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8月,我冒了从南到北的酷暑,回到相隔几千公里、位于川陕鄂交界的大山深处的故乡——说是故乡,因为那是我出生的地方,但与我的籍贯无关;与我的父母相识有关,他们在异乡生下了我,当他们再带着我回到他们的故乡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从此远离我的故乡。
故乡的繁荣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当年我妈劳动过的农场示范稻田,如今正好是店铺林立的商业中心;
当年流着鼻涕拖拉着布鞋的小男孩,如今是腰缠万贯的矿老板;
当年肃穆的古城门,如今城上商家的彩旗招展,城下有桑拿木桶浴霓虹灯闪闪……
故乡的贫穷也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像被人遗忘了的土城老街,据说是我出生之地的罗家大院的外墙摇摇欲坠,没法进去看看那间迎我来世的房间;
从县城到附近的几个区,山还是那么地单调地高,水却越发地细小,公路两旁间或的农户仿佛几十年前一样,在尘土间凄惶;
住在一个还算是公务员的表哥家里,除了电视冰箱,感觉还不如当年我们家的摆设……
故乡的疯狂更是令我胆战心惊:
这个全国最贫困的100个县之一的山区,没什么农业,没什么畜牧业,林业倒是有,那是国家绝对严禁砍伐的原始森林……30年前常有地质勘查队常驻,忙活几十年没啥结果;96年突然开始有私人采矿,结果一下发现了N处富矿,造就了一批年轻的富翁——他们多的几千万少则数十万资产,买车买房买户口,把孩子家人送到外面更精彩的世界改变人生……所以,那条唯一的公路上,处处都看见简易的矿井工地,运送矿石的简陋索道,严重超载跌跌撞撞喷着黑烟的大货车。
开矿带来的粉尘,笼罩整个小城;洗矿洗出来的黑水,蜿蜒流过我曾经魂牵梦绕的任河。
环保,可持续发展,绿色经济……很多经常挂在嘴边的美丽词汇,近乡情切,嗫嚅说不出口,我的沉默不是要扮清高,而是对不准故乡的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