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懋和杨局长在马局长的办公室里。马局长在纸本上写写划划。案情汇报显然不怎么乐观，三人都心事重重。
“ 办案组直接找柴戎荣问案，他是当事人，一句话顶咱跑三天。”杨局长试探地说。
“ 行不通。昨天李大姐来了电话，问案子查得怎样了。说她儿子已经回了家，谁都不待见，也不见她。闹得老太眼泪汪汪的。我知道这些人的脾气，拿出本事来他们就服你，服得掉身价；窝囊没本事，他们话都懒得说，还问案？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搜齐了证据，捉到了罪犯，再晤他一晤，他认不认无所谓，这案就算完了。”
李懋点头表示同意马局长的话。
“ 几天问案，不能排除情杀因素。因仇而杀么，可听下来柴老四人缘儿挺好。但他和公司的关系却很蹊跷，是老总却从不关心公司的事，我会进一步调查；另外有意外发现，柴老四行为乖张，和将军府的刘某号称刘半温的江湖人士来往密切；半月前独自悄悄南下，他的司机说，柴老四从南方回来，身边跟着一人，其貌不扬的。随后柴老四就发了事，那人也逃逸无踪。”
“ 噢？”两位局长都似乎看到破案的希望，等着下文。
“ 我已打听清楚柴老四去南方的具体地点。我认为这是本案的关键。”李懋拿出一张纸片，是刘半温写了字的那张。
癸壬，南，一千六百二十三哩。星斗曜明，山在燕宕，淇水云主。
杨局长和马局长都看不懂。
“ 我琢磨了俩晚上又请教了人才看懂。柴老四去了南方燕宕山，拜访淇水云主，灵鹫寺的老和尚，号称匡朽大师的。据说此人很了不得，南方极有名，现今几个闹得邪乎的国宝高手都是他的弟子。”
“ 听起来象江湖武侠故事。这案子有意思。”马局长露出意趣，嘴角绽出微微笑纹，暂时忘了案子的严重性。
“ 这是新时期有社会主义特色的案子，值得我们好好总结。”杨局长说。
“ 嘿，李所长，你怎么来了？办案办到咱工商局？谁啊？你吱一声我立马把他叫来！”东城区工商二局办公室梁主任握着李懋的手说。
“ 咱办大案要案，偷鸡摸狗的案子怕是忙不过来。”李懋打量着屋里说。
“ 嘿嘿嘿，说得是。现在难得有几个干净人了。嘛事？”李懋将来意说了，梁主任差女秘书叫来登记科科长孙士颛。
“ 荣胜行集团是五年前登记的，法人柴戎荣。这经营范围吗，”孙科长从档夹里抽出注册副本，读起来：“ 经营范围：金融房产、交通运输、媒体传播、工农业产品。”
“ 象是国务院。注册资金多少？”李懋问。
“ 八百八十八万八十八元。记得这是方局长交代下来的事，我亲自办理的。盖三十六个章起码要俩月，我一星期就全办了，咱官虽小，干久了多少有点关系，经营正本我还亲自送到柴家。咱办事没拖延半刻。不会是咱办得太利索惹下祸了？”孙科长得意劲溢于言表。
李懋脑子里全是案子的线索，并没留意孙科长的态度。他从工商局出来，又走进处在同一幢大楼底层的银行。他走进信贷科。没多久他就出来了，身后跟着科长王建利。
“ 要不你再去行长室找何副行长，当初是他批得条，我照条办事，批了五百万无息贷款，三天后就划进荣胜行帐户。一切都合手续。至于钱派了什么用，银行就管不着了。”
“ 我知道。钱都做了合法买卖，没一件犯法的事。我不去行长室了，代我问老何好吧。”李懋告别了王科长，走出大楼，他掏出一枝烟燃着吸了，吐出长长的烟雾。他身后巨大的蓝色橱窗玻璃印射出街景，他的身影印在背景里显得十分微小。
李懋的办公桌上厚厚一迭档案。几个男女警员在紧张工作，翻看抄录某些档案。这些是龙胜行集团的帐本和一些投资资料。
陆续进来几个穿着不同制服的人员，他们是审计和工商税务部门的人。
“ 李所长，我们审计署经过一个星期的调查，经查明，荣胜行投资的产业有十七处，沿京广、京沪线伸展，成南北相拱东西连横布局……”
“ 好好，咱不是在开军事会议吧，请简单扼要点，同志。”李懋打断审计署年轻人的汇报。
“ 咳，咳……独立投资四处：鸿园山庄，天上人间，鹊桥仙，双禧……”
“ 这回象听曲牌。”
“ 与人合资十三处，除了刚才的地产不动产外，投资范围包括运动，如大班高尔夫，电信网络如大声传讯，旅馆餐饮业如富豪集团，传媒娱乐业如国宝集团……”
“ 投资效益如何？”李懋再次打断对方的话。
“ 九亏十不赚，三处刚捞本。公司总帐是……负一仟三百八什八万元，包括十年期的银行贷款。”年轻人汇报完了，将档案推到李懋眼前。
李懋偏头看另一边穿税务制服的人。
那人比较老练，有条不紊地汇报。
“ 荣胜行虽然有缴税纪录，可是与实际商务不符，企业不管亏盈，应有明目细帐，这是问题一；荣胜行的资金投资，来路不明去向不清，要摸清来龙去脉，我看法，是比大案要案还大案要案的大案要案，要花大力气。这是二；三，是荣胜行的头儿们个人所得税的问题。”说完，也将一迭档案一推，送到李懋眼前。
李懋看着左右两迭档案，象看到两座大山，心乱如麻。
京剧院宿舍。过道上，样子象领导的男子在前，身后李懋和女警员跟着，在一单元门前停下。
领导敲门。没回应。
“ 昨晚又喝酒了。”他说。然后又敲门，大声喊，
“ 老赵，赵小小！日照杆头，大帅起来了嗼？”他念了俩句戏文。
“ 呼”，门突然开了。一个中年女子立在眼前。她睡眼惺忪，眼角还有眼屎，身上散发出酒气和烟味。她就是大名鼎鼎的京剧武生赵小小。
“ 进来吧。有什么急事？”
她问。嗓音细腻淳圆。李懋不能将眼前的赵小小和舞台上的赵小小联系起来。他更不能将柴戎荣和她想象在一起。
这是一间较为宽敞的单人房，从屋里的情形看得出主人粗旷豪放的性格。墙上和桌上的一些剧照显示出主人原有的风采。
赵小小点燃一枝烟，烟慢慢从她的鼻腔口腔里泄出来，足足有十几秒。大家坐着等她过瘾。
领导将李懋的意图告诉了她。她从茶几上拿起昨晚没喝干的酒杯，又斟了点白兰地，仰起脖子猛喝了一口。
“ 这戎荣啊，够可爱的，咱俩呢，是姐弟亲，可不是男女恋。我是他的干亲姐，他是我的干老弟。世上呀，只有我知他疼他。这世上的男人，你，你，所有的男人们，都入不了我的眼。我喜欢的男人呀，是那薛仁贵，赵子龙，秦叔宝……”
赵小小说话也象是在念韵文，字正腔圆。说到最后，酒劲上来了，思路混乱，眼泪也流出来。李懋只能摇头。
赵小小的身后，是一幅剧照，古代武士的戎装，脑后飘着箭翎，做一个翻手亮相的动作，双目炯炯有神，看着大伙。
“ 现在京剧不景气，除了春节上上晚会，基本上没戏。真是英雄末路呀……”出了门，领导向李懋他们解释。
“ 这人生真是大舞台。想不到真实的赵小小是这个样！唉！”
李懋叹道。
“ 咱不也是这样？”他在心里自问，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