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纪行

去平壤是在1999年夏天。当时我还在《晨报》供职。因为即将移民加拿大,有机会去朝鲜,心中是别一种滋味了。

那时能去朝鲜还是极难得的一件事。因为朝鲜对入访人员控制极严,我们当时的名义是“宣传干部代表团”,实际都是新闻工作者。

与同事在哈尔滨车站会合后,就登上了去丹东的列车。组委会准备了许多火腿肠和方便面。因为耳闻朝鲜连年饥荒不是一天,生怕此一去饿着同志们。甚至有人多准备了几双袜子,因为听说朝鲜人是根据穿不穿袜子来判断你是不是外国人的。到丹东已是半夜,由当地新闻部门接待到一家酒店,但见一铺朝鲜大炕,席地而坐,就是小桌,小酒,小菜,已见朝鲜民族风情。

天明登上去平壤的国际列车,导游已在车上等候。一见面就宣布了三大纪律:不准拍照,不准开窗,不经允许不准下车。

三条纪律一宣布,我们立即有了受拘的感觉。然而无形的压力,是在列车进入朝鲜境内越来越沉重的。

我住的是四人一间的软卧,寝具陈旧不堪。小桌上的平盘中摆着四个瓷杯,都是残疾,不是没把儿就是没盖儿,有盖儿有把儿的必定有豁口。瓷杯斑驳,写满了贫穷,让我想起1966年随父母下放到农村时坐的列车。1966年,整个朝鲜,整个列车,宛如时光倒流,把我们一下子拉回到1966年。

列车在广阔的平原上无声疾驰。我们在列车上载言载笑。同行们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打扑克,讲笑话,但绝没放弃窗外任何可以观赏的风景。

活生生的风景是在黄昏的车站上出现的。我们开始经过一些类似小镇的车站。这些车站平实而简陋,处处悬挂着金日成或年轻或年老的标准领袖像,也有的是两像并挂,是金日成和世子金正日。领袖像巨大显著,衬托得小站越发渺小。

列车越向纵深发展,一种现象就越频繁的出现——一些人在车站上跳着圆圈舞。这些人的动作热情而木纳,远远望去,象一群机械摇摆的木偶。不是舞会,没有观众,车站上也没有其他列车停留,所以我敢肯定这些人,这些舞蹈,是为我们这列一闪即逝的列车表演。在一个个寂寞无人的小站,他们只跳几分钟的舞,就象一个舞台的背景。如果没有在中国多年生活经历,如果不了解中国1966年虚假的文化与虚假的对外态度,我们也许以为这是风俗,一种在伟大领袖关怀和领导下幸福生活生活的场面。

我突然感到我已经了解了朝鲜,就象一个人了解自己的历史。

是哪位哲人说的:

从过去看未来,洞若观火。

 

然而朝鲜到底有些事情,让我们不虚此行。

 

 

随着夜幕的降临,列车开始经过一些丘陵地带。在地图上我们可以看到,朝鲜北部有一些山脉,但其实这些山脉十分低矮,只是丘陵。非常奇怪,一进朝鲜,所有的植物都变得小而单薄。正值盛夏,植物本应是茁壮而多汁,而列车所到之处,草木稀疏,不知是连年干旱还是物种的变异。

当夜幕把大地罩的不漏一丝光亮时,我们发现列车是在黑暗中前进。没有光亮,没有声响,一层玻璃隔开两个世界——里面和外面,光明和黑暗。

突然,灯灭了,一片漆黑。所有人几乎选择了一种姿式——在黑暗中静坐不动。

沉默。

导游下车询问情况。然而回来后,只是说需要等待。

有人问,能下车转转吗?

那时我们已经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

导游沉默良久,说:可以。

这是一张窄窄瘦瘦的脸。用小说中形容正面人物的话说,透着坚毅。他讲一口带丹东口音的普通话。这种形象和口音,使他如果走在中国辽宁省的大地上,绝没有人怀疑他不是中国人。

有人拿出一个小手电筒,我们就着这一点光亮鱼贯而出。走出列车我们才发现,有一列车就停在我们列车的旁边。几分钟过后,就着稀微的月光,我们看到有人从列车顶上站起来。没有声音,一个个黑影慢慢的耸立。

我们对峙着。

突然,导游开始唱歌。歌声十分深沉。是《金日成将军之歌》

长白山绵绵山岭沾满脚印,

鸭绿江水曲曲弯弯漂着血痕。

在今天自由朝鲜美丽花环上,

灿烂放射着神圣光芒

自由的朝鲜

伟大的金日成----

 

这是许多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歌。有人开始应和,许多人开始应和。

我们站在稀薄的月光下,站在两个列车之间,站在荷枪实弹的人民军脚下。远处的山丘中可以见到披着伪装的炮管。我们沉浸在悲壮,低沉,抒情的歌声中。

好像是一场联欢,人民军方面有人跳起舞,这是地道的朝鲜腰鼓舞。因为没有鼓点儿,每到击鼓之处,人们就拍手应和。

气氛慢慢冰释。人们有些欢快起来。

亚洲人的面孔都是一样的,黄皮肤,矮鼻子。但各个民族还是有精神的不同。如果说,在中国“备战备荒”时代,这是一个沉寂压抑的夜晚,而同样的情景下,朝鲜人民的载歌载舞,让我感到异国的风情。他们沉寂然而他们无畏,他们贫穷他们依然快乐。

至到列车亮起灯光,导游提醒我们登车,继续旅程。

这就是我进入朝鲜的第一个夜晚。

余兴未了的同行们上车之后依然谈论着朝鲜。尤其是年长者。中朝之间有太多的渊缘,让人不能不思不想。

 

                肥肉炒瘦肉

 

大约是第二天中午,我们到达了平壤。

当车门打开时,我们不需要走下扶梯——车门与地面是等高的。车站地面水泥铺就,铺着厚厚的清油,光可照人---这是因为当时的朝鲜没有机场,即使国家领导人来访,也从平壤车站进入,而我们,就享受了这最高级别的待遇。

旅游大巴把我们直接拉到羊角岛饭店,这是平壤几大饭店之一。鸟瞰平壤,大桥横跨两岸,绿草如茵。饭店设施一流,大厅宽敞气派,金壁辉煌。

晚饭时,我吃到了平生难忘的一道菜.

吃饭时菜是一道道上的,很象中国菜。但是盘子很大,菜很少,少的有点让你不敢着筷,生怕你吃了别人就吃不着。具体是哪些菜我记不清了,但我敢说这些菜我都是叫得上名字的。然后就上了一道菜,当时的感觉是肉炒西胡芦。于是有人说,真好,有青菜呢。但刚一入口,立即觉出了异样——

那厚厚的西胡芦是肥肉。

这道菜是肥肉炒瘦肉。

于是我想起了小时候,有时家里来了客人,妈妈就开始翻碗厨,一边翻一边念叨着:一个花生米,一个黑白菜,一个木须肉。再来一个什么呢,总的有四个菜呀!

肥肉炒瘦肉!我那煞费苦心的妈妈,怎么没想到这个绝招!

我感到一阵心酸。

 

餐后我们被告知不许擅自外出,只能在饭店门前转一转。而事实上我们也去不了那里,因为羊角岛与岛外的交通工具只有旅游大巴,我们没有车,出岛只是痴心妄想。于是一行人就待在饭店里,感觉是被保护的失去了自由这也昭示了此行的特点,没有自由的行动和路线,一切都是听从安排。

羊角岛饭店有三十几层,置顶是旋转咖啡厅。咖啡厅里的东西奇贵。最让我们接受不了的是,人民币对朝元的比价是人民币四元等于朝元一元。而当时人民币对俄罗斯卢布的比价是一比五十,对美元的比价是八比一。换言之,两朝元相当于一美元。

我们别无选择。唯一的选择就是接受。

在饭店的最低层,有浴室和桑拿房。导游介绍说:“我们是医生按摩,十分专业。”潜台词是你们别想入非非。于是我们姐妹几个去参观,不想一进门就见兄弟报社的一个副主编正裸着上身趴在床上,旁边是穿超短护士服的美女,双方均惊愕不已,到底是我们坚持不住,落荒而逃。

当我们笑得热泪横流跑到门口时,见十几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女孩正在“跳房子”,孩子们着装时髦,讲一口丹东普通话。经询问,才知道是中国方面派来的,羊角岛饭店准备开办一个夜总会!

当时有传言说金日成逝世前曾想改革开放,他因此把金正日召到他的山间别墅,但已经太迟了。

 

                            平壤广场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开始了正式观光。

第一站是平壤广场。

正如中国有毛泽东思想一样,金日成思想在朝鲜被称作主体思想。平壤广场最醒目的建筑就是主体思想塔和千里马塔。“千里马”与“大跃进” 同义,导游指着一栋建筑告诉我们,这是朝鲜人民发扬“千里马精神”,用14 天时间完成的。这又一次唤醒我们60 年代的记忆,一亩地产万斤小麦,人民大会堂用极短时间建完。

街道上很少有行人。导游告诉我们人民都在努力工作。行人的着装简单朴素,人们黝黑干瘦,面孔严肃,很少见骑自行车的人。在平壤广场,有美丽的姑娘身着民族服装,手捧鲜花,如果你想留影,她就是朝鲜人民。

 

导游力荐的是平壤地铁。他说,外国友人看了平壤地铁,认为比欧洲和美国的都气派。

这是一个与其说是地铁还不如说是宫殿的地铁总站。珠光宝气的圆柱和硕大的吊灯给人装饰过重的印象。色彩浓重,眼花缭乱。圆柱上镶满镜片。可以想见,朝鲜人民为此付出了多么居大的代价。灯光幽暗,以至于现在想来,回忆中充满多色彩的黯淡场景。我们乘了两站地,出来结束了行程。

 

第三天,我们去了梅山。在梅山,我们参观了金日成故居。金日成故居在一片青山之间,读书的牛棚,简陋的房屋,处处都展现出革命领袖不同凡响的童年。著名的金日成小道就在这里。导游指着小道充满激情的说:领袖就是沿着这条小道,走上了革命道路。

在梅山宾馆,我们喝到了日本啤酒。洗手间的手纸十分粗糙。没有热水,所以不能洗澡。拖鞋是一次性的,踩在地上并不比光脚舒服。

 

                          个人崇拜

 

金日成将军纪念馆与金正日将军纪念馆以两山之势相对。我说的两山不是像两座山,而是它们实实在在的镶嵌在两座山之中——朝鲜人民把山挖空,在里面建起了纪念馆。

这是庄严而宏大的建筑。如果你不知道开关,大门根本无法开启。进门后是长长的走廊。高高的举架,更增加了静穆庄严。从金日成少年到中年,从主体思想到人民的怀念,程序井然一览无余。每个大厅都有汉白玉的领袖雕像或坐或站等着我们瞻仰。每次导游都命令我们静默垂首五分钟。入乡随俗,任何人不能例外。

垂首的五分钟,我思潮翻涌。我刚上初中正值毛主席逝世,曾亲身经历“万众低垂,灵车百里众向随”的场面,每次默哀三分钟,都有人泣不成声。还记得追悼会那天,我们早早出发,走了三小时赶到八区。在烈日下暴晒几个小时等下午三点全国统一时间追悼会开始。几个同学中署,有一个在默哀中突然倒地,昏厥过去后来被老师表扬是“悲哀过度”,成为我们学习的榜样。前两年在一次聚会上见到他,一副腰缠万贯油嘴滑舌的模样,令人不能不感叹命运弄人,有黑色幽默之感。

中国二十年改革开放,给每个人带来巨大的蜕变,不仅仅在外表,而是在内心深处。从单纯的固执,执着的封闭走向开放,我们经历过涂脂摸粉强言欢笑的贫穷,我们知道贫穷的后患无穷。孔子曰:“衣食足,然后知荣辱 ,此之谓也。

然而在朝鲜,我们就这样低首表示我们的敬仰。我永远不能忘解说员那含泪的双眸。每个解说员在说到“伟大领袖”四个字时,都眼含热泪,激动得不能自己。我不认为这是假象。他们是真心真意的认为领袖拯救了他们,拯救了全人类。这种真实的感情,让我又一次感到偶象的力量是多么强大,而把一个人从神还原到人,不只是中国十年前精神领域的革命,而且是全人类打破偶象,达到精神自由的必须。

伟人只是伟人,永远不是神。

金正日将军纪念馆规模较金日成将军纪念馆较小,从伦理上表示出尊敬,但其中珍宝(多为各国领导人赠礼)多于金日成将军纪念馆。引人注目的是金大中的赠礼。我们去世正是南北一触即发之时,而金大中的赠礼居然陈列在金正日将军纪念馆,这不能不让人在确定其价值不菲之时,确信一个民族的血脉,永远不能折断。

 

我一次次被朝鲜的个人崇拜所震惊。在平壤,我们参观了平壤的凯旋门。平壤的凯旋门座落在宽广的大街上,色泽洁白美丽,线条流畅自然。整体形状以法国巴黎的凯旋门为模本,在细节上有些改动。镶嵌了70 朵金达莱花以纪念金日成70 寿辰。这是个人崇拜的极至。因为即使在中国文化大革命中,毛泽东个人崇拜登峰造极,也没有出现这样的建筑。所有中国个人崇拜的标志如领袖像,“万岁”,胸前像章,朝鲜都有。而中国没有的,朝鲜也有。

每个纪念馆都有第一家庭的大幅照片,经过处理的半照片半绘画的合影,有皇权和强权的光环。封建世袭是金正日成为金二世的思想基础,这种思想基础也是毛岸英在朝鲜的地位至高无上。

中国人民志愿军纪念碑座落在平壤北部,这是一个灰色水泥砌成的纪念碑。在碑的底座内部,墙壁上,镶嵌着中国人民志愿军阵亡将士名单。在这里,毛岸英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这是最让我心动和流连忘返的地方。黄色的名单上清晰记录着阵亡在异国他乡的中国将士名字,级别,年龄,籍贯。

那些年轻的生命,在50年的记忆中并没有渐行渐远。他们仿佛五月的鲜花,飘在人们的记忆中。置身在历史的三角塔中,我们依然能听到战火的纷飞和历史沉重的叹息。

 

                           板门店

 

第四天清晨,我们从梅山出发,直奔板门店。

沿途经过了开阔地和铁丝网,看到巨幅宣传画:一个巨大的手指向上指着:Korea  is  only one!(朝鲜只有一个!)

到达板门店时,天正下着蒙蒙小雨。正是九月盛夏,此处却有阴沉沉的凉意。站在板门店那七个小蓝房子前,我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就是板门店。一纸停战条约,使一个民族分裂不知多少年。

板门店的七个小蓝房子是用简易木板搭成。在南北双方后建的巨大建筑物中间,显得极其渺小。在正中的小蓝房子地中间,划着一道白线,这就是南北朝鲜的国境线。导游一再告诫我们不要跨越。因为就在几天前,一个游客贸然靠近白线,在超过白线的一瞬间,对方开枪,游客即刻倒在血泊中。

对方驻军是戴着大头巾的阿拉伯人,导游说他们是雇佣军。

蓝房子内十分简单,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七个小蓝房子,右边三个是北韩的,右边三个是南韩的。

珍贵的历史纪念陈列在北韩后建的巨大纪念馆里。在这里,我们可以俯瞰当时战时的沙盘,在麦克阿瑟与人民军签约的地方留影。房间时时引起回响,就象历史老人走过时一样。

没有更多在书上不能了解的故事。我所能经历的只是历史的沉重。2000年我移民加拿大以后,不只一次在电视上看到美国人描写朝鲜战争的场面。他们说这是一场“打错了时间,打错了对手的一场错误的战争”。对境外战争,他们第一反思的是越南战争,第二就是朝鲜战争。美国人在纽约建造了一个越南战争纪念像,用一堆废铁和废钢丝乱七八糟缠在一起,象征着残缺与混乱。对朝鲜战争,最能表达反思的就是电影《麦克阿瑟》,朝鲜战争打掉的不仅是美国的野心,更是美国的气焰。

事过50年,苏联在冷战中不战而败,美国称霸全球的事实加剧了我们对朝鲜战争的反思。在伊拉克战争中,美国表现了不可一世的霸气。在《Iraq 21 days》中,最具煽动性的是Bush全副武装,伸着两个手指表示胜利的照片,标题是:How American changed the world!

返回平壤的途中,大巴一直在放录像带《洪七宝》。洪七宝是一个农民,妈妈和妹妹都被地主害死了。洪七宝愤起反抗,参加了革命。导游向我们反复强调朝鲜是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国家的标志是什么?”,他问,然后自问自答:“就是计划经济”。

这种问和答多了,不免让我们想的多了。他是不是有潜台词,潜台词是不是“中国已经不是计划经济,所以不再是社会主义”?

八十年代中国改革开放之后,同为一个社会主义阵营的朝鲜尚处在闭关锁国中。面对中国改革,朝鲜依然认为自己是真正的社会主义,是计划经济的社会体制。而在他们眼里,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兼而有之的现代中国,大概已经变了颜色。中国现在倡导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在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接踵失败之后提出的。而事实证明,中国在发展。中国的国际地位在提高。这一点,是我移民加拿大后才体会到的。

在加拿大名校麦吉尔大学,有一门汉语课,这一门课的教材上画的是一个中国农民穿着象王二小那样的背心儿,踏着三轮车,满头大汗,瘦骨嶙峋。这就是外国人眼里的中国人。但是历史的前进不容置疑。2000年夏加拿大政府官员在遣送偷渡者时这样形容:“我们远远望见一些高楼,十分美丽,以为是走错了港口,然而这就是厦门。这么美丽的地方,这么多美味的食物,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还要偷渡。

几乎所有加拿大人承认这一点。甚至对新移民的身高,容貌,语言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因为他们明显不同于以前的难民,有的法语老师居然说真没想到还有这么高大健壮的中国人。

更重要的是精神面貌。有一个外国朋友送我一份材料。写的是1930年中国第一批成为加拿大公民的七个人的故事。从1884年加国修建国家铁路雇佣中国人开始,中国人一直为自己的身份而努力。国家铁路竣工后,许多劳工希望与妻子团聚。然而加拿大政府却受了一项人头税,即所有进入这个国家的人都要交一笔钱,这笔钱断送了劳工与家人团聚的希望。一个世纪过去了,加国华人一直为此于政府抗争。直至本世纪初,华人仍没有得到加拿大身份。许多第二代华人长大了,他们不得不在华人社区谋生活,即使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获得了许多领域的学位,他们也不能进入加拿大主流社会,因为他们没有公民身份。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有人提出“要想获得就要给予”,鼓励华人青年积极参加战争,为国效力。于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有七个从战场归来的人得到加拿大公民的身份。在这份材料结尾处,一个得到身份的人这样说:

在这之前我渴望的到这一身份,但现在我想,我得到它为了什么,它在我生活中究竟说明了什么?

这时一个沉重的问号。

 

                                平壤之夜

 

经过几天的奔波我们返回了平壤。再见平壤,我突然感到对这座城市体会的更深。戎装的少年比比皆是,大概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瘦小的身材撑着肥大的军装。朝鲜正在战时!即使没有炮火,然而炮火在人们心里。

导游除了对我们进行教育,还安排了一些让我难忘的朝鲜风俗。在距三八线不远处,我们参观了朝鲜著名民间故事《春香传》的故居。民间姑娘春香与公子李子龙的爱情故事,就象《梁山伯与祝英台》在中国一样家喻户晓。然后,我们在平壤有名的冷面馆吃了一顿荞麦面。

这顿荞麦面,让我领略到朝鲜华贵的一面——所有餐具都是黄铜做的,发出古老的光泽。杯碟碗盘筷,一应俱全。长长的桌子在低垂的灯光中,宛如东方贵族的盛筵。美食不如美器,只消欣赏着美器,足矣。当清汤荞麦面上桌时,我们反而让美器夺走了胃口。今日回想起那顿荞麦面,已记不清当时滋味。

人是多么容易让美色诱走灵魂,由此可窥一斑。

明天就要离开平壤了,与来时相比,多几分了解,少一些新奇。胸前佩戴金日成像章的导游特许我们到平壤广场转一转。

夜色中的平壤广场与我们第一天到达时看到的白日的平壤广场宛如两个世界。夜色是这样一种东西,它常常使坚强的心在微醺的风中变得温柔,使白天司空见惯的事物变的神奇而多情,平壤的夜晚也是如此。在凉爽的喷泉中我感受少有的安宁祥和,在华灯的映衬下感受生命中那一瞬间稍纵即逝的快乐。许多人喜欢旅游,古语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而行万里路有时能有更多的领悟。来到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地方,短短的几天,浓缩对生活的理解。没有什么比旅游更匆匆,然而这匆匆有时好过平平淡淡的几十年。

平壤,自然清新而干净的贫穷的平壤,满目戎装而温柔如水的平壤,至今依然使我满目眷恋,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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