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IN 上海(长篇连载 - 8)

陈家铭在办公桌的后面坐着，见小佳进来，对她点点头，示意她把门关上，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小佳坐下，正对着窗户，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越过陈家铭的肩头，落在办公桌上，窄窄的一条很刺眼。小佳不知道老板找自己什么事，抬头看到他的眼睛，赶紧又把目光落回到桌面的光影上。

“谢小姐，你来了一个多月了吧？上个月的工资拿到了么？”

陈家铭打开抽屉，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小佳。

“这里面是另外的3000块钱，你拿去买几件衣服。我看你平时很朴素。算是公司给你的置装费吧。”

他又从桌子底下拎出来一个精巧的购物袋交给小佳。“这里面是一点你们女孩子用的东西。我从台湾回来的时候带过来的，可能比这边能买到的质量好一点。你收起来，不要客气。”

“噢，不是我买的，是我太太帮忙买的。”

陈家铭想了下，又补上一句。

小佳脸上腾地一下泛起了红晕。

出于自尊，小佳的第一个反应是应该拒绝。

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就是刚来上海晶晶陪着买的那套。夏天天天要换洗，这一个月来，平时难免还是经常穿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那些衣服。在这么高级的办公楼里，和其他人的衣着，尤其是和薇薇安的比起来，确实是比较寒酸。

虽然衣服式样不入时，小佳尽量想办法把自己弄得整洁。她象鸵鸟一样，希望别人最好不要注意到她的衣服。这个别人，尤其是指的陈总。

小佳对陈家铭有好感。她愿意接近这个长得又帅，讲话又和气，挺细心而且稳重的男人。但是小佳也害怕自己的这种好感，她知道这个念头很离谱，连一个人面对自己的时候都不敢承认。

生活很现实。这3000块差不多是小佳两个月的工资。小佳的工资要交生活费，要乘车，要吃午饭，要打长途电话给爸爸，还要买点牙膏牙刷肥皂手纸洗发水卫生巾，剩下的没多少了。

小佳什么也没说，默默地从陈总手里接过东西，飞红着脸，小声说了句谢谢，把头埋得更低了。

陈家铭看她很尴尬，自己突然也觉得尴尬起来。他轻轻干咳了一声，说“好的，没事你可以出去了。”

小佳把袋子塞在自己的办公桌底下。乘没人注意，偷偷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是一打丝袜，一瓶香水，一些化妆品，还有一个红色的钱包。外面的门一响，是薇薇安和菜包子回来了。小佳赶紧把袋子往桌子底下一踢。

小佳一下午都心神不定。那个藏在桌子底下的袋子很碍事，脚时不时的会踢到碰到它，好像它无处不在似的。

晚上小佳打电话约晶晶出来在人民广场见面。

天气很热，吃过晚饭，屋子里简直没法呆。下午晒了一下午的太阳，到了傍晚异常的闷热。很多人在人民广场的喷水池边，长凳上，树荫下乘凉。夕阳里鸽子扇动翅膀飞上天空，掠过小佳们的头顶，盘旋。

小佳和晶晶并肩坐着。黄昏让人变得安静，也让人变得想倾诉。

”晶晶，你说我该收下这笔钱，该拿这些东西吗？我妈总是说女孩子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会上当的。薇薇安每次和菜包子出去吃晚饭，第二天就会给我看菜包子给她买的新裙子和项链什么的。我要是收了陈总给的钱，不是就和她一样了吗？”

“怎么一样呢？你这不是工作需要吗？你是前台接待不是公司的门面吗？当然应该穿得漂亮一点。这是公司给的又不是他个人的，而且你和他又没有做什么。”

小佳看着远处大剧院屋顶上方昏黄的天空，不作声。

“哎，你是不是喜欢上你们那个陈总了？对了，我还没有去你们公司看过他到底有多帅呢？他是不是对你也有点意思啊？不要瞒了，我看出来了。” 晶晶嘻嘻笑着打趣她。

“不要乱讲。你要是再乱开玩笑以后我有什么事都不告诉你了。”

“小佳，我也有一个喜欢的人。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爸我妈都不知道。这个男孩是我在我们公司的电梯里面认识的。去年冬天的时候我们几乎每天乘电梯都要碰上。有几次我们抢着去按电梯按钮，你知道冬天静电很厉害，两个人都被电到了，辟里趴拉的。就这样来电的。“

晶晶笑着，眼睛亮闪闪的，回忆让她充满单纯的快乐。但是紧接着快乐里也浮上一丝忧伤。

“可是他不是上海人，而且要出国，他家里正在给他办移民加拿大。”

小佳忘记了自己的烦恼，沉浸到了朋友的烦恼中去了。

两个女孩默默地穿过福州路走到外滩，等车的时候，一起停下来看周围的人来人往。海关大楼的钟声敲响了，一下又一下。城市很嘈杂，可嘈杂中静下心来的仔细听又让人觉得幽静。钟声传来，温柔而平缓，勾起过往和回忆，爱情和欲望，未来和希望。
有时候让人想笑，有时候让人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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