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恋七年回首(ZT)

转帖 于“人在路上”的博客2007-05-31 02:3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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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自于“寂寂”的博客2007-05-08 17:5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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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游:读了本文让人觉得男人和女人真有点像是来自不同世界的Creature。不过这个世界的奇妙恐怕也就是来自于他们的不同处。

任何东西都有会形式和内容的两个方面。婚姻好比是一种形式,而感情世界则是内容。当两者相合时当然最好,这是人人所向往的。但当两者不能相合时,有的人为了形式而过着没有内容的生活,有的人则不顾形式为了内容而不断地争取着。人和人的不同就显示在他们不同的选择,显然作者选择了后者(当然寂寂的经历这只是努力方式中的一种)

在现实的生活中也许Jack和寂寂不会走到一起。但是想想两人的Connection倒底来自于什么呢?难道不是看双方能不能相互满足对方的需求吗?相同的需求在相同的时间使他们有了开始,而这以后的过程也多少造就了各自的对方。当他们已经成了各自生活中的一部分的时,舍弃对方就等于舍弃相当部分的自己。

Jack和寂寂在网上亲密了五年见面时却时有尴尬,从而显得Jack对寂寂的怠慢。可有句话好像是这样说的:和只是有点喜欢的人在一起,可以有说有笑挺自在,而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却有可能轻松不起来,因为他有了负担怕达不到对方的期望。

如果他们在网上的交往中从没涉及性的话题,那么对Jack没有陪寂寂外出旅游的借口就很难理解了。这恐怕也就是男女的差别所在。是的,男人可以有性、有情但没有爱。但有爱就必有情,而有情就离不开性。换句话说话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想到了性不一定会有爱的存在,但如果对一个女人没有性的欲望则肯定不会有爱。这是一个很难推倒的事实。所以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性欲并不能证明他对她爱的存在,却也是爱所不能缺少的要素。从这一点来讲,Jack在生理上不能Perform的理由就不是太难理解了:他在意,就以为寂寂也会在意。

另外,对一个男人的需求来说,有纵向的长远需求和短期需求,也有横向的宽和窄需求的不同。但我深信,当一个女孩对这种需求的覆盖面足够大时,男人也会倾向于同一个长期伙伴的。)

=================  原文如下 ===============


七年以前,一个风雪交加之夜,我因和老公激烈争吵,夺门而去。其时结婚一年,对婚姻的俗态仅只是初见端倪。那夜开车在漫天飞雪的街上游荡,夜越来越黑,车也越来越少。我从来都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女生,这种出格的事对我实在是个考验。可我就是为着骄傲,一边害怕,一边坚持。午夜时终于跑到学校的机房,找了角落里的一台机器上网。感叹在美国我们都这么孤立,一切矛盾都得自己吞下去。没有地方可逃,也不会有人知道。那时刚刚知道
ICQ 不久,我便临时注册了一个 ID 登录,希望能跟什么人说话。也许是潜意识里想要回家吧,我用 ICQ 搜索注册地点在中国北京的人,几百上千个,各种搞怪的网名, Jack 的网名特别短,没有姓,也没有一言半语的自我介绍什么的,我就点了他的名字说 Hi 。他当时正在北京的办公室上班,问了我几句之后就和我聊起来,在北京住哪儿,哪个中学的,工作,婚姻,孩子 …… 当然因为是吵架夜不归宿,谈的最多的还是婚姻感受,夫妻关系(他当时已婚七年)。如果不是在匿名的网上,怎么能想象刚认识几个小时的人就能这样敞开心扉地交流。 Jack 就这样陪我一直聊到天亮,一个慌恐不安的夜晚,在不知不觉间安然度过。当时的我们应该都不会料到,这夜的缘分可以一直延续到今天。在文学城爱坛里看那些网恋中痴男怨女的故事,常使我回忆起和 Jack 的点点滴滴,只是那些故事的 Time Span 最多也就是两三年,而我和 Jack 相识却已有七年了。回首看来路,早已自成一段人生。

Jack的工作需要他经常出差,一个月之中的许多时间都在外地。他那些出差的夜晚,就成了我们在网上相聚的时间。婚后和老公的感情在大大小小的争吵中,不断地走下坡路,而和Jack的网聊却越来越多,终成了割舍不断的习惯。我这个人喜欢幻想,善于幻想,沉溺于幻想,Jack给了我幻想的翅膀。那时候网聊的手段还只有文字,在交错的文字里面,我一遍比一遍更详尽地展开我的白日梦。可能因为多年离开中国,常使我好奇自己如果不出国会是怎样一番样子。在我和Jack的夜谈中,每次我都如同进入梦境一般进入到那些想象中的情境,他就是和我手牵手的恋人...亲切的人声鼎沸的街市,随处可遇的美食小吃,壮丽的名山大川,唐诗宋词意境里的天光云影,浪迹天涯的自由和欢畅...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过却向往的生活,和另一个人一起幻想它,让我迷醉而快乐。Jack说你的想象很美,等你回国我们当然可以去那些地方...于是我就在自己设定的那些美妙的情境里,意乱情迷地爱上了他。他是对我单调庸常生活的解救,让被束缚的我心可以自由地飞。
 
经过了这么多年回头去看,明了了许多当时的疯狂。从小到大一直的骄傲拔尖,一直的理想远大,一直的直线上升,这个气势在来到美国之后受到重创。一个语言文化隔阂,价值观念相左,失去中心意义,沦于生存边缘的生活,一个整日学位,工作,身份的生活,一个没有目的,没有兴奋,缺少交流,昏昏厄厄的生活,给我带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低沉。本来还有对爱情婚姻的寄托,在婚后一两年也全然看穿了... 我当时一边忘我投入和Jack的网恋,一边仍然困惑的自问,我,这么一个内心傲气的,眼光挑剔的人,如何可以爱上一个在网上随意点击的名字?那时我既不知道他的长相,也没听过他的声音,更不知道他真实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其实今天想来,我只是太需要一点什么作寄托了。海誓山盟的爱在婚姻之后嘎然而止,追求意义的人生取向在几年博士生涯之后形同笑料,在这个困惑的迷途中,谁给过我哪怕是一星半点的点拨,引领和关切?谁又有能力给我这些?那么也许我就是在自救吧?也许是在逃避吧?反正我深深地投入,真情地相信一切。
 
那个时候Jack占满了我整个的心,他就是我的英雄和偶像,无论白天黑夜我总挂在ICQ上等他出现,我会给他长篇大论地写信,会给他编辑可爱的小动物图集。只要他告诉我某天他出差,那一天就成了我的节日。ICQ至今已经多年不用了,可我仍然记得,每当看到小窗上Jack的名字变成兰色的时候,我的那一份开心的感觉。后来网聊的手段越来越成熟,先有了语音,一年多后又有了视频。我也知道了Jack的真姓名和电话。于是乎我昼夜不分地用电话跟随他,无论是在办公室,还是在旅途,不论是吃饭还是睡觉,甚至是上厕所,我随心所欲地干扰他,打搅他。我这个人,经常的一时兴起,就要即时发挥,多年下来,在应对我无时无刻的骚扰上,Jack从来没有表现过不耐烦,他是真的100分。每次在我急切地冲着电话大叫Jack的时候,最喜欢听到他在电话里的一声长长的“哎”乐。我一听见他就笑,他那宽厚的声音很美妙。他就象是我的氧气,完全不能离开,随时随地和他聊天,成了我生活的方式。

长年读博士的人都会有那样的时候,老板问你怎么进展这么慢,老公问你怎么还不毕业,孩子问你怎么不回家,自己问自己我做错了什么? 记得自己逃避于和Jack的爱里,希望只活在和他的电话造成的时间空间里。那是一次傍晚独自离开实验室回家,照例拨了他的号码。他正在包头的机场吃早饭,他说你猜我在吃什么,我在吃羊杂碎,你和我一起吃吧。听着他大快朵颐的声音,感觉就象我隔着桌子看他.....霎时我思绪抽离,觉得自己是和Jack在一起,在那个陌生的世界一角,一个和我的令人窒息的生活完全无关的所在。那里的我无须写paper,更不关心PhD...那样多美好呀… 我喜欢Jack,因为他的生活,想法都离我很远,对我的现实环境茫然无知,因此他的三言两语,常能成功地帮我忘却眼前。这种日复一日的交谈其实自是一种疏解,很朴实很可靠地支持着我。Jack人也非常随和,愿意满足我各种各样的突发奇想。记得有一次我打电话,他正在去公司的路上,我要他一站站地给我报地名,现在是北三环,现在是亚运村,我所想念却久违了的北京,就那样亲切地在我眼前展开来...... 让我在电话一边很激动很开心。某年的情人节深夜,他在寒冷的哈市,我要他送花给我。他便真去了。叫司机带他去买花,在店家关门之前买了最后的鲜花出来,举在视频上让我看。我那时喜欢Jack,也是因为和他在一起,还可以时时象小女孩那样淘气和被宠爱。也记得听他讲他小时候的事情,听他细细地数过每一次爱情。还记得他教我各种烹调秘诀,说是准备传给他女儿的,先传给我了。我们在网上唱歌,在视频上干杯,四目相视着傻笑,许许多多的小事情,让我和他在一起,总是很开心。911那天,随着飞机一架一架地撞毁,人们惊慌失措,不知道下一个死亡会找上谁,我那天也是和Jack在一起,即慌乱又踏实。好象我在死面前,有他便也坦然,即使是隔着网,即使是万里之遥,即使是从不曾谋面,都无关紧要。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Trust,真是不可思议。那时我听到这首歌,是Sister Act里面的修女唱上帝的歌,竟会共感到流泪,因为这歌就象是在说我。

I will follow him,
Follow him wherever he may go,
And near him, I always will be
......
There isn't an ocean too deep,
A mountain so high it can keep,
Keep me away, away from his love...
 
我们之间,我是感情的领舞者和索取者,打电话,发邮件,网聊都是我主导,很多时候Jack就是个好的听众。可他却会主动聊性,带引随时想跑开这个话题的我。我们开始用文字写,后来用声音说彼此想念,紧紧拥抱和贪婪的吻,讲述自己身体的欲念,和彼此渴望。Jack常常会问我:你感受到了吗?我们一起设想见面的情景,他说我一定会和你疯狂地做爱……文字是如此拙于表达……而且我也是真实地羞涩……我们说了成百上千次的拥抱和吻,我说某天你得一个一个地还给我这所有的。后来有了视频,我们就把两个窗口并在一起,用手掌对手掌把彼此的手贴在一起,在视频上接吻,还有几次,退掉了衣服。对于这样的游戏,Jack非常喜欢,可能是男女有别吧,我常与他分歧。一是我认为女人靠触觉体会性,网是不能满足的,太多的网性让我觉得病态。二是,性的话题使女人对男人的感情需求变得太深,不象男人那样拿得起,放得下。地球两端的网恋太苦了。那里从来都不曾有过一个真实的人,在说了一千次的爱之后,给你哪怕是一个最轻的吻。我受不了Jack永远都是虚幻的事实了。情深也是极大的负重,可是逃脱却几乎不可能,我在精神上依赖Jack,就象已被完全地绑缚。

在我和Jack关系非常亲密的时期,我知道他雅虎邮箱的密码。他这个人也是健忘和粗心的。而我则是心思慎密。有一次我好奇地进入他的邮箱,发现他写给别的网友的信,至今六年过去,我仍然记得他那句写给别个女人的“我想念你”……记得我的眼泪在飞,记得我站在shower里狂哭,以让奔泻的水流掩盖我的哭声……我一遍遍地对自己说停,却怎么也停不下来。Jack说对不起,只是和她瞎聊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你是我的最好的爱情。于是相信他的解释,于是再爱,就象平安无事。一方面是自信吧,没有人会给他比我更好的爱情。另一方面是更重要的,我对他已经形成依赖,软弱的我支付不起离去的代价,……网恋真如盛开的罂粟,我一边爱着,一边为自己不安。又是一年以后,那时我已经在北京见过他一面了。常见的见光死没有发生,但仍有一定的打击(我觉得他长得太黑了,哈哈)。我大概又是出于好奇而登录了他的Yahoo Messenger。他的一个恰巧在线的女网友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便冒充Jack和她应付,我学着Jack平时对我说话的方式说一些想念呀,吻呀,胸部之类的话,此人果然应接自然,完全是Jack的熟朋友。我动用自己所能想到的男人的热烈语言,向她猛轰,她一定是非常地受用和开心。我有一种恶作剧似的快乐和终于逃脱了的轻松。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坚定的认为,性是Jack交网友的目的,而我,就算是包裹了十八件爱的彩衣,坐在三十六层诗意的云端,也是不折不扣她们中的一个。于是我真的离开了Jack,半年的时间,没有去找他。
 
半年以后,我觉得很想念他,就给他打了电话。论坛里网友奉劝发痴的女子总是说,天下的男人这么多,放下这个,海阔天空。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可是从那个初识的雪夜一路走来,其中铺垫了多少感情和历史,如何又能故意和一个新人表演一遍呢?我全然不能接受这样“故意”找来的任何人。我又不是要嫁给他,他有女朋友又怎样?有一个排的女网友又怎样?我的电话拨通,因为没有预料,他果然把我听成了别人,直接就是今晚出差云云。于是告诉他我是谁,是我需要他的,必须收起骄傲,不是吗?于是一切如愿以偿地恢复了,Jack又回到了我的生活中。
 
这一次的定位,至少在开始的时候,似乎还是清醒,我在主观上知道,那种我所迷恋的爱,只是我的白日梦而已。我对他的需要来源于我生活本身的问题,2002年秋天,我记下过我当时的认识:我在北美的生活是不可能有什么巨变的,主旋律就是平淡,孤独,没有什么亲朋好友,打不开精彩的局面,我和丈夫都困在里面,没有勇气去突破。婚姻内部的平安无事并不能使我的心满足。丈夫和我就象室友,我有太多的情绪无法释放。我现在和Jack很好,不是以前那种做梦般的飘在天空上的幻想,而是一种实在的关系。我们在一起分享对人事的心得,说笑放松,以关注或劝慰支持对方现实的每一天。我已经习惯了对他倾诉我生活中的大小事情,因为有了他的存在,这里白开水般的孤立生活,就是再长,我也不会变成歇斯底里。
 
想起这些,我每次都感谢上帝让我认识Jack,人本是渺小无助的,尤其在美国,我们是精神需求上的弱势群体。蒋国兵自杀,赵承熙杀人,那些没走到极端的大多数,难道就平安无事了吗?我紧紧地抓住Jack,因为我直觉地知道自己有精神压抑。而Jack就是我的良药。我把生活中的一切杂事都告诉他,一切情绪都讲给他,他其实并不善言辞,只是对我颇有耐心,无论什么都接住,毫无怨言。他是我的垃圾桶,承接我不分青红皂白倒入的一切。他是我的大沙发,又累又烦的时候,可以一头扎进去放松。他自己说自己是个不错的溢流阀,这个词是什么时候开始用的?总之是我们最心领神会的暗语。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了解你的心情,总有一个人,知悉你的秘密,总有一个人,可以让你彻底地信任和宣泄,这是怎样的奢侈啊

可我和他在一起,是很难绕开男女之情的。每次开心的相处,一定会把我拉向爱的感觉。而他对于网性的喜欢也一定是不会收敛的。陷入爱情,是女性的擅长,真是苦乐自知。每时每刻的想念,竭尽全力的表达,用所能有的手段接近他,裹围他,取悦他,当然包括网上的性。我把自己形容为爱情花园辛苦的园丁,而他则是花园悠闲的游客。同样的感情,在他是仙家只一日,在我是人间已百年。我说爱情对于女人是生命,对于男人则是诸多需要manage的事务中的一项。他说I am afraid that is true。他对我的感觉是什么,我从来都不曾特别清楚。他有一个好多年的婚外的女朋友,他说他们只是为了性才在一起的。而他和其他的网友,也只是为了性趣而聊天。他说性和爱本来就是分开的,他甚至问我,没有爱,你难道就没有性的需求了么?我对于纯爱的希望,在他看来,大概从来就是一种不可理喻的偏执。我们情感中的这种不平衡,从始至终存在,也是我们最大的障碍。如果只把他做个知己,他真的是很好的。可一旦启动了爱的感觉,我一定会进入迷执里,要求他对我全神贯注,目不转睛,要求他付出他根本付不出的东西。隔着大洋两岸,这样的企望只是徒劳和荒谬的。我无法占据他所有的眼光,浓烈的爱和怨都象被距离缓冲和屏蔽了,及至到了他那里,全如强弩之末。一旦爱起来,我看到的他,就全是怠慢,被动,和愚钝。他象坚硬的磐石,冷眼观看花的开谢。这样的感觉真的很辛苦,时间长了,本是寻求放松的我变得几如怨妇。不平等的爱好似毒汁。再一次的陷入他爱里,想逃开而不得,我对自己失望,丧失信心。我那时跟他说,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辈子来还债。否则聪明犀利如我,解析得了别人的百般困境,怎么自己却会如此纠缠不清?
 
Jack平时并不与我联系,只到出差了就会写一个邮件给我。那么我就被期望旷工而守在计算机前等他。等他到来了,我就被期望作出各种配合来在性上取悦他。那时我对Jack说,你就是利用我来度过你那些无聊的出差的夜晚,你对我呼之即来,招之即去。Jack最生气我这么说了,好象我错怪了他什么,可是这就是我很多时候的感受。这个relationship,如果我不用心思维护,就一定会是下降到十天半月一次的在网上脱衣服,这样的事情实无必要由我来做,我不喜欢也不会,并我的心情因此低落到零。起初为了一直保有他不失去,我作了许多勉为其难的事情。我的勉强,Jack也是知道的。我的太多的勉强,终使我心中暗暗求救,上帝让我坚强一点,离开他吧。
 
这样求过九九八十一回之后,上帝佛祖安拉显灵,让我在生活中遇到了HH是我毕业课题的导师之一。第一次见到,我有眼睛一亮的感觉,他热情奔放,毫无虚饰的言行作风有别于我认识的其他所有教授。小小胆怯的我在他的肯定和支持里,迅速成长和自信。那一段时间,由于课题的突破,学业事业的顺利进展,我逐渐从一个站边角的小女子,成为了聚光灯下的舞者。加上对于H的微妙的感觉,我生活在一种轻轻却持久的兴奋中。工作非常地忙,但我心甘情愿地支出,我想那一年的夏天是我一生都会记得的peak time。于是有一天很惊讶地发现,我竟然已经好久没为Jack而苦恼了,我终于解脱了。Jack时而会和我通电话,我依然和以前一样,告诉他我所有的生活和想法,包括H的一切。有一次我提到H背对着我站着,我觉得他很宽很大,从此Jack就管H叫做big guy,一打电话就问那个big guy怎么样了。我不厌其烦地向他讲H的点点滴滴的言语,动作,表情和我对他的想法,Jack都是耐心听的,甚至似乎喜欢多听些,还帮我分析他。在此过程中,我一直都觉得很自然,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处。Jack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心灵密友,了解我,关心我,period。和Jack谈爱本来就是错位的,如今自拔了,得以重生,本该是可喜的。Jackbig guy是你近在身边的人,我是没有办法比得过他的。我只把他这话当成傻气,说你和big guy没有关系,你是你,他是他,这两个世界本没有交集,更没有非此即彼的关系。你应该为我高兴,我再也不是以前那样在不快乐中挣扎的怨妇了。你仍然是我的最好的朋友,世界上只有你知道我的一切。那是一段非常平衡,心理轻松的时光。

那年,我回北京第二次见到Jack。第一次回中国见到他时,正是非常热恋的时期,见面之后的莫明其妙的尴尬可能是所有网恋都共有的。总之他在无数的细节上,不是我心中神秘伟大的Jack。而我对于他,也是同样的。可是如果就这样算了,不是太对不起我们心中的爱了吗?以外貌取人是不对的吧。所以我们都在作努力,一起吃饭,谈天,吻,拥抱,希望让亲密的心和生分的形统一起来。可是这不是很容易的。我们远隔重洋的时候,最盼望的就是有朝一日真的紧紧拥抱。我们在近在咫尺的时候,却成了一对尴尬的陌生人。即便是拥抱也有些三心二意,因为不是那么由衷,倒显得有些多余了。我和Jack可能都有那种重视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天性,每次在网上,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漫谈,缓行慢进,渐入心理佳境。可是在北京,我总是以买东西为借口离家去和Jack约会一两个小时,每次都有一种急迫的感觉,这种感觉加上陌生感让人情绪无法到位。许多人的网恋可能就这样见光死了,而我们的关系在那之后可以继续延续,很明显是因为我对他的心灵上的需要。第二次见面,是在H出现很久之后,我们的关系不咸不淡,有隔阂,有遗憾,也有对过去的怀念和不知道怎么定位的一丝丝狼狈。我对过去的一直记忆很深,越接近见他的时刻,就越聚积起来。毕竟五年的相处,就是再多的不满和苦,这个感情也曾经如此之深地存在于我的生活里,曾经在我最不堪的时候无所不在地抚慰过我,它不应该象弃儿一样被两个时过境迁的人遗忘。我请Jack去和我作一个短的旅行,他同意了,并且说他来安排。我的一生中有一两个日子属于他,是我的愿望,我认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过去的真心的痴心的爱都是我人生旅途上的水晶珠玉,总是希望能收拾起来珍藏吧。

那一次在北京,我们一起走路,聊天的时候仍然不是最放松。毕竟除了彼此的脸的正面,一切仍然是不熟悉的。我尽量不停地说东说西,希望大家放轻松,能够超越多余的躯壳和面具。我们一起吃了一次饭,在一个有小窗的单独的房间,他过来吻我,很长时间,似乎在吻里特别的自信和自然。我在北京的时候又是很短,时限的无形压力让人不安,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达到我们实际上已经历时了五年的亲密感觉,而这种感觉因为H的出现已经生分了很多,它还值得重温吗?在探亲访友的夹缝里,在倒计时数秒的气氛中,我很anxiousJack则是有些顾左右而言他,我想我们实际上都不清楚应该怎么办,我似乎也是能觉察到他的某种犹豫。他只是一旦有个可以避人的空间,比如出租车里,就会过来吻我,一再而三。只要是不在吻之中,他就是不甚自在的。他说不能去和我旅行了,工作真的很忙很忙,对不起......我想我一定是很丑陋的,我想我一定不是他在真实生活中看到然后能喜欢的类型......他怎么可以这样拒绝我......在中国的日子每天都在眼花缭乱中飞奔,我并没有时间深想。我仍然跟他打电话,告诉他我每天的新鲜的见闻,有一次打了有一两个小时,直到IC卡全打光。他一样的倾听和说笑,并不象是讨厌我的样子。在我离开前的几天,我数次希望约他出来,他都说是工作特别忙,实在走不开。只一次在晚上七点多以后才下班来和我匆匆见过道别。我感到非常的茫然和不解,我想Jack应该把我放在第一位的,至少在我离他只有几公里的时候应该是。我们99%的时间都是远隔万里,只有这稍纵即逝的日子可以相聚,他却依然故我地工作,把我当成是一个一直住在中国的人对待。他对我太怠慢了!我的装傻充愣维持不了了,依恋的感情,虽是一步三回头,却是执意地要走了。五年的知心和无微不至都是假的,他在网上对我说的全都是谎言。他需要的是保持一个网性的对象,不是一个真实的人。我来到北京,咄咄逼人的,打破了这个平衡,他便落荒而逃了,大概每天都在盼我快快走掉……这太荒谬了,老天真会戏弄人!我在首都机场起飞之间,再次给他打电话,也许我在希望他能说点什么,解释点什么,在我还在中国国土上的时候。可是他说他正在开会,祝你一路平安。我想到巴金的《家》里面的一个场景,鸣凤在投水的前夜去见觉慧,觉慧却忙得未曾察觉她的求救……鸣凤感到就是说了,也是枉然……我也感到就是说了,也是枉然。
 
我回到美国,他打电话过来,说自己拒绝和我去旅行的原因是……生理方面的顾虑……因为他已经很长时间无法正常地perform,他不愿意让我有机会了解这些。什么荒谬的解释?不要再编织离奇的借口了!你至少应该放下你的工作,出来陪我,我说过要和你上床了吗?我在五年里为了珍惜这段感情所付出的一切心思,努力和苦境,就不值得你为我拒绝老板,拒绝工作几个小时吗?我说你说的一切我都不相信了,你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不要再mislead我了!我愤然地摔了电话。这一摔,真摔断了我们的一切关联。


我们再也没有任何电话,而我竟能数月以至成年都没有登录我的和他联系的雅虎邮箱。雅虎似乎是有一个规定,如果半年不登录,就删掉邮箱里所有的现存邮件,并且
inactivate邮箱。我也因此失掉了我和Jack过去的所有来往信件。后来我因为要申请ebay的帐户,想起可以用那个现成的邮箱,才经过多少步骤重新activate了它。当然里面早已空空的了,很好,正适合我用来作ebay的交易用。可能在邮箱重新打开的瞬间,曾想到过这个邮箱过去的用处,真荒谬,那个人,以及我和他的事情,我那时真是疯了。这个记忆象一只讨厌的苍蝇,倏忽来了就被我厌烦地轰走了,就象一个发了迹的高尚人士不愿被人提到他早年的贫贱一样。我想我是不可能再找回Jack了,他的雅虎ID非常长,我因为一直都用昵称Jack发信,所以没有记住他的真正ID,现在因为邮件全没有了,是没有办法再想得起来的了。而他的手机电话,是我拨打过成百上千次的,会不会仍然记得那11位数字?是139什么什么的,不想试了,不想知道答案。虽然我的记忆力很好,但我想时间如果足够长的话,总归是要忘记的吧。让我把那段可悲的历史和命运全都交还给上帝吧。上帝如果让我忘记,Jack自是永远地消逝在人海中不能找还了。有一丝怅然吗?怎么会呢?为了这么一个低智的,粗糙的,无能的,荒谬的人。
 
四季匆匆流转,两年的时光无声飞逝。两年里,为工作奔波,为家庭忙碌,也为虚荣所劳累。和老公的关系降到了历史最低点。婚姻是场可恶的骗局,有时真如凌迟之刑。H因为毕业离校也长久都没有交道了。他的历史任务已完成,可以功成身退了,哈哈。虽然是感情的真空,对Jack的记忆仍是无以挽回的生疏了,不痛不痒了,也有某些瞬间会想到他,觉得要是能和他聊一聊就会更开心。但是时间的,心理的间隔真的有些长了,真打电话要从头说起,理清感情乱线,太麻烦了,又没有那么大的心气。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背出Jack11位手机号码,不想去测试,怕一旦去复习了,就会把已经濒临遗忘的号码又记起来。有时好奇地想,Jack一定又在和一堆女人周旋了,他一定是不会停的,有些人的人生就是那样,不make sense的。


如此就到了
06年的冬天,我又要回北京探亲了。走前有一秒钟的时间我问自己,要联系Jack吗?也许我可以say hello吧?我的答案和以往的一样,不知道,不计划,不作特别努力。

在中国的日子充满兴奋和忙碌,没有一点空闲。我每天象搬运工一样大包小包地往家买东西,见了这个见那个,吃了这家吃那家。就这样转眼到了最后一天的下午,06年的除夕,我仍然在大街上作最后的采购。那是个阴天,空气中似有似无地飘着雪星儿,好象下午三点多天就擦黑了似的。我终于决定停手不买了,手提了许多袋子往家走。走过街边一间间的店铺,走过在店门前揽客叫卖的商贩,走过形色匆匆赶路的男女老少。我用眼睛在拍snapshots,我在心里说再见。一个站在路边的人跑上来,一定要递给我一个促销卡。“欢迎您参加我们的促销活动,如果今天成为我们的会员,不仅免收会员费,还可享受一年免费美发护理,发型咨询……”他热烈地说着,执意要引我进到路边的店里。我说“明天我就离开北京了,不用了”。他说“您在一年中的任何时候都可以来享受我们的免费服务”“我……不会回来了”他还想说什么,我扭头走了。真的又走了吗?我的北京,我的亲爱的北京?我是那么喜欢呆在这里,在这街上不停地走,看华灯初上,看车流来往,听那些亲切的儿化音?突然就觉得很冷很孤独,匆匆擦肩而过的人们啊,你们怎能什么也不觉察?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今天我又要和北京说再见了。乌云重压的天色给人平添伤感……Jack,嗯,Jack,他就在这个城市里,他现在离我很近,也许可以见见他吧?可是他曾经那样地伤我自尊,他已经把我全遗忘。这有关系吗?他纵是不堪,毕竟是他陪伴了我五年,打个电话应不为过吧。我握着手机,两年多来第一次放自己去大脑的深处搜寻……很慢很慢……那些数字象是从遥远的外空穿过时间隧道,落到我的指尖……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象是孩提时代的儿歌词,一起头就只能是这样顺下来。当我拨完了那11位数,我就已经知道这是正确的号码了,唉……

我听到了Jack的声音,一点也没变。他问我是谁。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我是谁?最后我说:“我现在在北京,我是住在美国的那个那个……”一边说一边觉得寒心,过去的一切都是真的么,怎么最后连个identity都找不到。“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的声调瞬间提高了一下,让我听出了他的吃惊和开心。“好几个星期了,明天就要走了”,“你好么?”“我还好。”他迟疑了一下,问我今晚有空吗。我说不知道,我没有准备今晚出来。他说你和我一起吃晚饭行吗,一句问话,听起来语气却象命令,我想了想,需要跟爸妈编瞎话了,但是:“好的”。


五点多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我跟爸妈说我要去作美容,排队会很长的。然后离家站在寒风中等他的出租车来,有些不耐烦,想跑过街去看对面的艺术品商店。他说我已经在西直门桥了,你等着我就到了。不久一辆出租车径直开来,开过我身边停了,我看见了车窗里的
Jack。他的外形变化好大,他本是个胖子,可现在完全是形容消瘦。他下了车绕到车后,一路笑眼看着我,向我伸出手来,我惊讶地说:“哇,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同时握住他的手。“你也一样呀,你有多少时间给我?”他说着拉我一起再上车,叫司机去了后海。车上我们用极快的速度交换了这两年的近况,家庭,孩子,工作,象所有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真正令人不解的,过去那么亲密时来北京见他,总是觉得陌生隔阂,心里总问这是谁呀?而今生死两茫茫了,见面却满是熟悉亲切,只觉得他象是我哥哥。等到下了车,我开玩笑问他:“你又有新的女朋友了吧?”“哪儿有呀?我现在变好了,近来总看政论方面的文章和书,对这些比较感兴趣。”他用手搂住我的肩,我觉得特别突兀,一下子推开了。他把头扭开,然后突然说:“我上一次没有和你去旅行,是因为那方面不行了,我实在不想承认。”旅行?他突如其来的话让我不知如何反应。我来见他,之前有意无意地没让自己有精神准备,仍是渺无音信两年后和过去一种心理上很疏离的状态。我来见他,是来见老朋友的,并无兴师问罪的意思。可他,明显在我打电话后的几个小时内,对过去的事情复习了一遍,而且认为我是需要听到一个说法的。我觉得这个生理上的说辞是如此蹊跷,好似他在用贬低自己来换取我原谅。我说“不是的,是我打破了你生活的秩序,网上的事情变真也是满吓人的……你没有心理准备来……”他笑了:“你就瞎想吧,不是的,就是那个原因,说实在一直到最后我都在犹豫,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不可能忽略这个事情” ……可是,可是,我的脑子在急转,想要搜索出我当时气愤他的原因“我又没有要你和我上床,你至少可以来陪我逛街。”他说:“你现在说的是不在乎,可你当时的期望是不一样的。”是吗?我也有些糊涂了。管它呢,那些事情对我并不重要了,我早已经不在乎了。我是来看老友的,就是他让我帮他参看参看现任女友,我认为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后海尽头的一个酒吧,可能因为是除夕之夜,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男服务生和我们。桌上点了一个小小漂亮的蜡烛。他用打火机点了一只烟。“我送你的打火机呢?”“在家呢,太大了,我都没有用过,那天在广播里听到他们现在开始向中国推出这个牌子,我一想,嘿,我有这个。” 好象有很轻的气流把烟雾吹向我,见我轻轻地眯眼, 他站起来和我掉换了座位。“你老公怎样?你们好么?”“我想我现在比过去tough了,什么困难也能自己handle,不非得依赖谁……你刚才没听出我的声音吗?”“我真没想到会是你,实在没想到”他说。“你问我是谁,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回答是寂寂吧,怕你已经把我忘了多尴尬。回答真名吧,你若不记得寂寂,更不会记得我真名。本想脱口叫你Jack的,过去我这样叫,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可是现在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叫你Jack,最后我只好说我是住在美国的那个,心里希望你不要在美国也有好几个,哈哈,那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是谁了……”他也笑,“哎你真觉得我会忘记你?怎么会呢?我们在一起经过了那么多事,从有网聊这种技术开始,一步步走过来,多少经历都是和你第一次。”我轻笑,劳他还能这么记得我:“那我也不相信你没有新的网友。”他很大声地:“真的没有,没有一个可以坚持的……我和你什么都经过了,以后再怎么样都没什么意思了,曾经沧海难为水,你懂吗?也就是跟她们比,我知道你过去和我在一起是因为爱我……你就是我的沧海……”我的天,对于Jack这么一个嘴笨含蓄的人,能说到这样肉麻可真不容易。我是有一星点欣慰,可是那感觉还是不太合时宜,海已枯石已烂,怎么又提起爱?我的生活已经很久没有Jack这个角色了,他这样的表达让我往哪儿安置呢?我觉得自己不是来听这些个过时的话的,况且我也不相信他会真的没有女(网)友。“那是你不走运,还没遇到好的女孩。”他摇摇头“我这辈子就差不多了,这儿太暗了你看不见,我都有很多白头发了,不想这些事了……可能这也是对我的惩罚吧。”“那……那你干吗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发过几个邮件,都被退回来了,我想你是真伤了心,邮箱都注销了。”那应该是雅虎邮箱inactivate造成的。他接着说:“我以前看过报上谈这个红颜知己,蓝颜知己,他们可以没有性,但一定得有性得希翼。希翼没有了,知己也不能存在了……我觉得你不愿理我了,我再联系你,就只会招你讨厌了。”他说的是什么?我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是说我不应该责怪他上次的怠慢,因为一切事出有因吗?可是我从来不是因为什么性的希翼没有了,才离开他的呀?我们连性也没有过,性功能怎么会是相关的呢?他是太自尊?还是太自卑?还是太傻了?
 
“那个big guy怎么样了?”他还记得H呢。“后来我离校了,就没有联系过了。”烛光在气流中摇曳,百无聊赖的服务生不断地悄悄观察着我们。Jack点了啤酒来喝,同时又点了一只烟……很多很多年以前,在视频上,我最喜欢看他抽烟了。他喜欢在我们网上的性之后说,现在我可以抽一只烟了。每每在和我聊了一夜接近尾声的时候,已是他的凌晨三四点钟,他很疲惫可是我们还是不舍得再见,他也会说,我再抽一只烟,然后睡觉。看着他,听着他,一些记忆又如从遥远的外空穿过时间隧道点点返还。“ 性又不是一切,我怎么会在乎呢?你应该和我去旅行的。”“如果我没有也跟别的人聊天,如果你也没有那个big guy,我们一切都会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可是当时不是那样,我们实际上已经淡了。”他说的是事实,可是非常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认为Jack是对女人来者不拒,多多益善的。我从来不知道他会在乎这个关系的纯洁唯一。难道是我miss了什么?也许男人真的是爱性分开,对女性来说这点颇难理解。经过了两年的休克疗法,我能脱离情绪来回忆当时的细节,竟也有许多新体会。Jack也和以前不一样,讲话很多,充满了道理,而且颇为迫切。那晚的相聚好象是为他而设的,我难能的不需领舞了。
 
Jack我们过去在一起干过多少事啊……你记得我给你编的那个图片集吗?”“记得,你给每一张图都加了一句话,让那图都活起来了……那时候多美好啊……我们过去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假的,我在网上说过的话都是真的,从来也没有骗你”他停了停,把头低下来,然后说:“可是你不再相信我了,你只觉得我在瞎编。”Jack其实是一个老实诚挚的人,和他多年的心灵近距离让我不能否认这点。我和他之间,我是会manipulate的,一件事儿说成白也行,黑也行,他却是不会的。“没有,我相信你说的,你是个特别诚实的人,你一说假话,就会浑身不自在……好象想跑似的”他大笑了起来:“哈哈,关键是每次都能被你看出来,干脆老实算了……世上没人比你更了解我了。”桌上的烛光,闪闪地跳跃着,怎能是这样?我过去的爱是枉然,恨好象也是白费了。他因为性的事情自卑到把我全放弃,而我,号称有多少爱而眼光犀利,汲取了我所想要的,沉浸在自己的感觉里,却无心体会他的心情。可能男人不太爱谈自己的心和感受,也可能觉得花心的人没心是公理吧。过去的两年,因为选择了怨恨的态度,那段相处的日子被我全然妖魔化了。可人生本是这般层层叠叠地复杂,有如笋的嫩心,要剥多少层才是真?
 
我看看窗外,后海的湖面是一层覆盖了雪的冰。沿湖一线灯影,稀疏的游人三三两两散在那边。Jack说现在人少,夏天这里人可多了。我心升羡慕和伤感。“Jack我又要离开北京了……又要回到我美国的常规里去了,我不想去,我离开这里太久了……”我捂住了嘴,停了出声,然后悲伤的情绪就漫开了,不可以跟爸妈哭,不能和丈夫哭,只有对Jack是可以的,Jack可以听取我的一切……我坐在他面前,我发现这点仍然没有变啊!等了一会儿,Jack隔着桌子伸出右手来,握住了我左手,那和我在视频上合十的手,厚实而暖和。一会儿他说:“你心情好象不太好…… 我原来觉得你们在海外,一定很不容易的……”Jack小心地说着,他是不会彻底明白我的,可是他的安慰一如以往,如微风轻抚我心。我知道自己过去为什么会喜欢他,那几乎是不可能躲开的。“Jack我真高兴我今天给你打了电话,过去我们在北京见面都特别扭,你记得吗?我喜欢今晚……没有爱和性站在中间,我们可以这么自然地说话。”Jack笑着点头,可能因为瘦了,他比过去要更好看。“你怎么会瘦了?”“我这两年天天游泳,从不间断……你也瘦了……”我是怎么瘦的?和老公斗法,跟工作较劲,然后所有的问题都自己扛,哈哈。没有Jack的日子我也活下来了,我很骄傲的。其实生活中的问题和困境都是我自己一步步地解决的,嘲笑有的,帮手没得,Jack也无从懂得这些细节。可是在软弱的时候,挫折的时候,莫名惆怅的时候,如果有那种倾听,那种谈笑,那种不明白也紧握的手,是多么人性的感受!“Jack我到北京来,你应该给我你的时间,性有什么关系呢?”“从现在以后就可以了,我把这个说出来了,没有心理负担了,我可以陪你去玩啊,吃饭啊……还有你过去想象里的那些地方。”他还记得我过去的那些幻想,至少五六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那几乎是我全部的所有和精神依赖。Jack说:“下一次回来,你多给我点时间哈。”
 
为了圆谎,我还是得去美容店的。Jack和我站起来沿着后海边往外走,空中还是在飘着零星的雪。自然地,手臂就挽了他,怀念,依恋,了解,叹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以后还能在网上见到你吗?”Jack问。我想了想,真是不知道,回到过去吗?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经历,我知道自己为什么愿意和Jack在一起,也知道在一起后会怎么发展,也记得那些苦。那些感情是我自己扛不起的,只能怪距离的遥远吧。今天我来见他,最深的感触就是他真象我的亲人,经过了七年的所有事,互相之间留下的是了解,信任和亲情,不也让人安慰吗?希望就能这样一直存留下去,不离也不弃。“Jack明天就是2007年了,我们认识快七年了,我们是2000年一月二,二十……”我一下子说不出来日期了,怎么会?过去我最记得这个日子了。“一月二十一日!”Jack象个骄傲的抢答员。我真的吃了一惊,他过去从来都没记住过这个日子,他连自己的生日也不记得的,真是。“也许我们可以那天在网上见?”我问,他答: “好主意。”
 
进了美容店的门,一群女孩子争相地拥过来打招呼。“姐姐来啦,哦,先生也陪来啦。”Jack其实很腼腆,低了头笑,然后转向我,迅速地和我握了握手,低声说你多保重,四目相视一瞬笑,他转身推门而去,外面是飞雪的街道。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最后的握手颇为有趣,好象过去电影里两个革命同志似的庄严。那些女孩不知该作何表情地看着我。我躺在美容床上,一个女孩在旁边做着准备。手机响了,打开是Jack发的短信:“惊喜!还是惊喜,多保重。只要你过得比我好。”突然就听那女孩儿说:“姐姐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呀?”中国的女孩子真是会察言观色,聪明得挡不住,我想我一定是笑了吧,被她看出了心情。不好不答,被人姐姐,姐姐地叫着,只好说:“我见到了一个很久不见老朋友。”女孩儿的手势娴熟,我闭着眼睛很舒服……我认识Jack的那晚也是象今天这样下雪的,那晚地球上有亿万个在线的众生,缘分的精灵在夜空中舞……和Jack相识,造出一段有你有我的人生。捏造也好,随缘也好,苦也好,乐也好,都是属于我的。我不需要听别人说什么,最喜欢听王菲唱执迷不悔:要我用谁的心去体会?我还能用谁的心去体会?
 
写这篇博客文章,每发一节,都被大家当成是终局来评价。令我想象如果我在七年之中的任何时候终止和Jack的关系,将会是人生中怎样的一个记号。结束在两年也许是美好,在五年是就是悲叹,而七年则好似童话。时间是真正的赢家,比美好更长,看悲叹结束,然后再悠悠的等着揭穿童话的底细,哈哈,有些时候就希望时间停下来多好……

2007年,我们在分开两年后又相会于网上。对于我的归来,Jack是非常高兴的,他希望我们恢复到很久以前爱的状态。就象我不理解他对性问题的顾虑一样,他也不能非常理解我对回到过去的犹豫。爱对我来说是总是颇为癫狂的,不能象他在爱里那么冷静。癫狂的状态我是支持不了的,是经验也好,是算计也好,我是不能回转了。


虽然似乎是不必要,可是总有一种试图定义我们关系的倾向,朋友,知己,亲人,情人,第三者,第四者,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我表达不出来。和
Jack在一起总是那么亲切,放松,自然,开心,我知道七年了,最是依依不舍的就是这个感觉,这个感觉和爱和性都有关,却不一定非得等同。一直希望在爱情,友情和亲情的交接点,有一个小角落,能藏下我和他的一切,隔着万里深深的海洋,再不要丢失了音信。这种感情是什么我不想,也没有能力细究,谁说过一定要什么定义了?至少,那是我的理想,我每时都在向那里努力。

二月他过四十岁的生日,竟也只有我在网上陪他度过。那天我对他说我们在心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吧。他说你就象是我的老婆,天呐,全天之下我最不喜欢当的职务就是老婆了,好象Jack把电热杯当奖杯授予我,我只好傻笑。然后他就去搜索了一首歌发给我,赵咏华的最浪漫的事,我们在视频上一起来听。“背靠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愿望。”我打字:“喂,这是给真老婆的歌,不适合给我听的。”他打字:“你比真老婆更真。”看来非得给我这个电热杯不可了……“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只要你将我就记住不忘”听着听着,我就被这句歌词strike了,竟然越哭越凶了起来……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七年,什么感觉都遍历了,仍然没能舍掉忘掉,也许真的会是个永远的关系,虽不分开,也决没有彼岸……但只要不相忘,孤独的人生就会有暖意,但只要不相忘,我们的无定义感情也敢和人生相连。Jack说你不要哭,好好地听歌……越说我眼泪越涌……这是我天真冒昧发痴的心愿,并非我不知道人世的虚妄,心愿的微弱,但生命百年,终将成灰,是不是有时也可以放纵而跟从心灵的声音?是不是有时也可以挑战?


我问
Jack我是不是见过的男人太少了,这么多年只肯和他一个人谈心。他说是,要不然你就不会觉得我是最好的了。我可没觉得他是最好的。他既不聪明,又不能言,既不善浪漫,也缺乏才情,当然,还有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存在的别的女友。可我,全部的眼光只看到他。常常也为自己不平,为什么大千世界,就只盯着他不放?他只是人群的一个偶然抽样呀!直到我偶尔看到了圣埃克苏佩里的童话小王子,在泪眼婆娑里终于豁然开朗。小王子阐述了一个朴实而一般人都未能表述出来的真理,就是驯养的真理,实在不愧它的盛名。


狐狸对小王子说
: “我的生活很单调。我捕捉鸡,而人又捕捉我。所有的鸡全都一样,所有的人也全都一样。因此,我感到有些厌烦了。但是,如果你要是驯养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会是欢快的。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的脚步声会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脚步声就会象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跑出来。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对麦田也无动于衷。但是,你有着金黄的头发。一旦你驯养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金黄的麦穗使我想起你,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小王子因此驯养了狐狸,等到小王子快走了,狐狸感到悲伤,小王子说:“这是你的过错,我本来并不想给你任何痛苦,可你却要我驯养你……你什么好处也没得到。”狐狸说:“由于麦子颜色的缘故,我还是得到了好处。”小王子有一朵娇养的玫瑰,他本以为她是珍稀的物种。可当他来到一个花园,发现这里竟有着五千朵完全一样的这种花朵。他感到非常沮丧。受了狐狸的启发,小王子再次来到花园看那五千朵玫瑰,他说:“你们一点也不象我的那朵玫瑰,没有人驯养过你们,你们也没有驯养过任何人。我的那朵玫瑰花,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以为她和你们一样。可是,她单独的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她身上的毛虫是我除灭的,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着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小王子在飞往自己的星球之前对朋友说:“人们眼里的星星并不都一样。对旅行的人星星是向导。对别的人,星星只是小亮光。对学者来说,星星是学问。对我见过的那个实业家,星星是金钱……你呢,你的星星将是任何人都不曾有过的……夜晚当你仰望星空,因为我住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那么对你来说,看着天空就会是甜蜜愉快,就好象所有的星星都在笑。”这所有文字试图叙述的,实在是一个很大的奥秘。


七年里,我在
Jack身上寄托了太多幻想,凝聚了太多感情,也索取了很多。Jack说我和你都在这个历程中成长,是的,都不完全是当初的人和感情了。这个点点滴滴的历程是决难在任何一个更好或更差的人身上重复的,这就是一个彼此驯养的历程,一个让麦浪悦耳,让星星微笑,让凡俗普通卓尔不群的驯养的感情。这种感情居于人类一切关系的深处,并不轻易为逻辑和道理所动。我对Jack说自己的孩子再差也是好,可能也是一种驯养的关系吧。他说不是,孩子总是自己的好是因为有血缘关系,停一停然后他说“你和我也有血缘关系”。笑,在视频上第一千八百次,四目相视着笑,会心的笑,傻傻地笑。

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也有很多时候觉得迷失。世界上的成规和成见很多,随便找一个来奉行也可以过一生,也许那样会更安全,更省力,更可骄傲。可是你要觉得好,从心里这样觉得,才是最重要的。我写这组文章,是为了自己难忘的一段人生经历,也为了和其相连的种种体会和思考,对我来说,人生就是关于经历和其中的诚实的,就是关于思考和其中的矛盾及所得的。Jack因为是在国内,他至此还没有看到过这组文章。到全部发完了,才轮得到他看,希望他同意这样的叙述并更多地理解我的角度。虽然我七年里的千言万语,早已深深浅浅并反反复复地向他表达过类似的意思和情感。

 





melly 发表评论于
No time to read the whole story. But your introduction and comments make perfect se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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