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元
我个人的眼光来看,我觉得写部队爱情的电影,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超过《柳堡的故事》的呢,这个是写得最好的。
因为我就在部队大院长大的,就是一直到我成长的那个年代,七十年代,八十年代 ,也有部队的战士爱上部队的姑娘。如果说《柳堡的故事》电影有什么主题,有什么意义,他可能讲的就是说,爱情对一个人很重要,它甚至比你的生命还重要,但是它告诉你,有的时候还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比如说打仗,比如解放国家,它们比爱情还重要。
我们不会觉得这电影跟爱情无关,我们能够体会到那种含蓄之美,能体会到含蓄的感情,一样可以表现得很浓烈,我个人的电影观我认为这是高级的东西,不是现代这个“一追就跑一跑就倒一倒就咬”,这东西不见得比这含蓄的高级,但是现在就愿意这么拍,没办法。
我觉得她(王苹)作为一个女性导演,她拍爱情戏,应该说是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女性嘛本身就比较细腻,爱情呢又需要细腻,军队的爱情更需要细腻,,不细腻没法谈,让我比较感动的是她在拍这部电影的时候她的丈夫刚刚去世,在那个时候来拍这部爱情题材的电影,我觉得注定它就是凄婉的,所以我觉得我们在这个影片里体会不到爱情的浓烈,可能跟王萍导演当时的心境,跟她自己对爱情的理解非常有关系。
电影是梦,《柳堡的故事》就是一个爱情梦,含蓄的,纯洁的爱情梦。所以我们情窦初开的时候就想找一个像二妹子这样的姑娘,眼睛那么纯,辫子那么长,然后想法那么简单,然后两个人就可以厮守在一起,就是那么想的,我就是想把大家重新回到影片的美好情境里头,而不是现在的痛苦里面。
这个电影对我的爱情也是有帮助的,我读懂这个电影的时候,看懂这个电影的时候,我就觉得可能爱情它就是需要你细细品味的,那种“一见就追,一追就倒,一倒就咬”的爱情你可能就体会不到这种细腻,而你体会不到这种细腻的时候你的爱情可能就有缺憾,就会不圆满,哪怕你能白头偕老一辈子,你也少了一个过程。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就想,美好的爱情确实需要一段非常细腻,非常沉静,甚至非常淡薄(的时期),两个人慢慢地去体会,最后达到圆满,可能才是最好的一个爱情的过程,柳堡的故事写的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我觉得我对着这镜头说这些挺可笑的,41岁的人了说这些,爱情也不会重来了,说这些也都挺可笑的,但是我总觉得,如果一个孩子一个年轻人,刚开始发育,他渴望爱情,而他通过大银幕,通过电影知道,那我就特别希望,他是看了《柳堡的故事》懂得的爱情,次一点,是看完《泰坦尼克》知道的爱情。
而且从胡石言(编剧也是小说作者)写的文章里知道了《柳堡的故事》的真实的情况,最后我们也在影片里告诉大家,电影是拍成大团圆,一个喜剧的结尾,但是真实的境遇中它是一个悲剧的结尾。
这个片子我自己看了可能有二十遍吧,我每次看心里都难受,我觉得怎么会这么不公道呢,为什么大家都希望它是美满的,都希望它是圆满的,这样的事情偏偏就不如人意,为什么会这么不公道呢,我想不通。它真实的经历的那个悲剧让你无法接受,可能也是《柳堡的故事》这个电影拍的太美了。
我甚至老在想一个问题,无论是编剧黄宗江先生,还是王平导演,为什么没把它写成一个爱情的悲剧,因为我觉得把它写成一个爱情的悲剧更能打动观众,更有力量,当一遍又一遍地唱“九九艳阳天”那个歌声在你的脑子里面走不了的时候,忽然把一个悲剧给你,它可能更能打动,况且作为导演她自己本身的生活当时负载了这么一种情况,为什么他们没有这么拍?
我觉得,这是不是就是艺术家的责任,艺术家的责任就是,要给这个社会,给这个在银幕前做梦的人,一些观众,提供一些美好的东西,让他们觉得,生活有希望,工作有希望,爱情也有希望,这个可能是一个艺术家神圣的责任,所以他们有时候为了做到这一点,甚至要转变,或者扭曲自己的这种艺术观念,就是从大的艺术角度去阐述,去处理这样的问题,可能是这样。
我们想过是不是就在《电影传奇》里拍个再现,甚至是不是可以像有些人提议的那样,我们重拍彩色版的《柳堡的故事》,而它的结局是真实的解决。。。。。。不太敢动,因为我们尊重这些影片,尊重这些艺术家。
他们都是我特别崇拜的人。后来我年纪稍微大一点,想事想多了以后,我觉得这些人是疯了,真是找死,57年正在反右,大家都知道那时是个什么样的政治风气,拍一个战士和房东女儿的爱情,你说是不是找死,果然就全都倒了霉。因为这个,连作曲都没能幸免,连高如星老师都没能幸免。
陶玉玲是我特别崇拜的偶像,那个时候我也上初中了,一看到那二妹子,就被迷上了,她是那种质朴的美,这种美,现在很难很难找到了,她的眼睛表示爱情,表示期盼,表示这个的时候是最自然的最纯真的,我们现在想找一个这样的眼神都没有。
还有就是《九九艳阳天》这首歌,好听得不行。现在我就有一个遗憾,这个电影歌曲是几个人唱的,其中有一个女声是呼延声老师,她是屠洪刚的母亲,她唱的,然后我们跟呼延声老师她联系过好几次了,身体不好,不愿意接受采访。我真希望她身体好,希望它能告诉我们他们当年怎么唱出来的那么甜美的歌声,他们那种朴素的甜美和陶玉玲老师演的二妹子那种朴素的甜美完全是吻合的,完全是合拍的。 黄宗江是编剧。有一次我作实话实说专题《对不起老师》,有很多观众来信,有一封黄宗江。我都不敢相信,是重名还是就是黄宗江。从来信的内容上,我断定就是这个黄宗江。我觉得这个老爷子真好,你看他是多大的腕,我们算什么呀,他是多大的腕,三十年代就是明星了,看我们的工作有一点成绩了,老爷子还是会写信鼓励鼓励我们,“这期节目做得不错,希望以后还能做成这样”。有一次做实话实说的时候我就请他来,那期节目没有坐沙发的嘉宾,那期节目是全场的观众一起说,他就跟观众坐在一起。
当时还有一个明星跟我说能不能安排的好一点的位置。我说你知道挨着你那人是谁吗?他说不知道,我说黄宗江,他出名的时候还没你呢,而且他当时的名气比你现在大十倍都不止。我说你就挨着他坐吧,你这辈子可能再没这样的机会了,挨着黄宗江坐。
遗憾的就是好多人都没见到,我从来没有见过,没见过王苹导演,我没有见过徐林格,也没有见过廖有梁,都是挺遗憾的事情。 高如星先生去世的特别早,所以有关他的资料特别少,黄宗江、陶玉玲好多人帮我们找他的照片,都找不到。费了好大好大的劲儿,最后还是找到了,现在大家可以在节目里看到有高如星先生的照片,挺欣慰的。这张照片我找了半年。
其实采访的时候有,但是,没用,其实我们是这样想的,在剪裁的时候,尽量给大家一些信息量比较,比较准确,或者比较有分量,把这样的信息提供给大家,本来你时间就短嘛,泛泛的那些,这是个好人,这人不错,平时老关心我们,就这样的话,就算了,就别用。我们想知道的特别多。当年他拍电影的时候,他投入到什么程度,他怎么准备这角色的?
所以,我们在里面用了很多的篇幅,在描述二妹子和李进分别的时候,那段湖光怎么拍出来的,湖水泛光,泛月光怎么拍出来的,我们用很大的篇幅来讲,这不就是傻子吗,你说,30秒钟,哪个观众会注意到,哪个观众会看到呢,可是你看那些老人说的,我就看这个〈柳堡的故事〉,我就是感觉,每个老人出来都特别可爱,美工,美术,摄影,每个人出来脸上都特别慈祥,特可爱,他就觉得,导演现在给我,提出的这个要求,要求我做出这个合插的月光,我怎么也得做出来,想尽办法,我也会做出来,就这么简单,现代人就叫傻,这都是大师。还有二妹子站在柳叶下,我觉得很好啊,当年我看电影的时候,我觉得有这个感觉啊,但是黄宗江还不满意,不满意,我说咱就按他的想法,咱再拍一个,帮他还愿,现在也不知道他满意不满意。但是,我们回来一看是有问题的,人家说的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我们实际拍的是,万黄丛中一点红,你说这个为什么我们不能就拿毛笔,我也把它一一染绿了,既然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他们那一代电影人,是把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当回事儿,比如含蓄之美,对称之美,隐喻之美,她都当回事儿,比如说人工搭的小木桥反复地用,你去体会体会,她为什么要反复的用?
这用我做电视的眼光来看,我觉得小桥是用来控制节奏的,否则故事有他们爱情之间的慢节奏,有他们作战的快节奏,他可能就会很难协调;有了这木桥,它就统一了节奏;你要再往深里想,它还可能是一个标志,因为是个桥,桥总是在一个地方通向另一个地方,它可能是一座爱情的桥,来表示是驾通两个人心灵的桥,但是为什么是一个这样的桥呢,你也可以简单的理解成江南水乡,就是这样的桥;但是我觉得王萍导演是不是还有别的用意啊,比如因为他是部队的战士,和当地村里的姑娘的爱情,所以就像独木桥一样小,它就不是康庄大道。
所以桥会给你很多的意思,我觉得可能王萍导演想的比我们还要丰富,那一代电影人,他有一个特点,他会对待电影里面每一个道具,每一处风景,每一个过渡的镜头,他用的时候,他会有自己的考虑,不是随便链接,他会有自己的考虑。。。。。。 我们就觉得这电影特别美,所以想还原那种感觉,我们就演也演不出来那种含蓄,我们演不出来,唱也唱不过人家,拍,我们也拍不过人家,什么都弄不过人家,想了想就整景儿,整景儿可能整过人家,因为那时侯条件有限嘛。也派人到柳堡去实地勘察了一下,勘察了一下呢不是特别理想,最后是我们节目的那个总策划,给我们提议说到罗平,罗平有三十万亩油菜花非常漂亮,然后我们就去了,去了以后,真美,太好看了。
我们这个二妹子(再现),她叫初娜,我们《小崔说事儿》节目组的策划,我们当时选演员的时候,谁象陶玉玲呢,谁象陶玉玲呢,冥思苦想谁都想不出来,然后那天晚上她正好进来,说,崔老师怎么着,说事儿,抬头,哎,她象。
好多人不喜欢我们这种方式(再现),觉得就采访艺术家,加点影片片段不得了,我觉得我是用这种方式向他们(老电影老影人)表示敬意。所以这件事,我觉得大家别批评我,也别拦着我
那天,有一个人来看《九九艳阳天》,说你这里面,数了一下,唱了九遍《九九艳阳天》,唱那么多,你怎么也得减三遍四遍,我说我爱听,好听所以就要唱九遍,唱九遍我也没觉得多,其实,要有时间再唱一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