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时心里有莫名的惆怅与痛楚,不知为什么想起刚来蒙特利尔时的情景.
那时脱离了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家乡,除了丈夫与儿子之外,身边的所有人都是陌生的,人与自然,街景与语言,甚至空气中飘动的气味.于是忙着去挣钱养家,忙着读书适应环境.虽然心里有莫名的酸楚,却也有莫名的新奇和希望.那时没有汽车,每天顶着蒙城的大雪花在大街上走,雪花打在脸上,冰凉冰凉.就这样一身雪花进了地铁.地铁就象一个大的保温箱把春天包在里面,有袅袅的音乐轻轻飘过来,小提琴,电子琴,黑管,有时还有口琴,让我想起上大学时常常坐在上铺吹口琴,俩条腿在节奏中一摇一摆.有时与同寝的姐妹和上一曲,其乐融融.
有一天我在地铁里居然听到手风琴在演奏>,这真让我兴奋极了.我沿着长长的通道一知向前走,上下找寻,终于找到一个已有华发的中国哥儿们在尽情尽兴地拉这首中国七十年代"人民公社好"时代的曲子.我站在距他三米的地方,美美地陷在儿时的回忆里,直到地铁到来.
地铁是伴着一股气势而来.不知为何在蒙城地铁中只有橙线在启动时有音乐的伴奏.那种伴奏在列车启动的呼啸声中雄壮有力,有一种壮士上马的感觉.绿线就没有这种声音,不信你听听看.站在地铁站的春天里,有音乐传来时心里就有一种感觉,好象生活在某个故事的某个情节里,有时不禁回身去望身前身后,潜意识里希望有什么事情发生.
如今我有了自己的汽车.大概有两年没坐地铁了,车站的大铁门还好吗?车站里面的乐手和漂亮女孩们一如往昔吗?
于是沉浸在自己的酸楚与悲凉里.
到蒙城之初,兴冲冲去上学时,同学多是如我一样的新移民.话题是相似的,也有许多很投缘的朋友,有些还家来家往,吃过饭聚过什么的.也回想起有些是盛大的聚会,六七家聚在一起,在圣劳伦河边温暖的夏风中喝啤酒,吃烤肉,孩子们在草地上尽情奔跑,拿着薯条和面包喂鸽子......后来大家分手了,再没有联系.有的断断续续联系了一二年,搬了家,也就断了线索.有时想想这些人现在哪里,生活还好吗?想要孩子的孩子几岁了?想找工作的不知找到没有.
沿着这样的思路一路想下去,就想起童年的玩伴,青春的伴侣.想起十七八岁时春风沉醉的晚上徜徉在绿树灯影里的三三两两的同窗.不知他们现在还好吗?生活在世界的哪个地方.有的人还有一点线索,也许还能看见,有的人音信渺茫,也许终生难以聚首.于是想起小学毕业时老师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们这些人,在一生中再想这样坐在一起,是永远不可能的了.
"永远不可能"不就是永别吗?事实上,我们在短暂的一生中,不断的奔波,从一个地方漂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住所搬到另一个住所,从一个人身边擦身而过到另一个时间地点人物.我们都活着,然而,因为时间和空间的不同,事实上,我们每天都在永别一些人,一些事,一些场景.
"永别"是一个让人心酸的字眼儿,然而面对生活,我们别无选择."永别"有时又是一个有诗意的字眼儿,我们在永别了过去的时候,憧憬着未来.我们在永别了今天的时候,憧憬着明天."永别"使生活日日远离又日日更新,更重要的是,"永别"使我们在感情上,思想上不间断地前进,悲哀而又欢愉.
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