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IN 上海(长篇连载 – 16)

吃过饭天刚刚擦黑，小佳突然改主意不去看电影了。她有点害怕和陆涛一起坐在黑乎乎的电影院里，有点说不清的不自在。于是大家就散了。

陆涛跟着小佳走到外滩去等公共汽车。到了江边，传来轮渡靠岸时鸣响的低沉的气笛。陆涛看着对岸，突然对小佳说：”很久没乘过轮渡了，你想去坐轮渡吗？咱们一起去吧，坐到对面，再坐回来。我小时候爸爸每次带我来上海，我最喜欢坐轮渡，没什么事也可以来来回回坐上好几趟。“

小佳听陆涛这么一说，也记得小时候和外公外婆爸爸妈妈一起乘轮渡的经历，很怀念。而且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聚会之后还有一种兴奋，不想那么早回家，于是两个人上了轮渡。轮渡很破旧，但很结实的样子，栏杆很结实，马达的声音很大，轰隆轰隆。小佳和陆涛站在船尾，船尾在江面上卷出翻滚的浪花。有人推这自行车，有人靠这船舷，大都有点疲惫了，带着困倦和平静的神色。

江风吹拂，让人渐渐地放松下来，小佳和陆涛都觉得不象先前那么拘束和别扭了。在马达声中，渐渐聊起各自小时候的事情，一旦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象两只鸽子，咕咕咕，咕咕咕。

轮渡的票是包括回程的，只要不下船，随便坐多久。两个人在轮渡上，过去回来再过去再回来，不觉时间飞快，来来回回坐了好几趟了。还是海关的钟声响了才惊醒了这对年轻的鸽子。

陆涛执意要一起乘公共汽车送小佳回去。他站在小佳的背后，挺起肩膀伸开胳膊，帮她挡着挤车的人。小佳面对车窗外站着，车厢里本来就闷热，背上能感到陆涛身上的热气，有一种灼烫的感觉。但是窗外的风吹在滚烫的脸颊上，却是凉凉的。

陆涛在背后看着小佳扎着的马尾巴，随着车行，一晃，一晃，很想伸手去摸一把。但是他没有动。他小心地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努力和小佳分开一点距离。

小佳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连头都没有扭一下。

下车的时候两个人的肌肉都僵硬了。

往家走一路上路边都是密密的高大的梧桐，陆涛比小佳高一个头，两个人影子的映在地上，一会儿变短，一会儿变长，有时候转到身后，有时候又跑到前面。陆涛看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调整自己的脚步，故意让影子们做出头挨着头，肩并着肩，看着很亲密的样子。其实两个人之间刚好隔着半步的距离。

只有树上知了在叫，和静静的脚步声。有时候，路边梧桐的树影把两个人的身影挡住，这时候空气里就添了一种微微的暧昧和紧张。

小佳到了家，还没有洗漱完，舅舅舅妈屋里的电话铃响了。一阵踢踢托托的拖鞋声，好象途中还踢翻了一个小凳，砰砰的两声，舅舅开门，来叫小佳接电话。屋里没开灯，小佳借了洗手间的灯光摸黑进去，话筒扣在桌上。接起电话，压低了声音喂了一声，里面竟是陆涛的声音，想确认她安全到家。

小佳心里一阵乱跳，又急又气，压低了声音“嗯家里人都睡了，明天再说吧。” 话还没说完，范彩虹在床上翻了个身，嘟囔着：“尬晏了不拔宁困觉，吵死了，没啥事体半夜深更打电话，有毛病哇？” 声音挺大，夜里又静，电话的那头大概也听到了，就挂断了。

小佳又是羞愧，心里又是委屈，连说了两声对不起，退了出来。

她躺在外婆脚跟头，很长时间睡不着。外婆前一向在楼下乘凉睡着了，受了风有点着凉，咳嗽，也睡不大好，也是半宿醒着。看着小佳翻来复去，突然隔着被窝拍拍她。“小姑娘有心事了？心事明朝讲给外婆听，外婆帮侬想办法。早起还要上班，今朝夜道早点困了。”




第2天去到公司，小佳很怕碰到陆涛，不知道见到他是因为打电话的事说他一顿呢，还是该装做什么也没发生？小佳正在犯难呢，陆涛倒是一天都不见人影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这样一来，小佳又有点失落。一整天心里都是慌慌的，做事情也定不下心，丢三落四的。


到了要下班的时候，陆涛回来了。一进门就直接走到小佳面前，递给小佳一个盒子。小佳用手去推，推不动。陆涛硬是把盒子往小佳手里塞。小佳不接，把它放在桌子上。陆涛着急起来，干脆三下两下把盒子拆了，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硬塞到小佳的手里。

是一只红色的外壳小巧玲珑的手机。

小佳吓了一跳，” 这是？“

“这是诺基亚5110,现在刚出的最流行的款式，我托人抢购的，可惜颜色是红的，我没法用。我又不舍得卖掉。我想要不这样，先借给你用，反正我现在不需要，等我要用的时候会跟你要回来的。”
”这个手机这么贵重的东西，为什么要借给我？万一弄丢了怎么办？我也不用手机，又没人给我打电话。”
“你不要管贵不贵，我又不是送给你的，先放在你那里一下。算你帮我个忙。电话费贵你不打不就完了吗？“

小佳怔怔地看着陆涛，眼睛里的神情复杂极了。陆涛不善于说谎，编个瞎话都编不圆。小佳出于自尊心，确实不想再委屈地去用舅舅舅妈的电话了。可是为了如果维护那个自尊心，接受了陆涛的手机，那这一头岂不又要失去自尊了么？

LOST IN 上海(长篇连载 –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