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的刷盘子经历 zt
我的餐馆打工经历(一)
作者:肚几眼
我在作了几年programmer之后,得了令人折磨的忧郁症。便在去年离开了原公司。说是离开,实际上也是被辞职。因为我经常生病请假,有时还要住院。公司便出了个招。给我一定的时间看我的performance.一开始我还认真对付。组里的人都说对我有信心。可后来我还是失去耐心,觉得这样做象是被监视,很无趣。另一方面也是忧郁症作怪,工作效果变差。自知不妙,请辞。在家呆了几个礼拜之后,便到一家餐馆做waitress.因我觉得自己倍受忧郁症折磨的其中原因之一是太孤独。没有太多的机会跟人谈笑。作餐馆的话我可以和顾客交流。而且我很喜欢那种帮了别人的感觉。听到客人回谢,心里也有一种满足感。慢慢地,我变得更开心,体力上也以前好。夜里也因疲劳而容易睡。我是满喜欢做waitress的。可是还是在做了半年之后不辞而别。
我虽然在美国生活了十几年,作餐馆却是头一次.刚开始时我是很紧张,而且不太懂叫菜的程序.甚至叫错菜. 在这样的情形下,招白眼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一位名叫瓦润的服务生,有很长时间不正眼看我。他对我来说有时甚至像个瞎子。因为在我看他的时候,或者在他知道我在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几呼是白的。看起来好像没有眼无珠子。他是个四十有余,皮肤黝黑,挺着小圆肚,迈着八字步的小伙子。说他小伙子,是他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要小。他小时家里是开餐馆的。父母都是台山人。他从小在餐馆长大,又干了大半辈子餐馆。在他看来,我这个个子矮小又战战兢兢的新手是不值得他用正眼来看我的。加上如果我点错菜,还得麻烦他输入密码帮我更正。他这样子我也能理解。顾了不会做的人要加重他的工作,顾不顾谁又是老板说了算。没有大声责骂我已经是大慈大悲了。几个星期之后,我们还是成了不错的朋友。
我的餐馆打工经历(二)
送交者: 肚几眼
真正让我不辞而别的是一位两三年前随父母从广州曾城移民来的男孩名叫哎冷。他二十多一点。眼睛小小,眼皮有点肿。像是很操心,没有睡够的样子。看起来与他的年纪不太相称。他说话像是从喉咙发音。尤其是对我说话的时候,更像是在吼。他的背很驼,加上他说话的样子,让我想起电影里的太监。他的话很多。他看我说话声音不大又斯文的一样子, 就说我不像做工的人。 我捡豆角和雪豆的时候也总是保持坐直的姿势。他就说我做工没有做工的样子。说他看我越看越难受。说了之后干脆下了个定义,说我变态。我曾经在北方(山东)上学。同学们来自全国各地。也许这位广东仔就是这种说话习惯,没有引起我过多的不快。
可是因为他总是对我吼叫。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不敢在餐厅里吃饭。厨房里没有椅子,我只能站着吃。好在我在福建长大,再以孩子的爸爸毕业于福大为由。虽听不懂福州话也能说说笑笑地和那些从福州来的厨师们扯上点老乡关系。不至于让自己过于尴尬。现在想起来,也还是很感激他们当时无意中帮我度过那段暗无天日的困难时光。不过我总是很匆忙地吃点了事。我不敢在餐厅与他们一起吃饭不只是因为被吼叫。
哎冷往往不会在对我yell之后放过我。他会在之后的一整天里一再地重复。有一天早上(说是早上,实际上已是十一点多,我们十一点上班),我把所有的水壶装满水后。他和另一位女侍应生进来。他拿起一壶水。尽管茶水间很小,他还是很使劲地拿起水壶飞快地转了大半圈。而且有意让水壶有点倾斜。结果水潵了一地。我不知道他在干嘛,就茫然地看着。他就重复了一次。然后说,‘还不明白吗,你水倒这么满,我忙的时候就是这样拿起来的,水不是潵了一地吗!’我想,第一,我接水时是开着水龙头的,然后水壶一个满了换下一个。水冲下来有速度。不可能真正的那么满啊。(我还记得小时候买水的时候,那个卖水的看我是小孩子。故意把水龙头开的最大,不停地将几桶水装满。我妈总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买水的时候水总是要少一节。)而且你再忙也没有那样转大半圈冲水的,杯口都对不着呢。不过我还是笑着说,‘哎冷先生说的对。’便没太在意。午饭的时候(餐馆工人是三点左右用午餐),听他用广东话对那位女侍应生说,‘她懂又不懂,人又顽固。跟她讲又不听。’过了三四分钟,一位当天休息的侍应生有事进来。哎冷又很气愤的样子。该侍应生问他为什么。他又把刚才的报怨重复了一遍。我一下子觉得胸口堵的慌。饭也吃不下去。想想只是早上他怪我水盛太满的时候我是笑着说他说的对的。他在半个下午过去之后还这样的耿耿于怀,让我在吃饭的时候这么的难堪。而这已经是我在这家餐馆做了至少两个月之后的事了。我也已经将自己升级到餐厅里吃饭了。
就像上面的例子,他很少直接告诉你哪里做的不好。有一次哎冷和一位女侍应生在一小屋里包蟹角。我进去时他们正在一个把馅往云吞皮上抹,一个在包。我一下子插不上手。就没事地把已经包好的蟹角摆摆好整齐。刚开始摆俩个就看见他把手举得高高的,然后将手里的蟹角往下使劲一摔。我以为他是在玩,看看自己摔得准不准。便将那蟹角摆好。他再摔我再摆。到了第四次,他突然间吼叫起来,‘你到底明白还是不明白?你还要我摔几次?’。我很糊涂地问,‘又怎么了?’‘还问我怎么了?我这么做就是要你明白我不在乎蟹角摆得整齐不整齐。我重复了这么多遍你还不明白!’
因为他年龄不大,所以他在我面前摔东西,或者乱吼乱叫,我再受不了也总是把他当着小孩子爱耍性子看待。而他却最喜欢用明白不明白这样的字眼来教训我。有一次大家在吃饭的时候,他突然头也没抬地指着我对在座的说,‘她和我妈一样年纪’。我望望他。只见他的腿在抖着。虽然在吃饭,脑袋瓜也在摇晃着。看起来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有一次我在客人面前记菜名的时候,他过来一把夺过我的小本子说,‘这样记菜单也不会啊?’还有一次,一位客人要一个特别的菜。因为实际上是另外俩个菜组合在一起,我不想给客人这样的特殊。一方面也怕没有这样的先例,做了会挨骂。便告诉客人我们没有这样的菜。客人指着哎冷说,他们上一次就是跟他点的。我就让经理问哎冷在电脑上怎么打,钱怎么算。当经理过去问他的时候,他的脸色好难看。一副经验不授传的样子。经理过来传话,说我总是定一些很怪的菜。其实我从来没有答应客人电脑上没有的而且客人没有定过的菜。客人问我哎冷为什么upset。我说只要有问题问他就upset。‘But we used to like this place.\'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这家客人。
真的是这样。只要你问他什么,他就不会尚待你。能告诉你,挨骂算你幸运。有时干脆不告诉你。实际上,那些问题只是哪个菜在菜单上的哪一页之类。因为对于新来的人,需要花时间在电脑上一页一页的去找。尤其是在你很忙又急着出菜时,很希望有人告诉你。他曾经很仁慈地开导我说,‘在餐馆做工就要像在餐馆做工的样子。就是要被骂。你对不对都不能解释。叫你怎样你就怎样。原来别人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他一副很慷慨地传搜经验的样子。那对小三角眼没有平时训人时的那种恐怖。‘恐怖’一词也不是很恰当。我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的样子。
不过他说的是事实。任何微小的不一样都会引起他的不满。有一次没事,我便把脏毛巾拿去洗,然后折好放着。被他发现后,他很气,就一把抓起来往下摔。‘我忙起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你折那么好有什么用。’觉得不过瘾,又走出茶水房再斜着身子往里扔毛巾。还有一次,午饭后客人都走了。我看见地上很脏,就把它扫一扫。他气死了,只差没有从我手里夺走扫把。‘只有晚上扫地的,哪有下午做卫生的。’后来看见地上有脏东西。我总要等客人走后,哎冷也不再的时侯再扫(比如他去抽烟或蹲厕所)。而且要尽量快点。好在在下午地脏得非要扫的时候不多。
我有好几次是哭着开车回家的。有一次中午做完之后我便交待另一位侍应生转告老板,说我不做了。老板是我一位朋友的朋友。开在路上时,他挂电话叫我回去,并说他已经交待哎冷不要老是说我。可是晚饭的时候,因为有一桌子中央太脏,我把帐本放在边上。等我转身走回其他侍应生站的走廊的时候。哎冷的脸色很阴沉。然后就听他一遍又一遍地对其他侍应生抱怨。还是‘又不明白又顽固’那几句话。只是多了一句。‘还讲不得’。而我就站在他们边上。我这才想起是他告诉我帐本要放在桌子中间的。
到了晚上客人都走了,大家都在做卫生的时候。我实在忍无可忍,便警告他以后不可以再骂我。他辩解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餐馆。并说以后什么也不要问他,他什么也不会告诉我。
过了几天之后。我便心里过意不去。他也确实是为了餐馆。而且俩三个人一起做工,互相不说话总是不太好。我便慢慢地主动和他说话。我也像在逗自己的孩子开心那样逗他。说他聪明,侍应生才会做的好做的快。鼓励他去上课学东西。因为他总是让我想起国内那些想上大学又因各种原因而没有机会的人。而他是可以免费上学的。
(未完,待续)
我的餐馆打工经历(三)
送交者: 肚几眼 2007年11月23日08:42:57
以后的几个星期里,我不再挨骂。盘子也端得越来越顺手。因为我只是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居然能和年轻人做的一样快。我虽然也经常和那些年轻的侍应生开玩笑,但自知自己年纪大(与哎冷的妈同岁),尽量不在他们开心的时候去凑热闹。而是自己默默地做一些事情。他们有人菜忘了,我就端出去小声地问他们是谁的。碰到他们会大声叫的,像是怕老板听不见。打pool的时候我尽量少参加,以免占他们年轻人的光。夏天我还带着我的两个小的孩子跟哎冷去海边捡螺。我和他成了不错的朋友。
在这期间,餐馆里来了一位老板包吃包住的长工。她是个从福州来的女孩。做事特别快。端午节前一个星期,我带了米和做好的红烧肉,还有棕叶到餐馆。没转眼的工夫,她就把粽子包好了。我原来常想自己挨骂可能是因为人家讨厌我年纪大,看起来又不会做体力活,被以为我会做的慢。便很努力地不停地做。不该我的事我也去做,比如尽快卸下洗好的盘子,把各处的台子或地上保持清爽。有空的时候我还帮厨房洗碗,剥虾。可是这个快手女孩居然也被哎冷骂的狗血喷头。有一次哎冷在清理酱油瓶,那女孩问了一句糖盒子要不要洗。哎冷大发雷霆,‘你牛b什么你,做牛做马也要休息。你牛b我比你更牛b。\'然后一摔手坐一边去,嘴里还在牛b这牛b那的唠叨不停。而且看起来像跟人大吵一场的很疲劳的样子。我突然间有一总完全解脱的感觉。我从前挨骂不是因为自己的原故。我还可以做好自己想做的事。
我之所以坚持下来,或许我真的很怕孤独。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声让我想起小时候过年过节的情形。给我有一种置身于大家庭的感觉。特别忙的时候让我很兴奋,觉得自己很能干。我也很喜欢穿梭于顾客中问他们需要什么,然后可以帮他们。我不在乎他们让我跑几趟,拿多少次sauce。 我也不在乎他们给我多少小费。实际上很多时候我钱不数就往口袋里塞。
我的忧郁症不知不觉的好了许多。我好像回到了从前喜欢说笑的自己。朋友们说我变得开心很多。我的那位从以色列来的心理医生点着头对我一字一句地说,‘You are much better!\' 还眯着眼露出不可思议的微笑。
夏天餐馆的生意很清淡。老板辞了那位福州女孩。哎冷可能真是不骂人不行。他又对我吼叫了。只是之后会减低分贝以此表示他要教我的真诚。我也不会再像刚开始那样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任他教训。有时候我会应付他,‘好,好,好。’有时候便不愿理他。不过我还是很快就离开了。这次是担心再在呆下去会得回忧郁症。
之后我找了另一家餐馆。很遗憾,碰到一位多嘴多舌多事,又特别在乎小费的女孩。后来听说她是哎冷的好朋友。有一天我对她忍无可忍,叫她????。她一付要我抓出‘那个人是谁’‘你看见啦’的样子。‘B字有很多意思的。你回去查查字典’我这样对她说,心里忍不住地想笑。这回我不再客气。那天之后,我便没有再找餐馆的工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