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春联,说字体,讲方言,侃普通话

喜好诗歌,唱歌,摄影,再凑个趣儿,尝试写故事,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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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话汉语(四)

话春联,说字体,讲方言,侃普通话

春节就如宋代诗人王安石在《元日》中写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暧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桃符”原指一种绘有神像、挂在门上避邪的桃木板。每年春节取下旧桃符,换上新桃符。这一习俗可追溯到秦汉前,逢过年,各家都在大门左右挂桃符,书上“神荼”和“郁垒”,以驱鬼压邪。王安石诗作“新桃换旧符”就是当时春联盛况的真实写照。贴春联是春节一道独特的风景;春联是对联中的一种。对联雅称楹联分类繁多,应用广泛,深入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随着文化交流,对联传入越南、朝鲜、日本、新加坡等国,这些国家至今还保留着贴对联的风俗。
对联有着悠久的历史,春节贴春联的民俗起于五代十国并在明代开始盛行。通常说,公元964年的除夕之夜,后蜀皇帝孟昶书“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联,开创了春节张贴春联的先河。又一说,最早的对联比孟昶的还要早五百年。南朝梁代刘孝绰(公元481至539)和三妹刘令娴分别题有门联:“闭门罢庆吊,高卧谢公卿”和“落花扫仍合,丛兰摘复生”。 明太祖朱元璋亲颁《大明功令》,令百姓家家贴对联,楹联文化得到了空前的普及。清代,康熙、雍正、乾隆等帝王,都喜欢作对联,影响了整个朝野。然而,上世纪初,胡适写了《朋友》,堪称第一首白话诗。他是一个古典诗词高手,可是号召白话文。毛泽东也不提倡年青人学习古典诗词,名曰其难。由此古典文学包括楹联文化趋于低谷,近年来诗词楹联创作日趋大兴之势。可是靠白话文滋养的一代人在迎接历史转折时期,还是有些举手失措。
讲个笑话。清代文学家纪晓岚自幼聪颖好学,兴趣甚广。他的私塾老师石先生是个非常古板的老学究。纪晓岚喜好喂养家雀,一天喂饱家雀后便将它送回墙洞内,堵上砖头,以防飞走。后来,被石先生发现,先把家雀摔死,再送回洞内堵好,还在洞旁戏书一联:“细羽家禽砖后死 ”。当纪晓岚再去喂家雀时,发现它已经死了。正在疑惑时,见墙上有一行字,他断定这是石先生所为,便续写了下联: “粗毛野兽石先生”。石先生见了大为恼火,学生竟敢辱骂老师,便手执教鞭前来责问。而纪晓岚从容不迫地解释说:“我是遵照您的上联写下联的。有‘细’必有‘粗’,接下来,‘羽’对‘毛’, ‘家’对‘野’,‘禽 ’对‘兽’,‘砖’对‘石’,‘后’对‘先’,‘死’对‘生’。这下联如不应这样写,请您指正吧。”。石先生愣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满意的下联,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如果不了解一些对联写作知识,也许不能体会上述笑话的可笑之处。对联起于宋代,与格律诗词中的对仗有关系。对仗也称对偶。现在学中文,必修古典诗词。小孩子能背诵格律诗词是常事,但是如何写格律就为学校和家长所忽略。先解汉字的古代读音知识,汉字发音讲平仄;平仄和对仗是对联的基本要素。懂了这些知识,才会觉得上述笑话着实好笑了。
对联有严格的规则,首先两联字数相等,然而偶有破例,天才地发挥,创造性地运用。据说窃国大盗袁世凯死后,有人给送了这样一副挽联:“袁世凯千古;中国人民万岁!”。 此挽联“袁世凯“三个字,对不上“中国人民“四个字,下联的“岁”是仄声,也不合对联的规则。挽联表明“袁世凯对不起中国人民!他不配送挽联”。这副字数不相等对联乃是作者为了造成的一种全新特殊效果。这是对联史上独具匠心的字数不等的奇联。
说到挽联,联想到了四五运动,悼念周总理的人海在天安门广场汇集了挽联的海洋和诗歌的海洋。虽然那时创作的挽联和诗歌,存在不规范的地方,然在黎明前的文化黑暗里,三言,五言,七言等对仗形式诗句却爆发般地涌现出来,这些诗句为我们现在的文化复兴注入了动力。去年春节西安古城墙特设10万元巨奖,面向全球征集9个城门春联,20天征来春联1.5万件。可以说对联的应用,承载着中国人集体的智慧和冲动。
写对联要先懂平仄,上下联仄起平收。古代小孩子学诗词从做对子开始,来掌握平仄。做对子可以从一个字开始。说得简单,真正做好也不容易。相传清朝文宗帝出一个字“墨”,要求其臣下对之,竟然难倒很多有着诗词功底的臣子们,终于有人对出“泉”。这里不只是平仄和词性合对,皇帝还满意在“墨”可拆解为“黑”和“土”,而“泉”可拆解为“白”和“水”。故事不错,但我认为不是最佳求解,因为“白”和“水”是仄声。
普通话的读音有不利于辨别平仄的地方,古汉语字音划分为平、上、去、入四声。平声包括普通话的第一、二聲两个声调。因此现代汉语的四声不等同古代汉语的平上去入四声,而其中的入声字在许多方言和普通话中已经被同化到其它各声里去了。现在某些地域方言里还保留有入声。如江浙人或山西人、湖南人、华南人),其中入声的方言里,声调不止四个,平声分阴阳,连上声、去声、入声,也都分阴阳。粤语入声还分为三类,可以把它们合并起来,例如把阴平、阳平合并为平声,把阴上、阳上、阴去、阳去、阴入、阳入合并为仄声。湖北、四川、云南、贵州和广西北部方言,入声字方言归了阳平。其中有一部分在古代是属于入声字的。至于哪些字属入声,哪些字属阳平,就只好查字典或韵书了。大多数北方人辨别平仄的方法又跟江浙等处稍有不同。古代入声字在普通话里多数变了去声,去声也是仄声;但是有一部分变了上声,上声也是仄声。因此,由入变去和由入变上的字都不妨碍我们辨别平仄;只有由入变平(阴平、阳平)才造成了辨别平仄的困难。遇着格律上规定用仄声的地方,遇到一个普通话读来是平声的字,应查字典或韵书确认。
平仄对大多数人讲是个难题。随着诗词对联等传统复兴,软件检测格律和平仄应运而生,但是软件处理有字数限制,不支持嵌字联、谐音联、双关联等检测。正确掌握汉字平仄,要有基本功。清朝车万育著有《声律启蒙》,是很好的学习对仗和认别平仄的参考书。如果培养小孩子学习诗词格律,就尝试一下像学音乐的练习曲那样,背诵默写《声律启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声律启蒙》,远比音节练习曲让人容易接受和欣赏。换句话说,武昌黄鹤楼长联(350字)和昆明大观楼长联(180字)让人叹为观止,《声律启蒙》则是当代对联的蒙师。
教育部语用司设有推广普通话处,国家语言委员会对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中国能用普通话进行交流的人口仅占全部人口的53%。然而很多人认为,南方方言才是最正宗的汉语;普通话英文叫Mandarin,是源于“满清方言”。古汉语存在大量入声字的,而现在北方除了山西话,入声普遍消失了。另外日语,朝鲜语,越南语也可觅见古汉语的发音,在现今的方言中也有其踪迹。
我认为推广普通话的同时也要给方言予以保留。要知道,除了入声字对格律诗词和对联有现实意义外,地方戏剧要应用方言。而正宗的民歌用方言唱更是别有风味。好在京剧自200多年徽班进京以来,其唱词仍保留其特有的发音规则,只有现代京剧样板戏用普通话唱词。推广普通话难道要把传统京剧的唱词发音规则推广掉吗?老舍的小说用了大量的北京话,其作品拍成电影,对白有京白京腔。相声更要用北京土话,北京方言能大行其道,带有入声的方言也应该畅行无阻。我认为改革汉语不是普通话要不要推广问题,而是汉字的繁体和简体问题。春联要写,而且要端端正正地写,就涉及字的繁体和简体,要端端正正地贴出来,更要漂漂亮亮地书写。正楷书法用繁体写才正宗,虽然我写简体字,读繁体机会也少。字体简化人为地造成了汉字书写上的混乱,而且简体字在制定的过程中有一定的盲目性,某些部首的简化很不科学,比如“言”字部首,简化的部首破坏了整个汉字的美感和艺术性,而书法艺术基本都沿用繁体字。然而,书法还有草书,去要求书写从简。将来,繁体字还会有其市场,因为中华文化书法是文化特色,写书法要临帖,正楷字帖多是繁体字。

我儿子在日本读小学时,专门有书法课,小孩书法作品贴在墙上。我很欣赏日文称书法为“书道”。这个“书道”的“道”字含义要多深有多深。“道”可以解为宇宙万物的本原。我想说繁体字要比简体字有更多的“道”。

在北美的中文学校,同时教授繁体字,简体字。有些地方把繁体字叫正体字,我很认同这种叫法。虽然中国大陆官方用简体字,但是简体字还算不上“正体”。因为简体字的称呼本身就有“矮化”字体的意思,或让人联想到“凑合”,“过渡”,甚至“马马虎虎”味道。还不如叫“变体字”。我在学诗歌的时候,曾拜访过历史学家,老诗人,诗经学会理事长夏传才教授,赠我一部他的个人诗歌专辑《七十前集》就是繁体字,而且是竖排版,纸张还显得有些粗糙。其中有什么道理,我当时一直没有多想。直到,有一天我自己想出版诗集时,打电话请教《延河》老主编诗人闻频老师,他建议我出书用纸,要选报纸用的新闻纸,他说那种纸有书味,漂白的白纸白哗哗太刺眼。我口上答应,可我寻思“粗糙”的报纸太老旧,另外我哪能让印刷厂听我的呀?我家里倒是有父母留下的五六十年代就书籍,我觉得那是时代的特征。还好,我有意无意地自己也收购一点旧书。现在,繁体字的旧书,竖排版的甚至线装书竟是文人墨客的眷顾。我这个观念也受到中戏的麻国钧教授点化,竖排版线装书他老先生手不释卷。搞历史的识繁体字是看家本领,普通人识得繁体字也称为一种文气。再说的玄点儿繁体字让人有更多的“道”。
        来北美后,我发现国外正宗的文学作品,小说和诗歌都是用“粗糙”纸印刷的。现在我看白花花的文学书就开始不顺眼了,还真觉得闻频老师说的对。繁体字和简体字也可能就像文学书用纸那样,这“粗糙”纸和白花花的纸就一种正宗,传统和时尚,流行的区别。有时候,遇到旧书,翻开阅读手感特好,放在书架上,也感到很养眼。
    读书要讲究味道,看书还要“养眼”。那么繁体字和简体字哪个更顺眼呢?这可是要引起争论的话题。港台地区的学者们自然要要坚持繁体字比简体字美,就现在的一般审美眼光看,也是如此,书法是最好的体现。我多次读过人民日报海外版有关汉字的说文解字的有关文章,解汉字,比提繁体字,繁体字比简化字有趣味得多。毛泽东没少读线装书,他老先生一定觉得繁体字顺眼。有人认为汉字简化改革是当时的中国“有病乱投医”的结果,可是最终结果是简体字成了强势字体。然而,简体字的使用性,也是不能否认的。繁体字字形复杂吧,但自古以来,它有草写法,或异写法。因此我主张繁体字和简体字并存,两者不矛盾。古代书法产生了许多异体字,其兼融了实用和美感两方面。说到底,还是汉字富于变换,具有张力,活力,生命力,美感无限,魅力无穷。
        韩国和越南从正视历史的角度,要普及汉字。当我们砸烂旧世界时,开始摒弃繁体字,而今,要弘扬传统文化了,研究历史,学书法等要重拾繁体字。文化复兴是整体的系统全面复兴,就像是诗词楹联低谷后的多少要“复古”,重开历史篇章。当然,这是另一个话题,以后再说。
平仄体现汉语的“音律”,1965年由中华书局出版的《诗韵新编》仍然保留着入声;诗词格律要因循平仄,对联因循平仄才称其为对联。中华诗词学会通过了新世纪初期诗词发展纲要。倚声填词的乐谱失传就够令人痛心,再失去方言中的入声,诗词曲格律和对联滋生的源流也会趋于干涸。我们的喉咙再不发入声了,今后要到日语中请语言学家模拟发音,我们听力永远就退化了。虽然华人在家里保持和孩子说中文,可是很多孩子已经不会用成语,语言文化笑话也听不懂,我们已经觉得够可惜了,甚至可怕。方言是资源,是文化,方言流失了,那将是文化噩梦来临了。
春节不上演带有方言的节目,就会少了大众的笑声。普通话解平仄也不地道。写春联,究其平仄和对仗,守着普通话去翻弄字典,不如江浙和湖南人吟着方言一蹴而就。广播电视普通话满天飞,对待方言,哪能像朱元璋亲自挥笔给屠户的春联那样“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呢?方言普通话不应相互歧视。从小学了普通话者再学一些方言也很实用。操方言的人离开家乡工作,学了普通话,春节返乡自然要和乡亲家人讲方言,因为乡音有乡情呀!中华文化深奥广博渊源,顺其自然,使然,依然。

2007年春节发表于当地华文报纸。2008 年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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