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诗梦

秋季意象
――献给那些朋友们
峤壁兰


旷然无忧，寂然无虑；果然，天高地迥，心旷神怡，秋风和缓，浮云流逝，新雁成行。观远山，满目苍翠；闻足下，秋水潺湲；秋色无限，尽绘于眉上；诗情绵长，皆写于梦中。

四季入梦，惟秋为美。在梦中，如今只有在梦中，才能真正领悟秋色之无限，秋景之撩人。她是一种幻像，犹如洛神；一种庄重与沉稳，好比山脉；一种本真，恰似三冬之树；一种能叫你走笔有神又无法捉摸的力量，像空灵。

秋色里，不用修饰，尽可将灵魂赤裸开来。秋就是这样，辉煌而不耀眼，华丽而不夺人；像成熟的生命，亲历人生种种，无需张扬，更无需炫耀，只是随遇而安，随缘而就，坦然地展示自己的本真。

完美并不存在，和谐只是一种神话并作为一种召唤矗立在远方。然而，在金灿的秋阳下，在空灵般的诗梦里，却显得实实在在触而可及。

秋是一种季节，但她的意义远超出节令的概念。她主宰着一个外延范围极大、内涵富丽、多思多念的感应场。置身其中，即可以驰骋古今，又可纵览祖国的锦绣河山；可叹赏“乱石穿空，卷起千堆雪”的通世大观；又可睇视盛唐女子的华丽和妩媚，呼吸含情欲滴的大唐空气，神游如水如棉的唐朝春天；更可与李白共同举杯邀月，住入心池；与子瞻对吟于琼阁，婵娟千里。

我无法婉拒秋的魅力，不忍推委秋的盛情。她总是如期地将一轮皎皎圆月捧到我面前。每每此时，月色如故，江流有声，风透蟾光如洗，我无不忘情感叹：三春杨柳，九夏芙蓉，怎比得我秋月朗朗！“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然而，就是这个情系明月的“情”字，衍生出惆怅万端。“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这使我一腔思乡情结，故土情怀，如月如潮，如麻如丝，挥之不去，斥之不走，剪不断理还乱。

每当那轮月亮渐渐充盈、丰满起来，青黛色的天空显得无比高远，星光流泻青辉洒满大地，万物披上梦幻般的素装，纷繁的思绪变得简单而清晰。在“月来满地水，云起一天山”，“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中秋之夜，世界苍茫无垠。“举头望明月”，月里有故乡。似乎看到大洋彼岸，九州方圆尽沐浴在同样的银辉里，故乡的父老、兄弟姊妹，与我天各一方，把酒问月，“何事长向别时圆”！

浪迹天涯的游子，我就像是一只飘入苍穹的风筝，在我与故乡之间仅一线相牵。这一线之纤细，气若游丝，但永不损断。

回首当年，秋色同样旷达高远，飞离祖国的片刻里，透过舷窗俯瞰养育我的大地，长城蜿蜒无穷无尽，烽火台矗立岿然；极目塞外，似乎又浮现出“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的古像。秋色将西山风叶染就一片胭红，在夕阳的映照下，暄腾着喷吐出猩红的火焰。长江黄河由西至东横垣在我的视野里，渐渐模糊在暮色中。这时我才意识到，两行热泪在悄然而下。在那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如此热爱和眷恋那片古老的土地。你不能懂得祖国的真正含义，直到有一天你已经离开了她。

一剪秋色寄相思，十分明月到心湖。绚丽的湖光秋色里，有的是无限之感；对亲人的思念无限、对故乡的眷恋无限、对祖国的祝福无限、秋色本身亦无限。

一个秋晨，我发现自己倘佯于一条通幽的小径，指尖浸着一丝寒意，小径上铺了薄薄的一层叶子，均匀、有致。一阵微风吹来，又见叶子悠悠起舞，打着旋扭着姿，悄然“着陆”。叶子飘落的过程，是那么从容、悠然、飘逸、洒脱，似乎是一个生命的轮回。这富于诗意的景象昭示着秋的气质。

在灵动飘逸、清丽气高的秋色里，“风碎池中荷，霜剪江南绿”。在能“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的恋秋“花卉”中，有两个物种出类拔萃，竞相吐艳。但二者品性霄壤，声名殊异。那就是秋菊和罂粟。菊是温良纯洁美善的象征。常记起京城菊展的景象，那种类繁多，花色多彩，造型各异的菊，铺陈而去，席卷而来，满目缤纷，一派和平美善的气象。罂粟，则是妖娆、艳丽、诱惑、毁灭的化身。也叫我忆起仅有的一次罂粟园之行。那种妖艳和幻丽确使人销魂摄魄，置身其中别有几分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恐惧感。然而，因相似的持久性，二者在秋的考验中，都无视对方的存在，孤傲地绽放着，勾勒出耐人寻味的一景。

如果说，姹紫嫣红的春色是万物复苏、青春活力的象征；那么，仪情万端的秋景则是成熟苍郁气质的体现。人到中年，阅历了人间诸色，不会再轻易为天际的彩虹而雀跃；读透了事态人情，不再轻易因寻常的情愫而冲动。惟其如此，往日的一往情深，才变得恳挚、执着、包容；对世间的荣辱、尊卑、得失、成败，方能不惊、不喜于色，不忧、不惑于心。“非关因果方为善，人到无求品自高”，正是秋色给人的启迪。

“春兰早芳，秋菊晚秀”，佳景四时梦，心静独怀秋；把酒东篱心对月，醉菊含羞暗来香。何不剪一帘秋景装点情绪，留半窗明月与君谈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