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期,我很为一位母亲所感动。她在极其简陋的环境下产下了她的一帮儿女们,自己才刚刚在分娩后的极度疲倦中喘了一口气,来不及休整,就急急地哺育那些嗷嗷待哺的小家伙们。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趴在她的怀里,叼住奶头就再也不肯放松。这位母亲先是用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唯恐压到她的孩子们,实在疲惫了,她就侧躺下来,依旧为着儿女们敞开着胸怀,累得不行了,就闭目养神,可是哺育的工作绝不因此而停顿。她还是一位爱美的整洁的母亲,即便劳累不堪,仍旧不忘为自己清洁、梳妆,抽空儿抹一抹自己的脸庞,清理一下麻木的手脚。更让人动容的是,她用手一个一个地托起她的宝贝们,忘情地在他们身上舔啊舔,舔完一个放下,再托起另一个继续舔……。舔犊情深,舔犊情深,真的只有亲眼目睹这样的情景才能深切体会到此中包含的深深的与生俱来的对儿女们的延绵不绝的爱意。这位母亲的外表很丑陋,在她生产之前我对她没有任何感觉,可是从星期一到今天的四天时间,她以她本能的但是着实伟大的母爱征服了我,我越看她越觉得她美丽,甚至端庄,还有慈祥,等等,我平常能用来形容好母亲的词汇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而绝不过分。如果允许的话,我甚至想给她一个大大的hug!母爱,是本能的,是博大的,是universal的,无论是至高无上的人类还是微不足道的蚁蝼,哪里有母亲哪里就有母爱!
可是今天,“倾听人生”却展示给我们一个另类母亲。读完这个故事,我的眼前就一直有两位母亲的形象轮替着晃动,一位就是这几天来我一直关注着的无比热爱儿女们的母亲,一位是这个故事里面对自己的孩子无比苛刻的母亲。我不禁为人类汗颜。不过,正如故事结尾的时候小米所分析的,这位母亲对儿女应该也是有母爱的,只是极度坎坷的生活好像巨大的压模机,将正常的母爱冲压扭曲得不成样子了。
母女
2007-03-15
还原现场
莫小米与金燕燕的对话
金:我这一生苦头吃煞,绝大部分来自我妈,她的性情冷漠而又暴戾,亲情骨肉都置之度外。
莫:不可能吧,妈妈毕竟是妈妈。她几岁了?
金:80多了。
莫:那应该变慈祥了吧,老太太。
金:还是那么刻薄,没有任何母女的感情可言。
莫:可能只是表达的问题,有的人在表达爱的时候会走样。说句不吉利的话,假说的啊,别见怪。假如说她不在了,离开你了,你总会难过的吧,会哭吧。
金:不会的,我哭不出来的。
父母早年家境都还算富裕。外公在绍兴城里开作坊,妈妈是家里的二小姐。爷爷在杭州开厂,爸爸是长子,为人厚道,一点没有大少爷架子。妈妈嫁给我爸不久就解放了,她没能如愿当上阔少奶奶,爷爷的厂公私合营后,妈妈进了棉纺厂。
1959年,爸爸支援内地建设去了江西,一年一趟探亲假,直到二十多年后退休了,才回到杭州生活。
妈妈这人心高气傲,爸爸一走,她就拖着我们一班儿女,从奶奶家搬了出来,自立门户了。我不知道她受过什么委屈,但在婆婆手里,还有两个小姑,终归不自由,况且丈夫又走了。
现实是残酷的。当时我大哥长几岁,可以照料自己了;小哥跟着爸爸去了江西;也许是重男轻女吧,妈妈把7岁的姐姐送给乡下人当养女,把我和妹妹也寄养到乡下。妈妈在拱宸桥上班,就在附近租了农民的茅草屋住上。
我妈性格倔强,一心向往经济独立,精神自由。老公不在身边,孩子一大帮,什么事都要她一个人张罗,什么苦都要一个人咬着牙承受。你想想,后来她攒钱买下了草房,过几年她又买了一间瓦房,一个女人,容易吗?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变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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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米与金燕燕的对话
莫:妈妈漂亮吗?
金:不知道,小时候没有感觉,大起来她已经老了。她个子高高的,皮肤蛮白的,单眼皮,应该还是漂亮的吧。
莫:恩,你像她的。但我建议你不要老皱眉头,女人这样容易老。
金:没办法啊,一说到我妈,我不皱眉头都不行。她曾经想害死我姐姐,你想天下有这样的母亲吗?
莫:真的?害自己的亲生女儿?是什么驱使她这样做?
姐姐很惨。妈妈把她送掉,她逃回来,送掉,她又逃回来,送了又打,打了再送,不知道多少回。
看看实在送不出去,妈妈也亏她想得出来的。在一个夏秋之交的黄昏,她带着姐姐来到西湖边,姐姐当时就觉得怪怪的:“妈妈怎么会带我玩西湖呢?”更奇怪的是,妈妈还带她到杭州照相馆照了一张相,才去西湖边的。
到湖边,她叫姐姐走下台阶去洗手。姐姐说,她分明感到姆妈向她背后里推了一记,便扑通掉进了西湖。挣扎间,不远处有个洗马桶的老太太看到姐姐落水,大呼小叫起来。
妈妈只好把姐姐又拎起来。老太太说:“吓死我了,幸好大人在旁边。”可怜的姐姐一边吐水,一边又被姆妈劈里啪啦一顿打:“叫你不当心!叫你贪玩!”
不知道是因为饥饿还是因为嘴馋,我姐姐后来发展到了小偷小摸。我记得她带我去邻居家玩,把人家的铜火铳盖子放进我怀里,背起我飞快地回家。我知道那个动作是“偷”,又不能说,盖子硌得我很痛。姐姐把盖子敲碎,换钱买东西吃。
邻居来告状,我妈就打。用什么打?火钳、剪刀、菜刀,拿着什么就是什么。当然,菜刀是用的刀背,剪刀就是用有颗螺丝的那个地方,照直打下去。打不死,但足以皮开肉绽。我妈打孩子远近闻名,邻居都怀疑她是不是后娘。我姐姐被打得大脑淤血压迫神经,留下了抽筋的后遗症。
姐姐终于在最后一次被暴打逃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车站、码头、电影院都是她的留宿地,白天或讨或偷,这样流浪了半年之后,出于少女的自我防卫心理吧,她情愿回到农村,在最偏僻的一个村子,嫁了最穷的一份人家。那一年,姐姐1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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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米与金燕燕的对话
金:爸爸一年才回来一趟,小时候我很少碰到他。我和妹妹一直搭在乡下,换了好几家,都很不好。
莫:这个不讲了吧,主要围绕你们母女来讲好吗。
金:怎么能不讲?是妈妈把我们搭出去的嘛,账还是要算她头上的,我童年的记忆非常灰暗,乡下那家人家让我吃过大便……
莫:天哪,不会是幻觉吧。
那年我大概三四岁,大小便经常拉在老太太的床上。有天发现老太太把什么东西放在铁锅里烤,还加点糖。她一边和串门的邻家妇女鬼祟地说话,一边朝我看看,笑笑。烤好了,盛进一只木头碗,让我吃。我不肯吃,头上吃了一记笃栗子。只好咬一口。没味道,像泥沙。看她笑得古里古怪,我再也不肯咬第二口了。
6岁时,换了一个老太婆。每晚都是我自己去门口荷花塘里洗脚。我摸黑走到塘边,一脚踩到青苔上,哧溜滑进水里,出声都来不及。我在水里颠起颠倒,两只手狂抓狂撩 —— 一张荷叶救了我的命。我懂得了 “救命稻草”这个词。
8岁之前,我就在不同的人家转来转去。上世纪六十年代,条件艰苦,农村更是没得吃,卫生又差。6岁的妹妹就这样死掉了——被毒蚊子叮,生了脑膜炎,九天九夜,没有救回来。这个小女儿,妈妈还是比较欢喜的。我记得她戳着我的脑门:“换一个(死)多少好!”
8岁,我终于回到妈妈家,比姐姐幸运的是我有书读。但妈妈对我从来也没有一点笑脸。晚上我和妈睡,想抱抱她的脚,被她一脚踢开。
说我像妈妈的使唤丫头是最合适不过了。我妈妈香烟老酒样样来,饭前我必须为她摆好碗筷,倒好老酒,吃好饭就得递上洗脸毛巾,给她点上香烟——这还是她心情好的时候哦。夏天午睡,我给她打扇,给她赶蚊子。
做完了所有的家务以后,我就开始整理永远整理不完的“回丝”,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知道的,拆下一根根线,打无数的结,然后结成线衫线裤。这个活儿我一直干到18岁。
我什么家务都要做,为她倒洗脚水、洗短裤,挑水……唯一不要我做的是烧菜,她怕我偷吃呀。碗里的菜她都要做记号的。好菜只是她自己吃,最多哥哥吃一点。比如吃鸡,她吃肉,她啃过的鸡脚梗归我,哥哥可以吃肉多一点的鸡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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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米与金燕燕的对话
莫:妈妈让你读书,对你还是好的,至少比对姐姐好。
金:也好不到哪里去,家里就像牢笼,平时不准我走出半步的。
莫:她骂你吗?打你吗?
金:用得着骂的吗?她都不用出声的,眼睛看看,我就吓得浑身发抖。闯了祸是更不要说了。
莫:闯过什么大祸啊?记忆当中。
金:喏,豆腐票没见了,那一次,头上被她血敲出来。
莫:有没有去看?缝针?
金:没,头捂捂牢读书去了。
莫:你读书好吗?
金:一般。说起读书,眼泪水都要滴落来。
在学校里我抬不起头。同学没人愿意和我玩,我什么也不会玩。没有老师表扬过我一句。为了像一个正常孩子一样能引起人们的注意,能得到老师的表扬,我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在当年足以惊天动地的举措,我是多么愚蠢啊。
那年我12岁,小学四年级。我天天低头在路上寻,也没捡到一分钱。那时正是“文革”后期。我想,如果被我发现一个反革命分子,岂不是可以得到大表扬?
这一天,我跑去报告老师:厕所里有反动标语!我带着老师去看,只见厕所墙壁上用铅笔写着:打倒毛主席。老师神色突变,用诧异的眼神看看我,马上报告给校工宣队。他们紧张地议论、调查,没人顾得上表扬我。
三天后的星期一,我交给老师一张同样内容的纸条,告诉老师这是在草地里捡来的。老师反应过来了,拿了纸笔让我照样写一遍对笔迹。这下真相大白。工宣队拼命审我:谁指使你的?班主任哭丧着脸说:我被你害死了!
从此开始了我的“文化大革命”,我的像章、红宝书、红领巾被没收,每天挂了牌子低着头,批斗会从班级开到学校,校园里都是“打倒XXX”的口号声。走到哪里,都有小孩子指你,笑你,骂你。
工宣队还彻底调查我家三代历史,一直查到江西,我爸也受到牵累。那段日子,早上棉被掀开,等着我的是妈妈的一顿扫帚丝,一直打到她没力气为止。一边打一边说:你的污点一辈子也洗不掉了,你这一辈子不要想翻身了。
告诉你,我从来没和人说过的。1992年出差到北京,我还特意去了老人家的纪念堂,在心里默默地作了忏悔。我说我那时人小不懂事,你能原谅我吗?才算把这桩心事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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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米与金燕燕的对话
金:初中毕业要下乡,别人是哭着去的,唯有我高兴得不得了。终于可以摆脱妈妈了。
莫:你下乡在哪里,燕燕?
金:萧山。
莫:哦,和我一样的。
金:妈妈多少抠门啦,每月给我10块钱,她要大哥拿出3块,小哥2块,她自己出5块。有一次我托人向她讨十斤粮票,她给我写了一封信。我还激动得很,结果看了信气得我浑身发抖。她说:粮票是三角一斤买来的,从生活费里扣掉。我到黑市上买也只要两角六一斤好了!
莫:不要皱眉头啦,听我说,我下乡妈妈只给我2块一月,但她是很好的妈妈。
在农村,我一心想脱胎换骨,要摘了反革命分子的帽子。去海涂围垦,是男人的活儿,我都跟了去。晚上帐篷里,潮湿的沙地摊上稻草,和衣睡。1977年挖大寨河,我挑土又多又快,谁也认不出我是个知青。
我干活干到忘我的境界,直到人家拉我:广播里在表扬你!表扬我?一瞬间我很茫然。仔细听:9号坝知识青年……吃苦耐劳……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是我人生得到的第一次表扬啊。
那时候我能吃一搪瓷缸实墩墩的白米饭,干起活来浑身都是力气。整个生产队的人都很喜欢我,说我这个知青特别懂事。其实我是只要人家不像我妈那么凶,都把他们当亲爸亲妈亲哥亲姐来看待。房东家的大儿子沈老师是小学校长,还介绍我去当代课老师——我站到了教师的队伍里!后来入了团。
1979年知青返城。我找到招办,请求分配的单位离我家越远越好。我的要求太奇怪了,没人理会。结果还是原地分配,进了家门口的工厂。
人家回城高兴啊,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我又回到了妈妈的手掌心里。
经过文化考试择优录取,我进了一家国营大厂。因为我会写写弄弄,被分到行政科。进厂第一年,我就评上了青工代表、先进工作者,当了团小组长。
可是我妈不满意了。因为下班后经常要开会,我不能回家烧饭伺候她。她给领导写信,抱怨开会占用我做家务的时间。一闹二闹,领导也烦了。我很知趣地要求调出行政科,到生产线上做了一名操作工。
一直到现在,还有人说,如果你待在行政科,现在也是个干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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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米与金燕燕的对话
金:讲讲我的婚姻吧。我不是嫁出去的,是逃出去的。
莫:呀,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我一个初中同学,她的母亲也很凶的,当年我们看到她都怕。在她家里做作业,一听到她妈妈的声音,就一个个溜走了。后来我这个同学结婚,我到她新房去,看到床上桌子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最便宜的布料,一架缝纫机摆在当中,同学正在忙着赶做一些替换衣裳。她母亲把她所有东西都扣下了。
金:我妈妈还要厉害,你听我说。
小姐妹给我介绍个对象,约在断桥旁的西子冷饮店见面。小姐妹借了我一条高温定型的百褶裙穿上。我拿普工工资34块,交给我妈20块饭钱和5块养老费,剩下9块,吃吃饭就差不多了,没有什么好衣裳。
约了一两次,感觉还可以。因为晚上要出去,只能硬着头皮和我妈摊牌。妈妈倒也没反对,只是约会必须经过她同意,晚上十点前一定要回家。
“女儿是我的,我要她圆就圆,我要她扁就扁,她不要想逃出我如来佛的手掌心!” 她当着我的面对我的男朋友这样说。
一个夏天晚上,我们看完电影已经超过10点钟,我很紧张,一路飞奔,到家已快11点了。我一开门,灯亮着,妈黑着脸坐着。我魂飞魄散,她立起身,一把揪住我头发,打巴掌,扭嘴巴,骂得不堪入耳。
骂我打我在意料当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之前我妈已经到我男友家大闹过一场了。
原来她左等右等见不到我回家,认定我睡在男友家了。她一心要抓个“现行”,竟然找上门去,对着人家母亲大吼:“你儿子呢?把我的女儿交出来!”弄得我未来的婆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二天我就决定嫁给他。你说叫我妈这么一闹,谁都知道了,我还有别的选择余地吗?而这时,我和男朋友只不过认识两个月。
我咬着牙熬到天亮,装着跟平时一样,什么也没拿,离开了这个原本就不属于我的家。当晚我住进了厂里宿舍。
妈妈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我,找厂领导要人,碰了个软钉子:领导说这是我的私事,他们不能管。我要结婚,户口簿,粮票油票煤饼票都捏在她手里,她自然要大大地为难我。可此时我已不再害怕,毕竟身边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一年以后,还是派出所出面,我才拿到户口簿。
1982年我结婚了,水泥地红漆一漆,一张棕绷70块,是在红太阳展览馆买的。在家里办了3桌酒,老公既是新郎又是厨师。结婚第二天,夫妻双双踏着三轮车去还借来的桌椅。那天我娘家人只来了姐姐一个。
婆婆对我很好,好的都留给我吃,呵呵,真当比亲娘还要亲啊。吃过自己妈妈的苦头,婆婆、农村里的房东大妈,都是亲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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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米与金燕燕的对话
莫:我刚才说的那个初中同学,她妈妈可是说到做到的哦,几十年里母女俩都断绝了来往,外孙长成小伙子了,都不晓得外婆怎么个人。你妈妈怎样?什么时候母女恢复来往的?
金:是我妈先跌倒的。我快要生了,她做了催生包,托人来叫我回家。我晓得她的心思。她控制不了我了,可也不想放掉我,怕老了无依靠。
莫:你就回家了。
金:我心一软,就答应她月子回家做。
莫:那比我同学好多了。
女儿出世,我自己也做妈妈了。我反复想反复想,一定不能像我妈妈一样留给孩子阴影,一定要做个好妈妈。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唯有这个女儿,我应该怎样珍爱她呢。
珍爱不是溺爱,上幼儿园我们就不接送。晓得家里经济困难,她从小就知道拿个小塑料桶,把小朋友吃剩倒掉的饭拿回家给奶奶喂鸡。10岁她就能独自去一公里外的家属澡堂洗澡。
我对她严格的,规定同样的错误只能犯一次。我也狠狠打过她一次。那是小学三年级,她到开学还没有完成暑假作业。我气急了,当时正走在河边,我给了她一巴掌:“再有第二次,河里我也推得你下去!”话一出口,我想起了母亲给我的皮肉之苦。心里又痛又悔:父母怎么投入下去,孩子就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可千万不能像我妈那样。
我这一生都绕在生活里,庸庸碌碌,没有成果。可是我到底做成功了一件事:捏出了一个成功的女儿。我都想不到,2003年女儿考出了长河高级中学文科状元的成绩,本来上海外国语学院分数线也上了,听说学费要一万元,她就选择了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只要4千多。
女儿真的很懂事,广东消费有点高的吧,我把她的生活费从300增加到500,她说哎呀,很“小资”了啊。大二时女儿就被选送国际交换生赴韩国留学,学校只有一个公费名额。怎么样,很争气吧。
唉,我姐姐就和我不一样,她对女儿完全是捏牢做,好像要把妈妈让她吃的苦头都泼给女儿。有一次姐姐的女婿连夜来找我,说丈母娘要扒他家灶头了……为啥?为啥我倒记不得,经常性的。其实啦,我和我姐姐都深受妈妈的影响,只不过一个从正面接过了大棒,一个从反面接受了教训。
真是想不通,亲人之间,为什么老要制造不愉快呢?我们都走了,轮到我爸爸吃苦头了。只要一看他空下来,妈妈就要烦,老头,柴不好去劈劈的啊?煤球不好去做做的啊?我爸现在83岁了,还到小区去摆摊,只是为了避开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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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米与金燕燕的对话(正月初八)
莫:燕燕你好,新年好!
金:新年好!
莫:春节去妈妈家了吗?
金:年初一去了一下,给了爸妈一人一个红包,没吃饭。不想听她唠叨、数落,饭碗捧起么她张口就来的。
莫:女儿回来,很开心吧。
金:当然了当然了。今天上午刚刚请假送她去广州。对了,她说明年她也可以给外公外婆发红包了。
莫:真是好女儿,你很幸福的。
金:唉,在我得到幸福的时候,想想其实最不幸福的就是我妈妈了,她对人家这样,自己也不开心的。凭良心说我也想孝顺她,这次女儿跟我说,妈妈以后我们条件好了,让外婆也飞机坐一次。可惜要孝顺她都不容易,她就是这么喜欢“作”啊。
莫:你这一说我又想起同学的母亲来了。有一天我同学打来电话,说母亲去世了。让我吃惊的是她又说,小米呀,母亲临死前问起你了。老人家临终前忽然拉着女儿的手,一个一个地问,谁谁怎么样?谁谁怎么样?谁谁怎么样?谁谁怎么样?我们当年最要好的4个女同学,一个没落下,名字也全部是对的,其实那时,她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
我的同学非常意外,眼泪就流下来了——时隔几十年了啊——她才意识到,原来母亲是爱自己的,要不她怎么会一一记得女儿当年的同学呢?
金:可是既然有爱,她又何苦那样?就像我妈妈,也许也是如此呢。
莫:她们那一代妇女中的一些人,也许生活太不如意,确实是苦命,但我觉得,最命苦的一点是,她们失去了正常表达亲情的能力,包括对最亲最爱的人。如果能表达爱的话,我想不至于会那么苦。
金:对。
(转自2007年3月15日杭州日报第21版“倾听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