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官匪胜似虎
武松姓武名松, 但看这个姓名,就能看出武松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好人中的好人,英雄中的英雄。
先说这个“武”,它不是文治武功的武, 而是愤怒的武,所谓“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事了佛衣去,深藏身与名”。武松是《水浒传》中最有任侠性格的二个侠客之一,武松的武打也是这本小说中最精彩的武打。
再说这个“松”, 就是站得直行得正的意思。《水浒传》里面的武松,杀人并不少,但是很少有人把他当作凶人, 恶人,坏人,关键就在于那些人有可杀之处。相比起来,《水浒传》108将里面的其余英雄,能够得到这样评价的人并不多。最为难得的就是武松杀人之后,敢做敢当,从不想牵累他人。第一次杀嫂祭兄,在证据确凿情况下在父老乡亲面前陈述潘金莲西门庆可杀之处,然后毅然自首;第二次杀蒋门神张都督兄弟以后,在墙上大书“杀人者,武松也”,这是典型的侠者风范。
说到武松的姓名, 不得不提另外一段闲话。《水浒传》里面的几个名将,特别是五虎将和八彪骑中的几个,都是名人之后。
譬如五虎将的第一第二大将关胜和林冲,前者是关羽的后代,武功相貌基本是关羽的翻版;林冲虽然不是张飞的后代,但武功相貌也都和张飞和相似。不但如此,我们还可以由此知道,《水浒传》小说完成时,《三国志评话》基本已经流行,关羽的圣化过程也基本成了雏形,从公到王到圣,已经成为了“武”林人物的象征。大刀关胜就这么一过场,林冲呼延灼等人就得让位,尊他为首。但是当时戏剧的脸谱化影响还不是很大,所以林冲就不是黑脸,从而保持了林冲的帅哥形象。至于五虎将第四位的呼延灼和青面兽杨志,则分别是杨家将呼家将里面杨家和呼家的后代。
再譬如五虎将第三的霹雳火秦明和小李广花荣,虽然不一定是名人之后,但却有着当年秦琼和罗成的影子,后来同样成为了姻亲关系。再譬如五虎将第五的双枪将董平和没石羽张清金枪手徐宁,则肯定有着《说岳全传》的影子。这些相像至少可以说明,当时的那些评话说书应该都有了雏形,各个评话和说书之间相互影响,仔细考证的话可以看出它们之间的时间和承袭关系。特别要指出的是,这些评话和小说的作者,互相借鉴早本的故事和人物描写,却没有仔细考证历史,因此经常出现一些因果倒置的现象。譬如《水浒传》讲述的是北宋的故事,却引用了南宋和金兵才出现的连环马和钩镰枪,阅读小说的时候这些地方都得注意,否则难免会闹笑话。
相比来说,武松这人比较特殊,既没有显赫的门庭,也没有什么武功的传承,就凭两个拳头,一股勇气,可以说是真正江湖之中诞生的英雄。这种侠气后来到了古龙笔下有很大的发挥,成就了另外一种经典。
闲话少说,我们接着讲武松打虎的故事,这第三只老虎就是官匪结合。
且说武松杀了奸夫淫妇以后,自首吃了官司,被分配到了孟州,碰到了一个强抢人财产地盘的事情。蒋门神凭着几分功夫,靠着兄弟在官府的关系,强抢金钱彪施恩的快活林。蒋门神长得高大凶恶,青筋直露,紫肉横铺。曾自夸大言道:“三年上泰岳争交,不曾有对。普天之下,没我一般的了!”把个快活林霸占以后,改了一个“河阳风月”,并在旗杆上作对一付,“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看起来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说起来蒋门神这样的人很多。要说他有本事吧,实在不算是顶天立地的好汉。要说他没有本事吧,还特别自以为是,不可一世。要有本事,大可经营自己的地盘,他却非得去抢人家的地盘,抢完以后还得弄点风月,弄点词藻,显得自己特有有体面。这种人欺人骗己,不但可恨,而且可怜,因为他自以为不可一世的门面非常虚弱,连普通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呢,蒋门神虽多,武松这样人的却不多。一般人如果没有利害关系,是不会去管蒋门神的事的;而很多官府呢,正因为利害关系,对于蒋门神的事情管得是异乎寻常的热心。
可惜蒋门神终于碰到了武松,碰到了一个行事不懂得礼仪,只懂得天地良心的武松。
和前两次相反,武松这一次没有一躲再躲, 而是主动进攻。武松在施恩的陪同下,从施恩的家里出发,每一二里路就有一个酒楼,每一个酒楼都要喝三碗,这样喝了一路,一共喝了三四十碗酒,从早晨喝到中午,才喝了五六分醉。武松借酒闹事,先声夺人,巧借地形,拳脚齐施,把不可一世的蒋门神打得狼狈不堪,讨饶不迭。到此为止,武松拔拳相助,圆满地完成科施恩所托,武松虽把蒋门神打了一吨,却没有把蒋门神当作真正的对手。
不过蒋门神是不甘心失败的,在威风扫地以后,蒋门神终于拿出了看家的本事,私结官家,开始暗算武松。后来蒋门神等人的勾结也有一首诗表达他们的心情,题目叫做《官匪结合才是王道:我让你无路可躲》
舞风杨柳半摧残
秋色宜人满室暖
月黑风高三更时
哥们姐弟围成团
武松啊,我们要用计把你赚
君子爱财夺人路
贿赂官家成礼仪
名利双收妻妾美
官匪一家是王道
武松阿,你这个该死的囚徒
你断了我们的财路
你翻了我们的金饭碗
我要坏你的名
我要栽你的赃
我要让你进牢
我要送你发配
我要拆你的家[1]
我要喝你的血
我要啃你的肉
我要杀你的命
白嫩嫩的妻妾送了奴婢
黄澄澄的金条作了打点
凶煞煞的打手作了埋伏
明晃晃的朴刀等着下手
武松啊,我要你这次无路可逃
让你知道逞英雄的下场
武松到了此时,终于知道官匪胜似老虎,他们让他躲无可躲, 逃无可逃,忍无可忍。 武松大开杀戒, 从飞云浦杀到鸳鸯楼,一口气杀了十五人,直杀得刀口翻卷。这次杀人以后,武松对官府彻底失去信心,后来宋江要招安的时候,武松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武松知道,赵宋王朝的腐败实在不是几个奸臣的问题。 所谓的“上大人”占据了道德法律的解释权,“上大人”杀人抢钱不为盗的理直气壮才是赵宋王朝腐败的根本所在。
武松杀出鸳鸯楼时, 万籁俱静,四下里一片沉默。过了很久,远处才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哭声,“原来英雄是这样的痛苦,我长大了还是要做武松这样的人”。
[1]虚拟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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