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孙道临去世说起

电影表演艺术家孙道临最近辞世了。他走那天，我在上海。消息先是从晚上九点的新闻目录中看到的。看到后我就坐在电视机前等，直等到十点半都没有听到详细的报道。电视机里反复播放的尽是些关于世博和地铁新线通车的新闻，再就是声嘶力竭喋喋不休的广告。我叹一口气，上床睡觉。心想，孙道临算不得什么，有一条目录大概也够了。

然而第二天的晚报上，就有了专文，说他去世前后，从胡锦涛，温家宝起的国家领导人都表示过慰问。第三天的晨间新闻中，慰问的要人中又多了江泽民和吴邦国。于是孙道临的追悼会开得十分隆重，晚报几乎整整两版都是照片和文章，可谓享尽哀荣。

我于是想到陈毅的去世。陈老总去世时，还顶着个右派代表的帽子，丧事原本准备低格处理，连送不送八宝山都有过争议。然而毛泽东却突然披着睡衣去参加追悼会了，慌的周恩来把在京的所有中央委员都紧急叫去了。毛泽东参加陈毅追悼会自有其政治匠心。文革一开始，毛抬林彪打刘邓和各级干部，老干部有气。后来出了林彪事件，毛泽东如日中天的威望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毛参加陈毅的追悼会，是借此消一点老干部的怨气，也挽回些自己的面子。

孙道临去世也惊动了中南海。是因为孙道临是特别伟大的艺术家吗？我想不是。论艺术水平，孙道临比不上赵丹，远比不上。孙道临擅长演如《家》和《早春二月》中的读书人，演得好，演其他就不太到位。赵丹什么都能演，乞丐武训，马路天使，海军战士，林则徐，许云峰，都栩栩如生，深深刻到人心里。然而赵丹去世 的纪念却相当草草，原因是他后来对党的文艺方针提过意见，认为“管得太具体，文艺没希望”。这话传到邓小平耳中，据去年明报月刊报道，邓斥之曰：“赵丹临走放了个屁！”

新一代的党和国家领导人，给足了孙道临的面子，其原因，我想是现在老一代艺术家也有怨气。他们为国家做了那么多贡献，在眼下商潮滚滚的社会中，却明显地被冷落了，大都过着清贫的生活。而那些靠胡编乱造的电视剧，靠装腔作势的唱歌，靠信口开河的评讲，而走红的明星大师，酬劳却动辄百万。香车豪宅，好不威风。而他们的演技，素养，文化根底，和老一代艺术家相比，相距何止千里。在报道孙道临的事迹中，特别强调了一点，就是他一生没有拍过一次广告。他拒绝去拍那些忸怩作态坑人蒙人的广告。别人趋之若骛，他不。他不为钱所惑，他抱着他挚爱的艺术。这是孙道临的人品，令人尊敬的人品。

如果从党政要人力挺孙道临做起，能把眼下国内对文学艺术的评价，重新放到一个严肃公正的天平上，将是中国文化事业的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