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错过
人生很悲哀的一件事,就是错过。
谈到错过,总是忍不住想起张爱玲的那一句: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很可惜,这样的巧遇,实在是鲜有的异状,真实的人生,往往都是轻轻错过,而不是意外巧遇。
多年前,曾经写过一篇“错过”,写了写几种错过的可能,不过,忘了有没有写这一种:当她爱你的时候,你懵懂淡漠,有一天,你忽然醒悟,原来你一直深爱着她,而她,却早已离你远去。那双一直放在你掌中充满期待的手,你再也无法握住。
世界上大部分的事,都是无法挽回、无力挽回的。如果不想失去,就只有在还没有失去的时候好好把握。
然而很可惜,规律往往是,不到无法挽回时,我们是不懂得它的重量的。
想起这个感慨,是因为看了一部电影:面纱。
这部电影,早已经知道,却一直没有机会看,也许是因为,知道那是个悲剧,知道自己会因此而抑郁。
演员是我欣赏的,爱德华诺顿,一个可以演一辈子的好演员。
也是一部好片子,虽然从中国人的眼中看来,很多地方做作和虚饰,里面的中国,是很多老外眼中的中国,并不是真实的样子,然而,那只是故事需要的背景,不必深究。
她嫁给他,并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逃离家庭。
他是个医生,他的刻板寡言自然抵不住别人的调情手段,她迷失在别人的诱惑里。
他终于没有打开那扇门。
后来,他逼迫她,陪他到一个瘟疫爆发的山村,一个遥远而愚昧的地方,去救助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们。
也许有报复的意味吧。
她终于受不了那里的生活,矛盾终于爆发,她说:难道我们一定要互相惩罚吗?
他说:我只是后悔,我居然爱过你。
被背叛的痛苦,实在是伤的太深。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
也许是无聊,也许是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该为那些苦难的人做些什么,而不只是做养尊处优的夫人。
她做的事情改变了,于是她的世界跟着改变了,看世界的角度也改变了,她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她开始认识到,他的高贵与伟大。
她开始明白,真正伟大的人,是肯为了他人牺牲自己的人。
她开始爱上了他。
他心中的冰山也开始融化。
毕竟,真爱是有力量的。
——这故事,简直是前苏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另类版本么,这不明明是无产阶级改造资产阶级大小姐的故事么?怎么成了英国人写的?
幸福后面,总是跟随着灾难的。
生活中如此,小说更应该如此,这个故事自然也不例外。
美,总是要破坏了才过瘾,美好,总是要扼杀了才动人。
她忽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孩子不是他的。
痛苦过后,他们接受了这个现实。
灾难总是接踵而至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是另外一个规律。
他传染上了霍乱。
终于,他死在了她的泪水里。
似乎,幸福总是来的太晚,走的太早,像当年吃大锅饭上班时的我们。
为什么要叫面纱呢?
什么是面纱?面纱又遮挡了什么?
看这部电影,忍不住想起她。
和她一起看电影时,她总是嫌我多话,不肯好好沉浸在电影的世界里。
很无奈。
似乎我总是习惯游离于两个世界之间,希望有一颗沉溺其中为之疯狂痴迷的心,加一双超越其外,俯视一切的眼睛。
本来,那似乎是很牛的一件事,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无能的我,常常两样都做不好。
她总是自作聪明的,假装骗过了我,而我,也总是自作聪明的,假装没看出来。
我们谈起过与家人互相隐瞒事实的经历,大家似乎都不希望对方得知真相,却说不清楚目的到底是为了别人,还是自己。
她常常忘了,她终究还是个本性善良的人,而善良的人做坏事,总是免不了有些许的不安,而那些许的不安,已经足以泄漏一切。
而我,恰好是个敏感的人,能从她的眼神和声音里捕捉到那一丝异样。
只是,不管她说什么,我都愿意信的,不管是真还是假。
只是,那有什么用呢,就像电影里的他,终于还是不会推开那扇薄薄的门,或者不愿,或者无力。
她总是担心我会恨她,我只有苦笑,若不是要做一些我不开心的事,又怎么会担心我恨她。在藏匿的同时,又总是忍不住泄漏一些真实的想法,真是可爱的傻瓜。
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答复她:不会的,放心,不会的。
她并不明白,不管她做过什么,我终归会忘了她所有的不好,只记得她的好。
也许她还是明白的,仅仅下意识的不安而已。
她总是要求我做这个做那个,比如梦见她,比如说一些她爱听的话,比如为她流泪。她总是觉得我这个做的不好那个做的不好,我只能尽力而为,尽量满足她的想法。而我也明白,我做的越多,她的遗憾越少,就会越觉得我没价值,就会离我越远。
她总是抱怨,在我无数的抚今追昔的文章里,从来没有她的影子。
其实是有的,只是被我藏到了很多不同的地方而已。
这回,算是再满足一次她的愿望吧。
从前,我每一次离开,她都送我。
她说,那时候我从来不会回头,上车就走,也不会与她吻别。
她说,她问过我,为什么那么无动于衷。
她说,那时候我的回答是:我这么多年都是到处来来去去,和太多的人相聚分离,早就习惯了告别。
何其冷酷。
然而也是实情。
她说,那时候你根本不在意我。
她说,我终于学会了让心变冷。
她说,你错过了。
我说,我的心很痛。
她说,我已经痛过了。
我说,还来得及吗?
她看着我,目光里悲悯与无奈交织,或者还有些许的讥讽吧。
我很怕她那样的看我,我从来没想到她会有那样的眼神。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孩子。
我告诉她,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真的会痛。
我告诉她,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痛会手脚冰冷。
我告诉她,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真的可以抽搐。
她的答复,只是沉默。
那是我最失败的一次挽留,几乎暴露了我所有的缺点和弱点。
不过也好,也给了我一个机会,认识到自己并不像以为的那么坚强,也不像以为的那么成熟。许多年来学会的,不过是装饰了一个躯壳而已,内心,还是初恋时一般的脆弱与无力。
在我离开的那天,我们都做出依依不舍的样子,殷勤的为对方做这做那,我们一直说着下次见面如何如何,仿佛短暂的离别后,还会有再次美好的相聚,仿佛快乐还在不远的前方等着我们。
其实我们都明白,我们所做的,不过是残酷现实蒙上的一袭温情脉脉的薄薄面纱罢了。
虽然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有总归比没有的好。
或许,我们都希望生命更美好一些,不愿直面那些假恶丑的东西,世界的,自己的。
她曾经送我一首歌:流光飞舞。
我很喜欢,后来专门查,才发现是黄霑的词曲,难怪。
那首歌,她送过我两次,一次是想我了,第二次,她已经有了别人。
记得有次与她聊起来,我说,那首歌,你送了我两次。
她说:两次的心情不同。
她的一边脸庞对着我,眼睛望着别处,光从侧面过来,给她披上梦幻般的光晕,很是好看。
我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过,她是那么好看的。
那一刻,真希望时光永远停住脚步。
流光飞舞
半冷半暖秋天
熨贴在你身边
静静看着流光飞舞
那风中一片片红叶
惹心中一片绵绵
半醉半醒之间
再忍笑眼千千
就让我像云中飘雪
用冰清轻轻吻人脸
带出一波一浪的缠绵
留人间多少爱
迎浮生千重变
跟有情人 做快乐事
别问是劫是缘
像柳丝像春风
伴着你过春天
就让你埋首烟波里
放出心中一切狂热
抱一身春雨绵绵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可惜,在她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我却退了一步。
当我上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已经转过了身。
我们都在那里,我们相遇了,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却都没有听清对方的心声。
答案其实很简单,拿不起,放下就好了。
可惜,还是那句话:拿的起,放不下,想的到,做不来。
然而,放不下又如何?
早晚,终究,还不是要放下。
你自己不愿意放下的,别人会让你放下;你自己做不来的,生命会帮你完成。
东西不在手上,自然就用不着承受重量,感觉不在心里,自然就用不着隐藏哀伤。
我喜欢那株可以埋藏心事的树。
那样的话,我们可以轻松的告诉自己:我已经把她安置在一个地方了,待何时有闲,我会去拜会一下老朋友。
可惜,世界上并不真的有那么一株树。
如果有,那也只能是自己的内心吧。
心已成树,情何以堪。
放下,是又一种错过。
只是,这一次,是主动的错过,或者说,是被动接受现实后,内心的主动错过。
窗外春光正好,鸟儿在欢快鸣唱。
写一点往日的情怀,为曾经的快乐与忧伤作传。
用文字的装饰,给贫瘠的现实,罩上另一层面纱,于人于己于生命,大约都是好事吧。
正如春光照上我沟壑纵横的额头和眼神。
春光潋滟里,竟有些微微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