城车站等我,我坐你的下一班车到。”他的语速很快。
“CK,不用了,现在我是不会见你的”我不知道我为何会这样。
其实我想见他,但是,又害怕见到他,我害怕在一切都改变以后,即便我用尽我所有的力量,我依然不能像以前一样的爱他。
时间在变,我也在变,我怕,一切都物是人非。
CK还想说什么,我挂了电话,他一下消失在电话那头。
晚上回到家,躺了一下,打开留言机,就听到CK的留言。
“沫沫,我已经到车站了,我没有见你,你没有等我吗?”
我听见留言机里有哗哗的杂音和他的喘气声,想是CK拿着手机在跑。
留言断了,接着第二条,还是CK。
“沫沫,车站我找遍了,沫沫,你是在躲我么?你不会来这里都不见我的”
第三条
“沫沫,别捣蛋了,出来好吗?”CK的口气里有点绝望了。
第四条,或者是过的时间挺久了,CK的声音不再喘息“沫沫,我没有见你,你真的走了吗?”
第5条,CK哽咽着,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低的喊“沫沫”“沫沫”我仿佛看见痛楚从他的心一点一点的挤出来,唯有喊我的名字才可以让痛释放得快一点。
后来,沫沫两个字变得含糊。
4月的蒙城夜里还是很寒冷,风扑打着我的窗子,我听到CK在留言机里哭泣。
那次我没有录上多伦多的大学。
半年后蒙城一家学校录取了我。
我想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当我需要一个人来分享我的快乐的时候,我想起了CK。
CK,这个与我交织纠缠了似乎长长的一生的男孩。
拨通他的电话是晚上。
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孩,这是我没有料到的。
我愣了一下,说要找CK.
她嗯了一声,我听见她说“哎,CK,电话”很随意的声音。
这种随意,只可出现在情侣之间。
然后我听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我仿佛看见年轻的她步履轻盈像只小鹿蹦蹦跳跳。
接着是什么门开了,哗哗的水声。
水声中,我听到CK的声音,含糊的,没有听清楚。
女孩又对电话说:他在洗澡,你可不可以留电话,他洗完给你电话。
我立刻滴水不漏的说:不用了,我是他一个朋友,电脑有点毛病想请教他,我试着自己修吧,如果搞不定我再给他电话。
挂了电话,愣愣的坐了一下,一时间,觉得灵魂的一部分,静静地碎掉了一片,它飘渺着,落进了时空里某个未知部分,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脑袋里出现那个水声中含糊的声音,随意而无拘无束,那才是当年那个快乐的CK。
或者,假如我还爱他的话,我应该由衷的为他高兴,CK,为这个我用了我最漫长最纯真的青春去爱的人。这才是我记忆中的CK。
几分钟后,电话响了,是CK。
CK的声音变开朗了,CK再不是那个在我留言机里哭泣的CK。
“沫沫,朋友说有人找我,我觉得是你啊,是你吗?”
“咳,没事,我电脑出了点毛病,急用,所以给你电话,已经搞定了。”
然后又是很长时间的静默。
“沫沫”
“嗯”
“对不起,沫沫”
我轻轻的笑“别傻了”
“沫沫,你不见我是对的”CK停了一下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留恋从前不肯改变,只是因为从前真的太美了,但是不管过去有多么的美,我们都回不去了,现在我想明白了。”
是啊,过去真是太美好,一回首,最好的岁月,已经蒲公英一样轻轻飞扬着,离开了我们,我用尽了所有的语言,也表达不出它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