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朋友 --- 公开的悄悄话（二）

我在给你写信，一封总也写不完的信。一个想法引出又一个想法，似乎想写的东西越来越多，但却不知从何处开始。一个思绪被另一个所打断，进而又被许许多多其他的思绪所淹没。使我想起小时候看电影散场时，一大群人着急地同时想挤出一个非常窄小的门，结果一个也挤不出来。

勉强写完一段感觉还可以的，过一两天再看，又觉得不好。

有时写一点东西，在当时激动的心情下，读起来还觉得可以，可是放上一段时间以后，当心情平静下来再读，却觉得味如嚼蜡。

我认为只有那些即使在平静的心情下读，也能多次将自己的心情激动起来的文字才可能是比较好的文字。

前两天给自己把想写的东西写完所需要的时间冷静地作了个估计，大约要半年到一年吧。大概太长了。太长的时间就可能意味着永远也写不完，因为不知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时间越长，不确定性就越大。

刚刚有个想法，我可以把写好的一些段落送给你，虽然不完整，可能会前言不搭后语，我至少可以让你知道我在写。

很长时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就不能直接坐下来，把想说的话打出来？

想到的第一个原因就是，我担心我的话听起来无聊，我想让我写出来的文字看起来像一幅画一样美，读出来像一首歌那样好听。这样文字才能对得起朋友的美丽的眼睛。想做到这样，就会总是在等待灵感，等待有合适的心情，等待有如泉涌的文思。

我也不知该不该相信星座说，处女座的人过于追求完美。

我读过一本书，研究排行不同的人的不同的性格。排行老大的人容易过于追求完美。

我是处女座，又是老大，过于追求完美的人总是常常拖延想做的事情。

另一个原因，就是我在考虑一个对我来说非常复杂的问题。我这里指的是男女之间的朋友关系，很长时间，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答案。

在我年轻的时候，凭着对理想世界的虔诚，总是坚定的相信会有男女朋友之间的纯洁的友谊。所以每当我想起我高中时的班主任老师的论断，男女之间不可能有完全纯洁的友谊，心里总是感到不服气，总觉得他有些武断。（那时我和几个高中老师是忘年交的知心朋友，我和他们友谊的延续也远远超出我的学生时代。由于他们的帮助使我在书籍极端贫乏的年代读到一些珍贵的世界名著）

但随着知识，生活经验和阅历的增加，冷静和仔细的分析，倒是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复杂，非常难以回答。种种的分析和观察到的事实表明，也许我的班主任老师是对的。

每想到此，心中总感到十分困惑。难道我们需要回到中国古时候男女大防的时代吗？

有时我在想，即使隐藏着一点超越友谊的感情又会怎样呢？

一个多月前，女儿过生日得了一只小兔子，那是一只圆圆的，身上黑一块，白一块，两只耳朵垂在头的两边，一团毛绒绒的可爱的小东西。她每天都要把它从笼子里抱出来，抱在怀里抚爱很久。看着兔子圆圆的又黑又亮的眼睛所显露出的舒服和满足的样子，我心里总禁不住升起一股热流。

在我们每个人心里的某个角落，谁又不藏着一点童心和童趣呢？

有时我会想，我心中还处在童年的那个小男孩子，可不可以也有一只自己的小兔子呢？它仅仅是一个宠物。 不会占据我太多的时间，不会影响我的事业，不会伤害到其他人。

可是，情感世界的宠物可以和现实世界的宠物类比吗？

在情感世界中，那只可爱的小兔子，会不会突然长成一只大象，甚至无限扩大以至占领你整个的心灵空间。尤其在做梦的时候。

我有我心中的偶像，但我却没有想做Pygmalion 的资格。相反，我有时会担心我的偶像会真的变成现实世界中的人。

我想有一个心灵中的宠物，但我也担心有一天我会变成Frankenstein。担心那只小动物会突然变成一个神通广大的妖怪，反过来让我成为它的奴隶。

前一段时间，我们这里在闹蚁灾，一种黄色的阿根廷蚂蚁突然侵犯我打工的地方，密密麻麻地到处乱爬，给我添了很多麻烦。我不愿意用火烧它们，也不愿意用毒饵。没办法时我用刷子把它们扫到一个透明塑料袋里再用胶带纸给封起来。

看着袋子中匆忙乱爬的蚂蚁，有一次突然想到，不管袋子中的某一只蚂蚁比别的蚂蚁再聪明，再有能力的多，似乎也没有办法钻到那个透明的世界的外面。联想到人的渺小和对这个世界许多事情的无奈，心中不禁感到凄楚。

想到自己一向心比天高，甚至在得意之时还有点感觉自命不凡，有建立伟大事业的抱负，有探索宇宙边界的志向，有追求真善美的热切愿望，有创造永恒的坚定信念。但常常又感到自己的微不足道和渺小，做事谨小慎微，蝇营佝苟，眼高手低，志大才疏。万千种种的俗事，一个又一个的牵挂，象一根根无形的绳索，织成了一个透明的大网，整个地把你罩在其中。有一天突然发觉，一向认为是桀骜不驯，独往独来的自己，就像那透明塑料袋中的蚂蚁，所能有的自由和选择其实少得可怜。

有时我在想，世上的许多朋友们，是否也有和我类似的感触。

有时我也在想，只要有足够坚定的信念，我总能有一天找到那个塑料袋最薄弱的地方，用我的钢牙，持之以恒地啃咬下去，挣脱这个现实世界的一些束缚。

我想起我年轻时最喜欢说的大话，给我时间，我可以办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事情。

我也想起我近年来的一个发现，时间是可以被创造出来的。做到这点的关键是要有坚强的信念，和对这个世界的真诚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