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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海峡对岸长大,在大洋彼岸读书工作。她曾是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中国研究中心图书馆馆长,从图书资料中观察中国30年。如今,她退休后来到北京,开办一家热狗店,想用盈利所得资助中国的失学女童
北美新浪报道,今年4月中旬以来,每隔一天,戈定瑜就会乘坐984路公交车,赶两个小时的路,从北京昌平的城乡接合部,到白领云集的CBD商圈内,去照看她的热狗店。
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中国研究中心图书馆这位64岁的前馆长,一天之内,来回奔波4小时,却乐此不疲,忙着用热狗挣钱,想用挣到的钱去捐助中国的失学女童。
在这家热狗店里,一度,她会系上围裙,亲自烤热狗,做沙拉,配菜料,端盘子,并接待客人。员工们不叫她老板,总是直呼她的英文名安妮。她原本可以过着清静无忧的退休生活,是3年前一个突然的念头让她开始了“热狗事业”。
是安妮刚刚从图书馆馆长位置上退休不久,一天晚上,她从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德国热肠在香港热卖。”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在北京卖热肠。当她还在伯克利分校时,学校里就有3家热狗店,都人流不断。她曾带着一些中国的访问学者和导演陆川、张一白去那里吃过热狗,他们一致称赞。她立刻给北京的朋友打电话,问:热狗在北京能卖吗?朋友认为可以。
她还想用卖热狗的盈利资助中国的失学女童。在美国时,她是一家专门资助中国孩子读书的基金会的成员,许多向基金会申请资助的中国女孩说,家里没有钱,只能供弟弟或哥哥读书。这位图书馆馆长了解到,“在中国农村,如果家里经济状况不好,最先失学的就是女童”。
这一夜,安妮兴奋得难以入睡。从此,她开始踌躇满志地写起《热狗日记》,逢人便忍不住兴高采烈地谈自己的热肠计划,以至于被人笑为患了“热肠病”。
当她把这一想法告诉21位身在美国的金陵女大和台湾金陵女中的金陵校友时,她们决定共同投资开办这家热狗店。22位投资人中,年龄最大的80多岁,最小的也已年近60。安妮被选举为董事长并委任为总经理。
这一举动,让安妮的孩子为她感到“骄傲”。而其他21位投资人的孩子们,也都觉得妈妈们晚年做的这件事情“很有意义,很值得自豪”。
在为热狗店取名时,安妮想起了路学长的电影《卡拉是条狗》。她通过电影圈的朋友辗转找到路学长。路学长在得知热狗店的公益性质后,很爽快地同意小店命名为“卡拉是条热狗”。
2006年6月6日晚上6点6分,清华大学南门外的清华科技园里,小店开业了。《卡拉是条狗》的导演路学长、主演葛优,青年导演陆川等都前来捧场。
“庆祝的party上,可谓高朋满座,能来帮忙的朋友都来了。但开业后,还得需要真正的打拼,不能靠朋友的帮忙。”安妮在《热狗日记》中写道。那几天,她在厨房里忙得晕头转向,都不知道第一个顾客长什么样。
然而现实跟理想总有距离。“以前不是经营商业的,想得太乐观了一些。等你跳进去了之后,你会发现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安妮说。
她原本以为大学生和搞IT的年轻人愿意接受新事物,但她发现,北大清华学生很少从这里经过。热狗店所在的写字楼虽然出租率很高,但入住率不高。有些客人品尝过之后,觉得热狗远不如炸酱面好吃。尽管有些老外为品尝店里口味地道的热狗,甚至从北京郊县特意赶过来,但顾客流始终不足以使小店盈利。
安妮原以为每天能卖出至少200只热狗,这样收支可以持平,但事实是,每天卖出200个根本不可能。开业至今,热狗店一直在亏损。
今年1月31日,安妮90多岁的母亲专程从美国到北京,特地来看看女儿经营的热狗店。然而,当她被搀扶进小店时,看到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屋子。亏损100多万元的热狗店已经在两天前决定暂时歇业,搬离清华科技园区。
这个领域是这位图书馆前馆长所不熟悉的。安妮在四川出生,在台湾长大,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读大学。毕业后,她成为该校中国研究中心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从此,她每天打交道的都是与中国有关的社会科学研究资料。
那时中国大陆的出版物寥寥无几,图书馆里主要的资料便是“两报一刊”。为了填满图书馆的书架,能买到的都想法买下来。那些年里,这个以收藏中国社会科学研究资料为主的图书馆,不得不收藏了诸如《数学学报》、《昆虫学报》甚至修汽车的杂志等跟社会科学毫不相关的期刊资料。
在安妮从小所受的教育里,那块她出生的土地上,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中”。直到1984年,她跟随金陵校友代表团第一次踏上大陆,从走出虹桥机场的那一刻起,她看到了一个令她惊奇的中国。
她们参观了江苏省几家“万元户”,她才知道大陆人民“日子过得还挺不错”。她到了八达岭长城,为买一件纪念衫,她和丈夫产生了分歧。卖纪念衫的女商贩说:“买件衣服,你还用问他同不同意?!你自己还做不了主?”她觉得大陆的妇女已经能够当家做主,撑起半边天了。
1990年,安妮成为图书馆馆长,每年都亲自来大陆采购图书。在乡镇企业红火的年代,她主要采购跟经济和改革相关的书籍。当“盲流”开始出现时,则采购跟经济和社会变革有关的书。当她听说烟台师范学院一位老先生用10年时间,在全国各县搜集到好几千种地方志一类的文史资料并做了索引时,安妮便专程前去拜访他,陪老先生喝了一天酒,买下这些资料的副本。当央视《东方时空》推出“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的《生活空间》后,她让制片人陈虻帮忙挑了100部从方方面面展示转型期中国的短片,买了下来。
虽然身在大洋彼岸,但她在图书资料里观察了中国30年。退休后,她和丈夫在北京昌平一个林木葱郁的小区里安了家。她开始真正与中国亲密接触。
热狗店把她带进了更加多元的现实。开热狗店时,经理建议她给相关领导送点礼,她不同意。朋友告诉她应当放低姿态才好办事,给相关部门负责人写信抬头要写 “尊敬的领导”。她抱怨一些部门的官僚作派。她与各种红头文件打交道。她觉得在中国办事经常很不方便。她有时甚至觉得委屈。
一些中国客人,吃完热狗,会问:我今天吃的这些钱,有多少是要拿去捐的?问得她哭笑不得。也有一些机构,听说了餐厅的公益性质,便跑上门来要求安妮赞助。在北京,她会遇到一些人将公益视作乞求。她和丈夫一起给顾客发气球和卡片为小店做促销时,从一些老外和学生的脸上看到善意的微笑,却也从另一些人的眼神中看到不屑。
但安妮并不打算放弃。“如果杯子里有半杯水,别人会说杯子里只有半杯水了。可我会告诉自己,杯子里还有半杯水。”安妮温软的普通话中透着坚定,“给我一点儿时间,我还想再试一年。”
今年4月,“卡拉是条热狗”搬到位于北京CBD商圈内的新光天地重新开业。她希望这次至少能持平,这样心里才会踏实。就在几天前,又有两位金陵校友主动要求加入投资。
“(金陵)学校里面出来的人,就觉得回馈社会是应该的,不会受其他人的影响。”安妮说。金陵女子大学老校长吴贻芳的教导言犹在耳:“人生的目的不光是为了自己活着,而是要用自己的智慧和能力来帮助他人和社会,这样不但有益于别人,自己的生命也因之而更加丰满。”
如今,这位图书馆前馆长从小区的邻居身上看中国,从隔一天去热狗店上班的公交车上观察中国,从一切日常的生活中感受中国。“我这3年的生活是《新京报》,而过去的30年是《新闻联播》。看了《新闻联播》,你会认为我们很多事情已经尽善尽美;翻了《新京报》你会发现问题还很多,我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她因此觉得,自己今天正在做的这些事情,远比过去有意义。尽管最初的想法还未实现,但能够让人看到希望。这份快乐也远非过去学者们在论文中对她的致谢所能比拟。
“中国几千年来到现在终于有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我能够在这里看着她变化。”安妮开心地说。
她依旧乐观。聊到酣畅处,她会时而抬头哈哈大笑,两手伸在空中弯着指头做小动作,时而笑得趴在桌上抬不起头。
只是,在新开张的店里,安妮不能再亲自下厨,跟客人面对面交流了,这让她很不习惯。在她的一个小本子里,夹着她的老母亲从美国寄来的麦当劳、肯德基等热狗店最新推出的产品剪报,供她参考。在旁边的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英文,那是安妮亲自为热狗店配菜时使用的不同原料和不同口味的记录。
因为以前在热狗店经常亲自下厨,左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已经被磕碰得凹凸不平,那是她到北京开店前不久,先生送给她的结婚30周年纪念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