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昔,话说长江

这篇短文可以算游记,也可以算怀旧文章。缘起于前两天逍遥津在发布二十年前的经典风光系列片“话说长江”,这里生于70年代中期之前的朋友,大概还没有不知道这部片子的吧。那里不但有已变得沧海桑田了的三峡风物,而且能看到不少二十多年前沿江两岸城市生活的熟悉场景:那时的公共汽车,那时的街道,那时的衣着。昨天用电驴下载了前10集来看,不禁胸中一热,盖因此片和长江本身,都能引起我不少美好的忆旧情怀,这里歪用巴金老两句“往事依稀浑似梦,都随风雨到心头”,也还算贴切吧。

片子当初在中央台播出的时候,我在上小学,当时是每集不落看全了的,今天的记忆中最鲜明的,倒还不是长江风光本身,而是男主持人陈铎的一头白发萧然,不疾不徐地侃侃而谈,那份从容淡定的风度,兼有诗人和学者的气质,简直儒雅得无以复加。那时候特别崇拜。

另一个鲜明的印象,是那首主题歌,旋律舒缓而博大,很配得上长江这个主题。

关于长江的风光,我以为最好的游览方式,是坐江轮,而且是3天以上的真正长途客轮。因为家里亲戚的机缘,我小时候在上海和武汉、重庆之间曾来回过多次,那还是在看“话说长江”之前了,只是可惜从没有再进一步沿江上溯到重庆以上。小孩子的记忆和感想能有多少,只是模模糊糊地留下一个坐江轮很好玩的印象,尤其喜欢下到最低一层甲板,伸出手去触摸舷侧滔滔涌过的江水。那时候的客轮,最早叫“东方红”多少号,后来改成分段叫做“江渝”“江汉”“江申”多少号了。

还有一个很鲜明的记忆是在武汉黄鹤楼,当时黄鹤楼刚刚完成重建,现在想来,也是个钢筋混凝土的人造古迹,尤其是失之太新。但是当时激动得了不得,因为刚刚念了些“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的古诗,也因为是小学生,没见过什么世面,而黄鹤楼立于江边山上,借“龟蛇锁大江”的地利,极具气势,登临之上,气为之壮,所以印象深刻。还有,就是每层悬挂的匾额,“云横九派”“浪下三吴”之类,当时觉得写得很好,并不知出处,中学以后知道有不少是出自毛的诗词。由是,一直对毛的诗词非常欣赏,确实一代英主帝王的气象。虽然本人对毛建国以后内政的作为一直持否定态度。

后来大学里有一年暑假,一个人背个小包从天津坐车到重庆,然后坐江轮下三峡,上黄山,直到南京。这次的感触自然跟小时候不同。三峡立项已经通过,但是还没有建坝蓄水,可以算是对三峡的告别游。现在水位已经上涨,很多我当时看到的景观是再也看不到了。“高峡出平湖”,毕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我不想争论,也不感兴趣,但是自此以后,感情上一直极为厌恶三峡工程。我想这辈子也不会对三峡大坝和发电站有一点好感的。

现在大家再看看当年拍的“话说长江”,有很多三峡的风物都已成绝版,你是再也看不到实景了。

当船从崇山峻岭的三峡激流中夺路驶出荆楚平原的时候,天地顿阔,那天深夜,我一个人拎瓶啤酒搬把椅子坐在船头当风,正是繁星满天江风浩荡的天气,妙在月圆之夜,星月交辉(不是一般都是“月朗星稀”的说么?星月交辉应该不太常见)。唯有此时此景,方能真正从心里领会杜诗“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妙处。

从大学起喜欢旅游,到了美国还是一样。美国这边的自然景观见长,尤其环境保护得好,但是人文景观的底蕴就差得远了,毕竟历史就这么长,尤其是自然景观而兼有深厚文化背景的很少,象大峡谷,尼亚加拉瀑布。而国内呢,那些纯文化景观不说(象故宫兵马俑之类的),就自然景观而言,真正赋予自然景物灵气的,还是文化,尤其是历史和传说。长江是条文化的长河,也是古战场。有时候是江边很普通的一座小山,一片丘陵,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当你知道这里的名字叫作“采石矶”,叫作“赤壁”,或者叫作“北固山”的时候,你眼前浮现的,绝不仅仅是这普通的一山一亭,而是数当年风流人物,“谁道投鞭飞渡”的豪气;和“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的思古之幽情;甚至也许会激起几分“向星辰,拍袖整乾坤,难消歇”的狂妄呢。

楼船夜雪瓜洲渡,

铁马秋风大散关。

的确,自然景物是死的,赋予它灵气的,是文化,是诗词,是历史,是传说。更确切地说,其实是你本人的联想。“人类失去联想,世界将会怎样”?西湖将不过是一潭死水,长江也不过是一条可供发电和灌溉的特别长的大河而已。

呵呵,东拉西扯了这一番长江,兴之所至,四面八方,没个主题,当作痴人梦呓亦可,江上数峰青,本是个容易让人作梦的场景么。

只是,

觉后不知天在水,

满船清梦压星河。

算了吧,

今夜有酒,江山如画,

多情应笑我,一樽还酹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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