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我刚调到新的工作单位不久. 单位属于筹备阶段, 人不多. 办公室员工加上总经理才三个人. 财务就暂时只有我一个. 主管生产的三位正付厂长也是刚刚从国营单位招聘来的. 我办公的地方就和厂长们在一间屋子里. 那一日, 只有我和老孔两个人. 我吃完中午饭, 又象往常一样准备眯一小会儿. 我交叉双臂在桌上, 抬头看看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于是, 我一边把头埋进臂弯里, 一边对老孔说:“老孔, 关灯睡觉.”这就叫作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 老孔就觉出这句话特别的有意思. 于是茶余饭后, 我就成了厂长们和司机师傅取笑的对象.
我知道我有时会冒冒傻气, 可他们那一伙人也实在闲得无聊. 老孔总说我傻, 还傻得可爱. 我听了以后, 就会狠狠地拿眼睛瞪他, 一百个不服气.
说起可爱的傻女, 我们大院还真有. 第一名就要数丹丹了. 我们都管她叫傻丹丹. 上一次我和妈通话时无意间还提起了傻丹丹. 妈告诉我, 她偶尔还能碰见丹丹的爸妈领着她在院里散步. 四十好几的丹丹还和以前一样紧跟着父母, 寸步不离. 那时候, 丹丹家就住在我们旁边的楼里. 我经常去找我要好的同学去玩. 每次去 她家玩都必然经过丹丹家的窗外. 有时, 一帮小孩子没事干, 就在丹丹家的窗户底下逗她玩. 他们甚至还管她要糖和饼干吃. 丹丹总是对着孩子们傻乐. 一乐, 丹丹粉红色的脸就更加有光彩. 这时由于丹丹高兴得失去控制, 哈喇子也流得格外地长. 据同学讲丹丹的破坏性极强. 她家里的东西只要让她看上都免不了被她搞个稀烂. 有一次, 我到同学家去玩. 她神秘地告诉我, 丹丹不知从哪里把她爸妈的情书翻了出来. 结果丹丹把那些信件攘得满楼道都是. 有人拾起一页, 念得叫人肉麻. 还有一次丹丹来了那个. 她把带血的卫生纸从她家窗户里扔了出来. 丹丹虽傻, 可她对这个世界是满意的. 我每次看到丹丹, 她总是在窗口裂着嘴冲我笑. 现在想来丹丹的笑是最天真无虑的. 听别人说丹丹的妈在怀她的时候做化学试验中了毒, 使丹丹的大脑受了损坏. 丹丹是无法知道这些的, 因此丹丹的父母就更加倍地怜爱她. 后来丹丹的父母请了一位老太太专门照顾她. 有几天我们居然看见丹丹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可是没过一段时间, 又听说她被学校除名了, 因为她总在课堂上瞎闹, 使老师无法讲课.
比起傻铃儿, 丹丹应该算是幸福的. 有一双羽翼始终护卫着她. 丹丹能走能跳, 会说会笑. 丹丹也知道她的眼泪会博得同情和安慰. 傻玲儿我只见过她几次. 因为玲儿的父母都是工人, 家中条件有限. 她的爸妈对铃儿也疏于照顾. 我每次看到铃儿, 她都是卷缩在那个小小的推车里. 玲儿从小得了小儿麻痹, 手脚僵直, 不会走路. 她总是痛苦地嘤嘤地在她的小车里哭泣. 我们逗她, 喊她的名字, 她也只是朝着声音的方向晃晃头. 玲儿的眼睛因为盈满泪水而显得无助和迷茫. 可怜的玲儿她不知道是谁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 来干吗. 她生下来就注定要与痛苦为伴. 玲儿不会说话, 她只是拼命地哭. 在我的记忆里玲儿总是焦躁不安晃动她那瘦小而僵硬的手. 她仿佛不满意这种生活要和我们说再见. 果然, 玲儿没活几年就死去了. 她静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带着她的遗憾永不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