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迟来的报道:克拉玛依“12.8”特大火灾事故揭秘

      郑重地声明一点:


      文责自负,是我对自己公开在这里的所有文字和图片的主张和态度,也是我理解博联社实行实名制的根本。我没有追求任何的经济利益,也不想在这样沉重的事情上获取任何的实惠。我只请求,任何关注克拉玛依火灾的朋友们不要片言只语地摘取我这里的文字和图片后以自己的理解去传播。我不敢说我的文字多么精彩,但我敢说我这里的东西准确翔实。正确有效地传播是需要很多元素的,以自己的感情和需求去肢解别人的文字,是当下那些追逐“肉色”花边新闻的狗屎们才使用的勾当。


       在此提醒朋友们,转贴我的文字和图片,说明你心底有着深深的情感,但是,要尊重别人,对别人的尊重,应该是我们所有情感里最基础的东西。法律上有一个“毒树上的果子”的理论,是说:有毒的树上结出的果子都是有毒的,也就是说,如果在法律诉讼过程中任何一方有程序违法的事实,那么所有的依据实体法产生的判决都是无效的。我发表的关于克拉玛依火灾的所有图片,有很多朋友参与了当年的创作,也有很多人为我提供了相关资料。所以,我在此暂时代表他们坚决地捍卫所有文字和图片的权利。朋友们都有传播的权利,但是传播过程中,必须保证信息的完整,并标明出处。有文化的人都该知道:所有的著作,只要引用别人的话,必须标明引自哪里,否则视为侵权。







       


 陈耀文的一个特别说明:


 朋友们下面将要看到的文字和图片涉及一场巨大的灾难。我猜想,这场由人祸酿成的灾难,一定对很多亲历者以及他们的亲属、朋友产生过难以想象的精神和肉体的折磨,也一定在很多关注着类似问题的朋友们那里留下过种种的痕迹。2007年2月5日,东方卫视在《深度105》节目里以“1994克拉玛依大火”为题,报道了这场火灾的一些情况。节目播出后引来了一些曾经在火灾中受到伤害的朋友的反应,这些反应提醒我,揭露一段伤痕,需要很周到的保全措施,因为有一些朋友根本无法接受再次揭开伤疤的痛。我理解这样的痛,也尊重他们的情感。所以,在这些文字发出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来添加这个特别说明,目的是提醒亲爱的朋友们:如果您目前没有足够的精神准备,请暂时不要阅读下面的文字和图片。如果您患有心脏疾病,经受不起强烈的精神刺激,也请您慎重对待。


我这样说,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而是为了您的健康,为了对您生命和精神的尊重,为了社会的美好。谢谢大家。


                                                                                   陈耀文  于2007年2月14日凌晨


陈耀文在此郑重声明:


中国境内外任何媒体、官方网站引用、转载本博客所有内容,请以电子邮件或留言方式告知本人,获得电子邮件正式同意回复后方可使用。所有媒体以“引用我的博客文章”名义编写的文章请认真引用我的文字原文和完整语境,故意肢解和歪曲我的文字原意及观点、描述、感叹、数据,我都将坚决追究当事者的法律责任。


特此郑重声明。


                                   2007年5月7日


    






     12年前发生在新疆克拉玛依的那场惊天大火,是我心底一直的痛。我抑制不住心海里的波澜,总觉得该做些什么,以告慰那些冤魂,告慰那些夭折的花朵,告慰那些愤怒的生者,告慰那些生不如死的伤者…… 


      此时已经是2006年12月12日的凌晨了,我的心依旧不能平静。11日下午,在多媒体技术员孟翔和王娟的帮助下,我终于把12年前没有播出的节目图像转换成了能说明一些问题的图片。


      12 年前我们的克拉玛依之行,曾经获得了当地一些同行和热心人的帮助。作为记者,感觉最欣慰的是,辗转得到了一些火灾发生前的录象和照片资料,这些资料为我的判断和思考提供了很大的空间,也佐证了一些猜测,明晰了一些事实。12年了,也不知当年为我提供资料的朋友们生活的怎样,为了尽量不去打扰他们和我心底的那些伤痛,我从来没有与他们联系过。但是,我的心里一直挂牵着他们啊!



     1994 年12月7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教委组织的“基本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简称“两基”验收团一行23人到达克拉玛依,12月8日下午6 时,克拉玛依市教委在友谊馆为验收团举办专场文艺汇报演出,克市7所小学8所中学15个规范班的学生、部分教职工和克市、新疆石油管理局的有关领导796 人参加活动。上面的画面是孩子们组成的鼓号队在友谊馆门口欢迎领导们入场的情景。



      在鲜花和鼓号声中,领导们鱼贯而入。



      这是当天演出担任报幕的两个女孩儿。其中一个叫赵亚静(未确认是哪一个,从她汉族的名字和长相上判断,应该是右面的那个),是克拉玛依市第八小学的学生。幸运的是,在大火中赵亚静脱险了,是第八小学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当天演出的第一项仪式是向领导致词。画面里的孩子手持鲜花,朗诵着诗一样的赞美词,讴歌着领导的莅临和关怀。孩子们手捧的鲜花随后全部敬献给了台下的领导们。



  






      这是汇报演出的第一个节目,舞蹈《春暖童心》,由克拉玛依第八小学的孩子们表演。大家记住这个节目的名字吧,没有什么比这个词汇更具有讽刺性了。



      正襟危坐的领导们正在观看演出。他们这时候代表着赐予孩子们以及我们每一个子民春天般温暖的救星,他们的正经和端庄总是在这样的场合完美地展现。



      这是第一个节目最后的造型动作。


      据了解情况的朋友说,拍完这个画面,摄像机就没电了。当摄象师离开现场赶到礼堂前厅换电池的时候,大火就发生了。



      这是火灾发生之前拍摄的观众席。友谊馆有831个座位,尊敬的领导们基本都坐在前两排,第一排的领导身前还摆放了桌子。应该说,他们从这里往自己身后几十排坐席之外的出口跑,距离是最远的。然而,克拉玛依当地的领导全都跑出去了,只有几个人被烧伤。大火中,“两基”验收团的的23名成员中有17人遇难,其余的全部受伤。采访期间我就这个问题反复求证过,当地的人们给我的解释可以归纳如下:自治区组织的“两基”验收团是由自治区教委领导和全疆各地区的教委领导构成的,他们中的很多人是第一次光临克拉玛依。当天,他们都是从朝西方向的友谊馆正门进入的,落座没多久火灾就发生了。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左手十几米远的地方,礼堂北侧东段,也就是靠近舞台的地方,有一个太平门通往北侧的回廊,这个们没有上锁,因为回廊里有两个面积很大的卫生间。而当地的那些领导,他们经常在这里开会、看演出,路线熟,意识清,又不用关顾那些在无序中混乱的孩子们和外地人,所以他们捷足先登,所以他们动若脱兔。照片里哪个人是克拉玛依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兼秘书长张华堂我没有求证,凭身份它应该是在最前排靠中间的位置。调查证实:年过花甲的张华堂求生本能一流。他不仅没有组织转移幼小的孩子们,也没有给身边的难兄难妹指引路线,自己只身一人躲进北侧回廊外的男厕所,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我在12年前了解到对他的处分情况是:留党察看一年,建议罢免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职务。后来我看到的判刑人员名单里没有他,不知他最终受到了怎样的责罚?



      这是礼堂北侧前排观众席在火灾之前的状况。从后面学生的年龄判断,坐在前面的应该是某个中学的校长或老师。老师们左手边几米处就是通向北侧回廊的那扇没有加锁的太平门。由于距离近,他们应该已经发现那扇门是开着的,如果不去管顾他们身后身边的学生,也许只需一个箭步,也许只需一掌有力的推搡,他们自己就可以脱离火海。但是,最后的统计数字向苍天报告:12月8日参加活动的有40多名教职工,最终遇难的有36位,生还的几乎全部受伤。



       当天的第一个节目是由画面中间的这位老师编排辅导的。她叫张艳,是第八小学的音乐老师,1965年10月18日出生,有一个幼小的儿子。在那场惨绝人寰的大火中,她率领的16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还未及离开刚刚表演过节目的舞台,就被全部烧死。张艳也在火灾中丧生。




     这是张艳生前教孩子们唱歌的情景。



     在张艳担任音乐教师十几年的时间里获得过很多荣誉。



     张艳的生活照。



     张艳的新坟。她幼小的儿子黄胄在1994年12月8日永远地失去了亲爱的妈妈。他那年轻美丽的妈妈,当时只有29岁。与孩子们相比,张艳不算年轻,但若与那些年过花甲的领导们比较,她应该还是花季。


 


     2006 年12月12日的深夜,看完凤凰卫视陈晓楠主持的《冷暖人生》,坐在电脑前,我的心情低落到极点。作为媒体的记者、编辑,我不能在自己采访编辑的节目里回述往事,却只能把动感的电视画面抓成图片,自说自话地在这里感叹、回忆,这难道不是一种悲哀吗?当然,这些年里经见的滑稽已然让我足够坚强,悲痛和无奈都不能让我停止思考,也不能阻止我实实在在地做些什么。“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我不想造反,也真心渴望和平稳定的生活,渴望温馨的家庭。我知道,我只想把我知道的故事讲出来,把我的思考亮出来。一个健全的社会,不能对曾经的往事完全淡漠,“向前看”的理论,也不能拒绝我们作为人类对自己过失、错误以及罪孽的救赎。当年德国总理在犹太人纪念碑前的长跪,化解了几乎成为死结的对立,大多数人其实只是要一个“说法”,仅此而已。




       这张照片上有1994年克拉玛依第八小学三年级二班的大部分学生,拍摄者不详。照片拍摄于大火发生前几分钟。这个班有43名学生,“12.8”实到42 名。唯一的幸运者是一个女孩,因为当天到校时没有按规定穿着校服而被老师打发回家。这个孩子家境不好,在郊区的家也没有电话,她和她的家人那个晚上甚至都不知道友谊馆那边发生了什么。


 



     这张图片右面的座椅就是上面照片里三年级二班同学们的座位,左面那片光亮就是礼堂南侧靠近舞台的太平门。那片耀眼的光芒告诉我们外面的自由和宽广,但在大火发生的时候,这扇门是锁死的。



      这位已然五十有四的男人叫高礼,是新疆石油管理局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北京人。他的人生真的是多灾多难啊。中年丧妻,再婚后年轻妻子生下的乖巧女儿高晓寅,1994年还只有八岁。



      高晓寅就是第八小学三年级二班的学生,那天高高兴兴地穿着洁净的校服离开了家。


      “强大的不能保护弱小的,要这强大有何用?”这是我在上传这张高晓寅的照片时收到的网友萱萱的MSN留言。是啊,我在采访时也不止一次听到类似的话,我这些年来对这场大火耿耿于怀也因为这个,那些失去孩子的家长一直不能释怀我想也大都因为这个。




      高礼先生的女儿高晓寅当时就在我审视的这扇门里面。据高礼回忆,大火发生后不久他和很多人就到了现场。就在这扇门外,隔着几米宽的走廊,有一个铁栅栏门。高礼他们在铁栅栏外看到了里面扒着门缝呼喊“叔叔,救救我们”的孩子,看到了孩子们惊恐绝望的眼睛,看到里面厚厚的木门被孩子们不断地晃动着,但是,他们没有办法。没有任何专业工具的人们当时已经急昏了头,只是拼命用手用脚用血肉之躯对付着岿然不动的铁栅栏。




     克拉玛依电视台的记者在火灾发生后记录了英勇的家长和市民们在友谊馆的外墙窗户上隔着坚固的铁栏杆捣碎玻璃的场面。但他们的举动只能给里面的大火提供更多的氧气,却不能解除孩子们的威胁。


 



     一直到清理现场时才被推掉的这两扇门在我们1994年12月22日拍摄的时候还被这只没有开启的锁连接着。钢铁铸就的东西已经是这样的面目,闭上眼睛我们可以想象那些孩子们那些老师们的血肉之躯在那座炼狱里会是怎样的模样?



      那年,54岁的高礼仅8岁的独生女儿高晓寅消失了。高晓寅所在的第八小学三年级二班的42个同学那天随着烈焰消失了36个,其余的6个严重烧伤。采访时,高礼愤怒地说:那些本该监护着孩子们的领导,置没有求生本领的孩子们于不顾,放弃了自己监护的责任,他们这样做就是在杀人。他们能够抬腿跑,就是杀人行动的开始;跑出来了,就是杀人行动的完成。应该以故意杀人罪对那些跑出来的领导们进行审判!!!



      第八小学三年级二班的教室。拍摄这个画面的时候,我们耳边是旁边其它班级的孩子们稚嫩但悦耳的读书声,这使得我们不敢轻易走进那些课桌,那些孩子们用过的书本作业本……


      前面说过,包括高晓寅在内的42名同学被烧死了36个,还有6名被烧伤,这个班唯一的幸存者是那个因为没有按照规定穿校服的贫困女孩。12月9日早晨,什么也不知道的女孩准时赶到学校,走进这间教室。当时,整个城市刚刚从一夜的混乱里醒来,或者说克拉玛依在那个夜晚根本就没有过睡梦,大部分没有参加友谊馆活动的老师都在忙碌着协助处理遇难学生和老师的善后事宜,学校的秩序已经不正常了,所有班级的学生都被打发回家。当还在学校坚持正常工作的其它年级其它班级的老师们看到这个孤独身影的时候,她竟然问:老师,我们班的同学都到哪里去了?老师们一待问清这个学生生还的缘由,禁不住抱住她哭成一团……


     当老师们在三年级二班的教室外把这个故事讲给我们听的时候,我的心一阵阵颤抖……由于激动,我们没有记下这个女孩儿的名字,不知道这些年她是在怎样的寒蝉和坚强里走过来的?


     孩子,你的今天好吗?身边的朋友们知道你有过这样曾经的故事吗?


       


                                                              (2006年12月13日匆就,未完待续)

陈耀文在此郑重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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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此郑重声明。


                                   2007年5月7日








       让我来继续讲述我心里的克拉玛依。



      我们一起来认识这位克拉玛依第一小学的辅导员李萍,那一年她已经35岁。“12.8”那天,她带着自己学校的孩子们为领导们表演节目。由于节目靠后,她领着孩子们在观众席倒数第二排看节目。第一个节目最后造型的时候,她看到了舞台上方掉下的一个个火球,开始她以为是节目设计的焰火效果,后来感觉不对。大幕合上的瞬间,她和另外一个老师快速招呼自己带领的十二个孩子从正面的左侧出口跑到了前厅,还未及跑向唯一开启的那个卷闸门,礼堂里面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气浪把她和孩子们推倒在前厅。就这样,她还是招呼自己的学生往外跑,往外爬。只跑出了几个学生,卷闸门就开始自动落下,李萍用自己柔弱的身体抗住沉重的铁门,让孩子们一个一个往外爬。她们还想再返回火场抢救其他的人,但是已经没有了机会和可能。感人的是,李萍老师自己唯一的十岁儿子疼疼那时也在礼堂里面。那时候,李萍在友谊馆的外面一遍遍呼喊着“疼疼,我的儿子!”不知道疼疼在一片火海里是否也在呼叫着妈妈?


      采访的时候,李萍质问:我的很多同事,就坐在礼堂的后排,他们都没有跑出来,那是因为他们要照顾自己的学生,而坐在前排,离入口最远的那些领导都跑出来了,他们是怎么跑出来的?


      我在采访检察官的时候证实了这个疑问:清理现场的时候,礼堂里面的很多被有毒气体熏死的孩子身上,有大人的脚印。而且不止一个!


     李萍老师十岁的儿子疼疼走了。永远。




 


      疼疼生于1984年5月27日,从小到大多病多灾,李萍说,能养活这么大真的是操碎了心。疼疼是第一小学五年级二班的少先队中队干部,品学兼优。老话儿都说,从小多病的孩子长大了都健康,还说多病的孩子懂事,病一次就长大一点。但是李萍看不到长大的疼疼了,也不能在老去的岁月里感受疼疼的关怀了。凝望着疼疼的照片,我在想,要是真的长到今天,小伙子也该大学毕业了,也该有自己的心爱姑娘可以炫耀了,也该揣着一摞子简历四处碰壁或者拿到不菲的薪水了……


      在我的单位,每天上班可以看到一片片和疼疼的出生年月差不多大的小年轻。他们懒散,他们古怪,他们奇装异服,他们胡言乱语。当然,他们也热爱工作热爱思考热爱进取,也最热爱每月的那些真金白银。我永远宽容地看着他们,严格地要求着愿意学些技能的孩子,认真地教会他们简单或复杂的技巧和方法……疼疼,你在哪里?天国也是这样的辛苦这样的奔波吗?那里也要四处寻找发票来换取不多的报酬吗?那里也有正式台聘企聘临时实习的区分吗?那里也有干了三四年还是黑人黑户还没有组织给提供各类保险的事情吗?


      写的有些滑稽了。其实,我如果还有再次做人的机会,我一定不要长大,不要恋爱,不要结婚,不要到中央电视台之类的单位工作。因为我不愿意再为了养家糊口而承受这样的精神折磨。


      疼疼,对着你的照片发了些牢骚,那是因为你不懂,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面对过那么多的领导,那是因为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被什么人杀死的。当然,你自己也不明白一个社会原来需要那么多有责任心同情心勇敢心的人,只有那样,社会才能叫社会,才能叫合理的社会,有序的社会,成熟的社会,有希望的社会。你和你的伙伴们可能以为自己遭遇了天灾,但我们这些在人间苟且艰难痛苦地活着的人,更愿意把你们的遭遇称为人祸。是那些品行不良的人没有担负起看护你们的责任,是那些在利益面前很强大,在争取位子时很强大,在人多的场合很强大,在训斥下级时很强大的所谓领导们,在你们幼小脆弱需要呵护的生命面前表现出了自己的强大私心强大卑劣……


      疼疼,你已经离开的世界在危险发生时一直有一个黄白黑棕肤色的人都明白的规则:让妇女儿童先走!这个规则没有写进宪法,没有刷成大幅标语挂在墙上,没有天天挂在领导们的嘴上,没有印在红头文件上,但这个规则是做人的底线,是我们穿衣戴帽的基本理由,是我们心底安慰的基础……可惜啊疼疼,这个规则在你曾经生长了十年零六个多月的克拉玛依失效了,扭曲了,坍塌了,毁灭了!!!这是你的悲哀,是你的伙伴和老师们的悲哀,也是那个城市那片土地的悲哀啊……



     在悲哀里来说说这个人吧,就是坐在前排最左面的这位看起来很有领导样的女士。从人类的约定规则来说,她的性别是应该受到照顾的,关爱的,扶助的,但是她在 “12.8”那个西部的黄昏,那个在计划中就为了她这个教委的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出风头的黄昏,算是真真实实地出了一把风头,这个风头震惊了中国,甚至震撼了中国之外的无数心灵。用现在时髦的网络语言来说:强啊!!!况丽,当天活动的现场组织者之一。据了解,花费巨大的精力组织这次活动,况丽也是策划者之一。克拉玛依仅仅是一个地区级的城市,教委的党委副书记也就是一个副处级的干部,更大的官儿,更显赫的位子,更多的权力,更宽敞的房子,更舒适的轿车,更多的贿赂,更多的出国考察机会等等等等,还在远方向她招手呢……如果这次“两基”验收成功,如果自治区教委的领导满意、高兴,如果隆重的汇报演出能让有关无关的领导们看出她的组织才能……很多如果啊,但是她在组织这样大型的活动时就是没有想到:如果发生意外,如果孩子们跑不出去,如果最终死伤的大多是年幼无知的孩子而那些已经成年的领导以及她自己最终活着……


      可以想象,当时火灾发生后,礼堂里面混乱的局面已经不是她的愿望和本事能够控制的了。断电之后,她这样的领导们一贯喜欢面对的麦克风不响了,情急之下,慌乱之中,她就运用自己天时地利的优势夺门而逃了。她跑到北侧回廊外的女厕所,由于铁栅栏太结实,阻挡了她绝处逢生的脚步,她只好砸碎窗玻璃保证足够的空气。事实证明,大火最终也没有烧到回廊。为了不被已经窜到回廊的有毒气体伤害,她用身体死死地顶着厕所门,任凭已经跑到回廊里的孩子们怎么推搡拍打都拒绝开门。



   














      采访时,在当地检察院检察长的陪同下,我们专门去勘察了这个女厕所。里间有十个蹲位,外间两面有洗手池,总面积大约有25平米。我们想想,如果她当时能把一些孩子疏散到这里以后再把门堵死,这个厕所起码能让30多个或者更多些的孩子像她一样身体和健康都确保地走出那场劫难!还有那个面积差不多的男厕所……


      以上的事实是已经被检察院核实了的。克拉玛依一个叫金建新的人在友谊馆外面参与抢救的时候,从女厕所的窗户外亲眼看见了况丽的作为,并且向检察院证明了这一切。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们当时没有来得及当面采访这位金先生,现在我的采访笔记上还记着他家里那个6位数的尾号591的电话。



 



 



      1994年12月24日上午,在克拉玛依看守所我看见了况丽和她的难兄难弟们。他们的身上都没有经历过那场火灾的痕迹,个个完好无损。采访了几十分钟,娇贵的况书记尽管只有40岁,但已经呈现疲惫之态,情绪也很低落。把她送回监舍以后,我们的摄像机一直在门上的小窗口拍摄她的反应。她一直低头沉默着,只是偷偷地向窗口看了这么一眼……我给一些懂些麻衣相的朋友看过这张图片,他们的说辞都不好听。从人格上来讲,尽管况丽有过那样的作为,尽管她遭到万人唾骂,但我抓取这个瞬间来展现,没有侮辱和轻贱她的意思。她的罪责,已经有了有期徒刑四年的惩罚。可能很多人说她该杀该剐,但终究还是法律说的话算数。一般来讲,我们党对于这样的人,判刑之后会“双开”,也就是说,现在的况丽应该不是那个光荣的共产党员了,不是那个骄傲的况书记了。也许一切回归到这个地步作为人的那些本质才会重新显现出来,无所事事的日子里不知道她会对着某一个地方某些物品想些什么?不知道她是否对大火之类的词汇敏感到神经质?她有孩子,如果正常,现在她也该是孙儿绕膝了,不知道在“12.8”这样的日子,况奶奶会给孩子讲些什么故事?


       坚强地活着吧,日月星辰,风花雪月,怎样地活着不是活着呢?


   其实我知道,大家都知道,有时候,活着也是件很苦涩的事情……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叫方天录,这是他以新疆石油管理局副局长的身份在当天的汇报演出前致欢迎词时的风光模样。火灾发生前,副市长赵兰秀和他是在现场的当地最高行政领导,坐在最前排。不知道他以什么样的招数比较早地逃出了火海,也许是“学生不要动,让领导先走”这句话帮了他的忙。调查结果是:在比较早地离开火场后,他的头部脸部及手臂轻度烧伤。作为领导干部,他没有积极采取有效的组织措施,而是立即赶往医院医治创伤。在乘坐的汽车路过消防队时,他甚至没有及时进去报警,致使贻误了最佳的救助时机。古语云五十知天命,那年已经有花甲阅历的方副局长,后来以玩忽职守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今天,古稀风华的他,在何方?作何想?有何恨?为何悔?


 




      搜索网上的信息,会发现一些关于“克拉玛依领导唐健”的记载。其实要在这里澄清一下:在克拉玛依大火的相关责任人里有两个唐健。一个是时任克拉玛依市委书记、新疆石油管理局党委书记的唐健,当地人称“大唐健”。还有一个是克拉玛依教委副主任唐健,也就是“小唐健”。画面里的这位就是“小唐健”。他是 “12.8”活动的主要组织者,与况丽各有分工,现场主持会议的就是他。大火中他被烧成轻伤,是自己跑到外面的。后来被判刑五年。一些网友依据他的刑期和名字,以为他刑满释放后又得到重用,又爬到了高位,这是一个误会。当年只受到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随后又被自行免职,现在又回到原官位的,是下面的这个“大唐健”。



 



 



      我掌握的资料里,“大唐健”是上面几张图片里的情态。他那天没有参加友谊馆的活动,但是是当时主持市委市政府和石油管理局日常工作的最高领导。画面里的他正在电视台的演播室录制向全市人民道歉的节目。嚎啕、呼喊、绝望,是他那段录像的总基调。向全市人民播出的节目据说反响很大,我收集到的信息是:很奇怪。很不正常。很滑稽。很无聊。


      市民们只看到了剪辑点很多的唐健书记的哭喊和忏悔,却不知道在录制现场的景象。身为市委书记兼新疆石油管理局党委书记的唐书记,在演播室时,还没说两句话,就开始在镜头前带有表演性质地以农妇哭丧的情态哭喊了几分钟,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喊着“孩子们呐,我有罪,我对不起你们”之类的话,画面外的几个工作人员只好将他搀扶下去。不一会儿,唐书记又返回讲台重新开始朗读那篇事先拟订的文稿……


      真正的悲痛是什么样?真正的痛心疾首是什么样?鄙人才疏学浅,经见的世面少,吃得盐也不多。但我起码明白,公开场合的哭泣,特别是明明白白知道的摄象机镜头前的哭泣,一般教养的人,即使是死了亲娘老子,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这就是经过调查证实的那组引起“12.8”火灾的舞台灯。


 


     “12.8”特大火灾事故之后的克拉玛依友谊馆中间走廊的景象。


 


      火灾之后友谊馆后排北侧座位的状况。可以看出来,墙体上的软性装饰物及座椅上的软包装均被烧毁。也就是这些东西释放出的有毒气体,让很多学生和老师命丧友谊馆。


 


      友谊馆前厅。右侧通向外界,左侧通向观众席。地下散落的都是孩子们留下的课本、作业本和各种号码的鞋子。还有装满米饭、包子、油饼等食物的铝制饭盒。


 


      从友谊馆前厅拍摄的左侧(北侧)回廊。况丽和张华堂躲避求生的男女厕所就在画面正中那片暗影里面的左侧。能看出来,这个回廊没有过火,地下散落的玻璃都是从外面敲击后留下的。


 


      从友谊馆前厅拍摄的右侧(南侧)回廊。大火发生时,南侧回廊与前厅之间还有一道加锁的铁栅栏,也就是说,即使礼堂里面的人侥幸跑到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克拉玛依友谊馆正门。友谊馆坐东朝西。正面的六个立柱间,中间的三个是出入口。“12.8”时,只有右侧的一个门供与会人员出入。计算一下:加上南北两侧与外界连接的出入口,友谊馆一共有7个出入口,如果按照规定全部打开,那场火灾应该不会造成那样大的伤亡。即使在场的领导们喊出了“学生门别动,让领导先走!”的“绝句”,即使在场的当地领导们跑的比兔子还快……


 


      制度的力量是可以抵御最低级错误的。我正在采访的这个人叫王致瑞,当时任克拉玛依广播局的器材科长。他向我们证实,就在1994年的10月,他们在友谊馆组织一次活动时,舞台上的灯光曾经烤燃过幕帘,当时因为发现早,没有酿成大祸。友谊馆的管理者和服务人员最后被判处了比那些领导们多几年的徒刑,既是情理之中,也是规则所致。因为,他们知道那盏肇事的灯已经引燃过幕布,因为他们知道友谊馆有大型活动时所有的门都必须开启,因为他们知道即使锁着门也必须有掌管钥匙的人在场值班……可惜啊,这一切他们都没有做到!



       做电视记者15年,我唯一的一次感觉在镜头前没有言辞。为了体现现场感,我逼迫自己在克拉玛依市郊临时开辟的小西湖墓地出镜报道,录制了很多遍都不成样子。这里很冷很冷,但是我知道,比我的躯体更感觉到寒冷的,是一座座新坟里孩子们的心。



   


      以这张图片来暂时结束这篇blog是我的选择。看看墓碑上的那些字迹,我们该记住这样一个生于1981年,名叫朱晓文的女孩。25岁,24岁,23岁, 22岁,22岁,21岁……当年随着烈焰逝去的那些8岁9岁10岁11岁12岁13岁14岁的孩子们,现在该是健壮丰腴潇洒妩媚阳刚温柔等等词汇的实践者承载者传承者,现在该是他们的父亲母亲长出一口气的季节啊……


      还有很多资料,我需要慢慢地整理。这些已经在我心里尘封了12年的故事,我是第一次这样公开地系统讲述。


      历史不应该被掩埋。


      试图掩埋历史的人,是为了自己或者自己利益集团的利益。


      我们总在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想说:别挖坑,最后埋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2006年12月14日23:48   暂时的结束      2007年的第一天,我认真地坐下来,干一点我认为该干的事情。

      自从我在自己的博客里贴出当年采访克拉玛依特大火灾事故以及采访中获取的相关资料制成的图片以后,我博客的浏览量增加了不少。一些长期关注克拉玛依火灾报道的朋友在很多网站转贴了我博客的相关内容,客观上起到了一些传播效果。有人私下里问我:这件事情在1995年就有了法律的判决,也已经对相关的责任人给予了相应的惩罚,为什么你还会对此事津津乐道?还有那么强的感情倾注?


      自1994年1月进入东方时空,这些年里我以记者和编辑的身份参与过几起重特大事故的采访和报道,仅1994年,我就亲自赶到过两起特大火灾事故的现场。


      1994 年11月27日13时28分左右,辽宁省阜新市的艺苑歌舞厅失火,共造成233人死亡,20人受伤(其中重伤4人)。大火之后,我和摄像刘文于当晚就赶到了阜新,由于当地政府严密封锁消息,并采取极其严格的防范措施,使得我们两个人根本无法接近火灾现场。28日一大早,我们接到电视台指令:立即返回北京。当地安排一位宣传部长护送我们到沈阳,而这时,我们两个人竟然都还没有亲眼看到火灾现场。我们极度郁闷,但又不能违抗命令,也不能撕破脸和当地的领导们争竞。车子经过艺苑歌舞厅附近时,好心的司机提醒我们“右边的胡同里就是”并放慢了速度。当时,坐在桑塔纳后排左面的我不顾一切地打开车门跳了下去,摄像刘文也在司机被迫停车的瞬间从右面跟了上来。在宣传部长的阻拦下,我们两个快步赶到了拉着警戒线的歌舞厅附近,刘文的摄像机尽管已经开启,但是宣传部长央求我们千万不要拍摄,“不然我可就惨了”!就这样,我们只是匆匆地看了几眼那个烧死了二百多人的歌舞厅外景,一个有效的镜头都没有拍摄到,就被强行逼迫离开了现场。这样的事情也只有在我们这样的国家会发生,是吧?离开阜新,我们没有马上回北京,而是在沈阳附近寻找选题。我感觉,这么大的事故不可能遮蔽到这种程度,很有可能会有松动的机会。一旦机会来了,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征得制片人张海潮同意,我们在辽宁抚顺找到了一个选题,就是1994年12月18 日在《焦点时刻》播出的《孤儿不孤》那期节目。节目的“焦点”不是很硬,但为了心中的计划,还是硬着头皮做了。当然,我们最终没有等到禁令解除,辽宁阜新,也就成为我的另一处伤痛。


      1995年11月13日上午7时左右,长江四川(现在归重庆市)江津市水域发生重大沉船事故。江津市轮船总公司下属第一公司“江津6号”客轮从永川市朱沱镇启航,沿长江下行至江津市杨岩水域,与同向行驶的贵州省赤水轮船公司顶推4艘驳船的“遵义308号”货轮发生碰撞,客轮“江津6号”瞬间沉没,客轮上70多人全部落水,仅32人被救生还。


      以上是人民日报的报道。这起事故,我在11月15日就和摄像白河山随国家安全生产办公室的一位副司长赶到了现场,并且作了相应的报道。


      2000 年12月25日,圣诞节的晚上,河南洛阳东都商厦顶层一家私人承包的歌舞厅发生特大火灾事故,造成309人死亡。我当时是《东方时空?直通现场》的主编,经过多方努力,我们派出了年轻能干的女记者念东梅赶赴现场,我在北京亲手连夜编辑制作,连续三天发出了关于这起事故全貌的报道。


      那么,同样都是事故,同样都造成巨大的伤亡,为什么我,以及很多人都对克拉玛依1994年12月8日的火灾事故耿耿于怀呢?


       我以为,这里面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道德底线的问题。作为正常的人,我们都有在危险面前躲避、自救、逃生的本能。但是,作为已经走过了蛮荒野蛮时代的人类,已经约定了一些道德准则,这些准则往往在大难临头的时候才能检验出一些人的道德底线究竟设置在一个怎样的高度。在灾难发生的时候,具有不同道德底线的人会有不同的行为。很多事故,大家声讨的是一些负责人的疏于管理、掉以轻心、草菅人命之类的行为,但这时的声讨声中往往是义愤多于痛心,呼吁从严管理的要求也会加强。克拉玛依火灾也是一起典型的责任事故,但是,在火灾现场的那些领导们的表现,真实地严重地伤害了那些死伤孩子的亲属,伤害了大多数善良人们的道德底线,使得这些年来很多人难以释怀。


      我用不同的组合方式在网上搜索“克拉玛依”、“领导”、“火灾”、“怀念”、“耻辱”等词汇,关于克拉玛依火灾事故,最多的还是人们以各种方式表达的痛心、无奈、愤怒等关乎情操、关乎良心、关乎领导行为模式的表达。很多人是在基本不了解事故概况的情况下发表的感言,也纯粹是借题发挥式的发泄。一些稍微理智些的人试图劝慰那些以“说脏话”、“说狠话”来表达情感的人理智一些,但往往遭到的是谩骂和诅咒。为什么?为什么?


      尽管不少的责任人已经获刑,尽管不少的人已经丢官,但是,我以为:克拉玛依有关方面以及更高层次的组织在这件事情上一直没有以真诚的方式和态度对死难者的家属,对全国的老百姓说一声“对不起”,可能是大家心里的憋闷一直没有地方排解的原因。一级政府,一方官员,仅仅学会在台上享受百姓的顶礼膜拜和欢呼是不够的,仅仅会说忠诚于人民为人民服务也是不够的。灾难发生了,这里的人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伤痛,这些伤痛需要真心地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去化解。这些真实的行动不仅仅是给他们大量的抚慰金,也不是让他们不再生活在那片会刺激他们神经的地方。据我所知,这些年来,新疆石油管理局已经为那些死了孩子死了大人的家庭以及严重致残的孩子们付出了巨大的经济代价,也承诺了长期的扶助措施,但是为什么这些家庭一旦说到此事还是那样的咬牙切齿,还是那样的不可自制?还是那样的悲凉?


      前些天我终于在时隔12年之后给当年去克拉玛依采访时认识的朋友打了电话,请他们对我博客里描述的细节进行甄别。我是真诚地,也是负责任地,我不希望从我这里出去的信息有“硬伤”,特别是一些关系到人物的情节,这是我这些年做记者的底线。毕竟已经过去12年了,我当时的很多采访由于现场各种因素的干扰,采访笔记没办法十分的详细,个别字迹也很潦草,当时在采访本上作的一些符号现在竟然回忆不起来是什么意思了。还有一个原因,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在城区面积20多平方公里的克拉玛依,我们的采访其实是一直有人“关照”的,一些失去了孩子或伴侣的人,一些知道情况的人,由于担心未来的日子里还将在这个单位工作,无奈地回绝了我们的采访请求。加之我们当时也没有想到节目会不准许播出,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后来当地政府会以那样遮掩的方式处理,所以,我后悔没有采访更多的人,后悔当年的资料没有全部保存下来……


      那天的几次通话里,已经是一定官阶的还在克拉玛依的朋友帮我纠正了几个细节,交谈中他问我:我们这里都在淡化处理这件事情,为什么你们还揪住不放啊?朋友的这句话让我心里难过了一阵子,甚至不知该怎样回答他。


       是啊,生存是我们每一个老百姓都要面对的事情。老话说: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感觉,我可能就是属于那种“不腰疼”的人。生存,大家都要生存,我在北京也要生存。混了这么多年,13年前在军营就是副团职中校了,在北京,在中央电视台这个名利场里,我竟然没有混到一官半职,竟然没有自己的“交椅”需要捍卫,竟然没有一点政治头脑地说些领导们不爱听的话,竟然守着一堆老掉牙的故事昏天黑地地翻腾……不识时务啊!!!


      我们这个民族,就是因为识时务的人太多了,才搞成今天的这副模样。


      我们这个国家,就是因为识时务的人太多了,才会是今天的一副景象。


      不发牢骚了,这些年我就是因为牢骚话太多才混成今天这种倒霉样的。呵呵。不管怎样,我还是以为:目前应该把这件事情干完。


       接着讲述的我知道的克拉玛依火灾的故事,要从一位我当年认为“还不错”的领导讲起。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一看见领导就张嘴骂人的家伙,我也有很多官位很高的朋友和老上级。但是,我尊敬他们,大凡不是因为级别高,而是因为我喜欢他们作为人与我交往时我看到的他们的品格。




     上面的图片是我们1994年12月24日采访谢志强的情景。谢志强以前就是新疆石油管理局的党委书记,已经被调任塔里木油田总指挥。12.8友谊馆特大火灾事故发生以后,由于当时的领导们在火灾发生时的行为在当地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克拉玛依局面十分危险,新疆自治区紧急将曾经在这里工作过30多年的谢志强调回克拉玛依主持工作,再次担任新疆石油管理局党委书记、局长,并兼任克拉玛依市党委书记。当时担任着石油管理局书记兼市委书记的唐健被自行停职。我们是 12月21号到达克拉玛依,谢志强12月22日到任,知道我们在这里采访,谢志强批评了原来领导们给我们设置的“关照”措施,给下面下达的新指示是:只要是法律允许的,焦点访谈记者哪里都可以去。12月24日一大早,他就在办公室等候我们。采访中,谢书记十分沉痛,他说:现在克拉玛依的大部分领导都是我在这里任职的时候成长起来的,很多人的提拔我是说过好话的。但是,我没有想到,我竟然提拔了这样一批在危难发生时不顾学生,不顾小朋友,却只顾自己逃命的人。他们不是不称职,而是做人不合格,连起码的做人的良知都没有。我很痛心,这些人给我们党和政府的脸上抹了黑,我要承担不可推卸的责任。



     正在接受我采访的是1994年克拉玛依人民检察院的检察长。在我的采访本上,记录他姓名的地方被水洇了一坨,我怎样也分辨不出上面的字迹了。12年了,我没办法回忆起他的姓名。根据克拉玛依政府网站提供的信息,1994年3月——1995年10月,在克拉玛依第九届人民代表大会第四、第五届会议上作检察院工作报告的检察长名子都叫刘基坤,这个阶段正是克拉玛依火灾事故及检察院调查横跨的时间段,那么,这位检察长的姓名应该是刘基坤,录像带上记录的他的口音好像是湖南人。


      以下粗体字是公诉书的主要内容:


      1994年12月10日克拉玛依市人民检察院对被告人阿不来提?卡德尔等14名被告人分别以重大责任事故罪、玩忽职守罪立案侦查。1995年5月30日向克拉玛依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起诉书认定上述被告人犯罪事实如下:


  


  1994年12月7日下午,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教委基本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评估验收团到克拉玛依市检查工作。12月8日18时由克拉玛依市教委、新疆石油管理局教育培训中心组织在文化艺术中心友谊馆举办专场文艺汇报演出。全市7所中学、8所小学的教师、学生及有关领导共796人参加。演出至18时20分左右,舞台正中偏后北侧上方倒数第二道光柱灯(1000W)烤燃纱幕起火。火灾发生后,由于电工被派出差,火情没有及时处理,迅速蔓延至剧厅,火势越来越猛,产生大量有毒、有害气体。而通往剧场的七个安全门,仅开一个。演出现场的组织者赵兰秀、方天录不积极组织指挥疏散,火灾现场秩序大乱。致使323人死亡,132人受伤,直接经济损失3800余万元。


  立案侦查证实这起特大火灾的发生是由于上述被告严重违反规章制度,工作严重不负责任,玩忽职守造成。


  被告人阿不来提?卡德尔身为友谊馆副主任,在主管行政业务工作中,严重违反消防安全管理规定,对消防部门的三次防火安全检查中提出的问题不加整改;对舞台幕布曾发生过的火灾险情,没有采取措施消除隐患。卡德尔明知12月8日有演出活动,还将电工派外出差;演出现场7个安全门仅开一个。火灾发生后没积极采取措施组织疏散抢救,是这次重大责任事故的主要直接责任者。


  被告人陈惠君,努斯拉提?玉素甫江、刘竹英作为友谊馆服务人员对工作严重不负责任,演出期间,陈惠君、努斯拉提未在场内巡回检查。火灾发生后,不履行应尽的职责,及时打开安全门,而是一起逃出馆外。被告人刘竹英脱岗外出。以上三名被告人是造成事故惨重伤亡后果的直接责任者。


  被告人蔡兆锋,不重视安全工作,未对职工进行安全教育,对友谊馆存在的不安全隐患不加整改,不制定应急防范措施,对火灾事故的发生负有直接责任。


  被告人孙勇、赵忠铮,身为文化艺术中心领导,工作严重不负责任,对友谊馆存在的不安全隐患,不督促检查予以消除,对火灾事故的发生负有直接责任。


  被告人岳霖,分管文化艺术中心的工作,工作严重不负责任,明知友谊馆存在不安全隐患,未要求检查整改,未正确履行自己的职责,对火灾事故的发生负有责任。


  被告人赵兰秀、方天录系迎接“两基”评估验收工作及演出现场的主要领导人,发生火情时,没有组织和指挥疏散,对事故伤亡后果负有直接责任。


  被告人唐健、况丽、朱明龙、赵征是此次演出活动的具体组织者和实施者,对未成年人的人身安全疏忽大意。唐、况、朱在发生火灾时,未组织疏散学生,而只顾自己逃生,对严重伤亡后果负有直接责任。


     截至目前,我在网上还没有搜索到别人提供的克拉玛依事故责任人的图片,在今天,我把我掌握的资料公开在这里。



     上图是起诉书中提到的友谊馆服务组组长陈慧君,以重大事故责任罪被判有期徒刑七年。镜头前的陈慧君当时39岁。



      上图是起诉书中提到的友谊馆服务员努斯拉提·玉素普江,43岁。以重大事故责任罪被判有期徒刑六年。



     上图是起诉书中提到的友谊馆服务员刘竹英,46岁。以重大事故责任罪被判有期徒刑六


年。



     上图为起诉书提到的新疆石油管理局总工会文化艺术中心友谊馆主任兼指导员蔡兆锋,58岁。以玩忽职守罪被判有期徒刑五年。



      上图为新疆石油管理局总工会文化艺术中心主任孙勇,35岁。采访结束后,送他们回监房的途中,我递给他一支香烟并给他点着,他连声说谢谢。我问他:感觉到冤枉吗?本来是歌唱演员的孙勇说:说起来好像我们是替罪羊,但是想想那些死去的孩子,我觉得不冤,就是杀我的头我都觉得不过分。说到这里,他很激动。他还说:确实太惨了。我当时在前厅楼上的办公室,不在礼堂里面。听到声音就往下跑,但是根本进不到礼堂里面去。我当时的反应是完了,这要死多少人啊?当时场面很混乱,没有人组织,也没办法组织。你想想,现在大部分家庭都只有一个孩子,一下子死了那么多孩子,人家家长还不得疯了?我有责任,绝对有责任,这一点我绝对不推托。要是早一点把那几盏灯取下来就好了。晚了,说啥也晚了……孙勇后来以玩忽职守罪被判有期徒刑四年。



     上图为新疆石油管理局总工会文化艺术中心教导员赵忠铮,45岁。以玩忽职守罪被判有期徒刑四年。



     上图为新疆石油管理局总工会副主席岳霖,41岁。以玩忽职守罪被判有期徒刑四年。


      我于1994年12月24日在克拉玛依看守所采访的资料里没有起诉书中提到的第一个人:友谊馆59岁的副主任阿不来提?卡德尔。据检察长说,此人当时被烧伤,正在治疗,还未羁押到看守所。



      与友谊馆的管理有关系的责任者上面基本说完了,现在该说说领导们了。在我前面的帖子里这个人可能大家已经认识了,他就是当时在现场参加活动的最高领导之一,新疆石油管理局副局长方天录,时年60岁。方天录被以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公诉书里提到的克拉玛依市54岁的副市长赵兰秀是我采访此次事故中最疑惑的一个人。据了解,她在大火中被严重烧伤,可能是当地伤势最严重的领导了,据说是在抢救人员进入火场后被抬出现场的。她分管教育,按照现在惯用的政府领导配置体系,她应该是“无知少女”系列。所谓的“无知少女”,是现在我国各级政府里都必须要有的成分,是无党派、知识分子、少数民族、妇女这四个界别的代表。网上有一些关于赵兰秀的文字记录,看了也让人很不好受,因为她是带着伤被带上审判席的。我目前没有经过确认的赵兰秀的图片,从大火发生前的图象资料里,在第一排就座的有两个女性,一个是况丽,一个就是上面图片里的这个女人。赵兰秀和方天录是当天在现场的两个级别最高的当地领导,按照惯例应该坐在中间。所以我判断画面里这位穿着浅色上衣的中年妇女,应该就是赵兰秀。赵兰秀被以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零六个月。



      这张有些不忍一睹的图片是1994年12月24日我们在克拉玛依石油管理局总医院拍摄的,一脸伤疤的人是公诉书里提到的的克拉玛依教委副主任唐健,54 岁。唐健告诉我,当时他看到大火烧起来,就组织大家疏散,但是火太大,没有多久他就支撑不住了,只好赶快离开。我问他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他说是从北侧中间的门跑到了回廊里,然后跑到前厅出来的。当时没有电了,烟也很浓很呛人,能听到很多人呼喊的声音。


      唐健因玩忽职守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这是我的资料里况丽的另一种神态。这个人的心理基础十分稳定,轻易不会走进我问题的实质。我问她:你有孩子吗?她点头。我问她:如果自己的孩子在里面你会怎样呢?她低头不语。我又问她:这些年表扬过别人的见义勇为吗?她还是无语。我问:以前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吗?她说:没有,当时很害怕。我问:你还能回忆起当时是怎么跑出来的吗?她,低头,不语。很久没有抬头。


      我的评价是:这是个多么聪明的人啊?又是个多么自爱的的人啊?她的聪明表现在绝不多说话,自爱表现在不往自己身上包揽不相干的东西。对于一个四十岁的女人来说,地级市的教委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我认为是个不低的位置了,但我能感觉到这个女人进步的欲望很强,心里还有更大的期望。一般来讲,对自己很自爱的人,在危机发生时都会选择很好的自保措施。聪明的人,一般不会在危难时刻迅速焕发责任感、使命感之类的虚无飘渺的精神火花。网上有一些文字说况丽在事后曾经对记者之类的人有声有色地讲述自己怎样机敏怎样果断地逃进女厕所,我不能相信这样的描述。因为,我不认为她连这点起码的尊严都没有。在我们的镜头前,她还是很有修养的嘛。


      况丽因玩忽职守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按照1994年12月10日就被羁押的日子算起,1998年年底她应该就刑满释放了。网上的消息说赵兰秀证实况丽后来在克拉玛依开了一家保险公司,还重新加入了神圣的党组织。这个消息我感觉很搞笑。她的权力梦幻还要重新来过吗?算起来她现在也是52岁的人了,比徐娘还要老些吧?


      真心地祝愿她顺风顺水,那样,我们的世界会更加精彩的。



      上图是公诉书中提到的克拉玛依市教委普教科科长朱明龙,52岁。因玩忽职守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上图是公诉书中提到的克拉玛依市教委普教科副科长赵征,44岁。因玩忽职守罪被免予刑事处分。


                   


  2004年1月4日的凌晨,我继续走我的痛苦心路。


      我是个呼唤快乐的人,我的blog也起名快乐老文,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我活得几乎是没心没肺的样子,跟什么人都开玩笑,跟什么人都敢讲自己的故事。


       屁股决定脑袋。一些人认为我是因为没有捞到一官半职才以这样的方式安慰自己,一些人说我活得很失败,很张狂,不懂得尊重领导。我微微一笑,还是微微一笑。当年(1992年)在部队的时候曾经写过一首歌就叫《战士的微笑》,有这样几句歌词:你说我是高山,我微微一笑;你说我是大海,我微微一笑。我是军人,我是战士,是你甜梦的卫士,责任田里守卫着你的美好。……迎风霜的日子我这样微笑,流血汗的日子我这样微笑,戴奖章的日子我这样微笑,想妈妈的日子我在心里微笑……这首歌是当年唱红了《血染的风采》的我的战友徐良首唱,后来被部队的宣传队作为演出必唱歌曲。好友邓蕾在2002年也曾撰文说,在评论部的南院工作区每天最愿意看见的人就是陈耀文,因为他什么时候都是一脸的笑容。呵呵,我真的喜欢笑,喜欢快乐,喜欢快乐地面对所有的烦恼和怪诞。尽管我心里也是一片片的惆怅,一缕缕的寂寞……


      快乐的生活态度并不意味着我真就是没有心肝的垃圾人。这些年,大量的时间,我其实是一个很悲观的人。这个好像与我满脸的笑很矛盾。我对很多事情很绝望,因为我看到很多已经掌握了很丰富很现代知识的人本质上并不愿意真心看到真正的文明和民主,因为我看到很多已经被无数历史事实验证过的错误决策还在被很多人追捧,因为我看到很多人为了一个位子不惜放弃理想放弃尊严放弃善良,因为我看到很多理想灿烂的朋友在利益和荣誉面前开始倒退着奔跑,因为我看到一些心怀叵测的人在重新导演腐朽的历史,因为我看到很多人变着花样地美化超级无聊的谎言……二十一世纪了,我们已经远离奴隶社会,我们骄傲地说我们已经是有着市场经济地位的国家,我们的互联网用户已经跃居世界第一。但是,我们的思想还只有服从,百分百地服从,我们的心灵还在一次次被无条件地被强奸……


      大家都感到绝望,可是大家都没有办法,而且大家都不能一走了之,而且你不能说自己不爽……


      呵呵,其实有的时候真的没办法。目前我认为唯一的办法就是企望已经没有生命力的东西赶快死掉。死掉了,这块地上该种什么庄稼还种什么吧。


      接着讲述我心底里关于克拉玛依那场火灾的故事吧。



       上面图片中的警察名叫侯进明,1994年12月的职务是新疆石油管理局消防支队政委。接受我们的采访,侯政委既紧张又坦然。紧张之处在于,12.8那天,他领导的消防支队几乎没有起到什么挽就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作用。他告诉我们,市区面积20多平方公里的克拉玛依,只有6个市政消防栓,距友谊馆最近的消防栓在三公里之外。几台消防车都是很多年前的小吨位解放牌,一车只能装不到三吨水,来回一趟,加上上水时间,最快也要十分钟。12.8那天,他们在失火15 分钟之后就到了现场,要命的是,他们没有很专业的破门工具,带到现场的唯一一把消防斧根本对付不了友谊馆坚固的铁栅栏和卷帘门……侯政委坦然地是,当时我就是这个条件。体制、机构、人员编制、经费等问题积重难返。他说,克拉玛依当时有防火一级重点单位几百个,二级上千个,但消防部门只有四个职工消防员,武警消防支队也只有416人。他还说,我们按照要求的必须条件呼吁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是就是没人重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群众都骂我们,我们也是一肚子苦水啊。没有专业装备和人员,我们和一般群众没什么区别啊。


      一切重大事故暴露出的问题都不是独立的,也不是一个环节的问题。只有在体系上的所有环节都处于伪正常状态时,某个环节的崩溃,就会引发全局瘫痪的状态。这个时候问:钱都到哪里去了?积压的问题为什么不早一点解决?问无数个为什么,对于那些死去的孩子和老师们来说,有意义吗?老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我们吃了多少堑了?我们又还要吃多少堑?我觉得,对于很多领导来说,把“钱”吃了是没问题的,至于“堑”嘛,等等再说吧,看看再说吧。


     一般都是这样。在我们这个体制的国家,不这样就不正常了。





       消防人员都没有办法,路过的群众和闻讯赶来的孩子家长们只好各自为战地展开营救。砸碎玻璃,从附近的办公楼用脸盆端来水往里面泼,从居民楼接出橡皮管子往里灌水……这些办法都是徒劳的,因为这些水根本到不了孩子们身边,也阻挡不住礼堂里面的烈焰和滚滚的包含着大量有毒气体的浓烟。上图是当时群众自发在友谊馆外面南侧救火的情景。



      我们从友谊馆西南角拍摄的南侧状况。



 



      南侧的中门也是被完整地从外面卸掉的。因为里面的太平门也是锁死的,外面的门板上,几乎看不到经历过大火的痕迹。



      南侧中门上的铁锁。



      友谊馆南侧的一扇窗户。



      从友谊馆东南角拍摄的南侧前门。翘起的铁栅栏很像魔鬼的利齿啊!!!




      在近处拍摄的友谊馆南侧前门上安装的铁栅栏。这个门也就是前面文章里讲述的工程师高礼的女儿高晓寅所在的第八小学三年级二班距离最近的那个门,高礼就是隔着这些铁栅栏听着孩子们的哭喊……



      就在这道铁栅栏的里面的回廊上,一个干粉灭火器完好地呆在那里,根本没有使用。观众席与回廊连接的这扇门锁死了,谁又能使用到这个可能要花很多钱才买回来的“聋子耳朵”呢?



      我们拍摄的友谊馆北侧前门外面的景象。这个门里面就是两个卫生间。



      友谊馆北侧的舞台大门。这个门是供舞台道具等大型器材出入的。12.8当天也是锁死的。



      友谊馆正门。广告牌支撑的是三个正门中间的一个。能够看出是被完整掀起来的。正面的三个门,在12.8那天,只有右侧的一个是开放的,但也因为大火造成的断电而自动落下。



      遗落在友谊馆前厅唯一出口处的帽子、衣服、鞋子、围巾等物品。可以想象,当时这里有过怎样的拥挤、践踏、撕扯……




      遗落在友谊馆北侧回廊里长条椅上的学生书包。



      书包里的铝制饭盒中,某个学生或者老师自带的晚饭还完整地呆在这里。



      在上面那个书包的旁边,是一张已经由老师批改过的为拼音填充字词的试卷。我们都上过小学,我们该知道,卷子的主人是一个刚刚走进校门没几个月的一年级的小学生…… 



      上面图片里的那张考试卷,还有这张——我们在第八小学三年级二版教室里拍摄的孩子们的作业本,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两张图片。之所以迟迟没有把它们贴出来,是因为它们给我的想象空间太大,它们带给我心灵的振颤是连续的、长久的、苦楚的、压抑的……




     


  




      如花似玉的孩子们,死的死了,被烧伤的都安排在石油管理局总医院接受治疗。医院里的场面实在是惨不忍睹,我们几乎没有办法把看到的都记录下来。摄像吴乃华大哥几次放下摄像机擦眼泪。



        拍摄的时候我们有意避开了这个孩子那焦黑的脸庞。看看那两只露在外面的脚吧……



 




        这几个孩子的脸部我们不忍心拍摄。



        我们1994年12月24日拍摄的时候,这个孩子已经能够坐起来吃饭了。



      这是一个小姑娘,当时她还只能用吸管进食。亲爱的孩子们,你们能够认出当年的你自己吗?我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如果你看到了这张照片,并且认出了自己,请和我联系,好吗?




       我采访的这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儿叫谭月华(音),是克拉玛依第三中学初二三班的学生,14岁。她告诉我们12.8那天,她和同班的同学坐在礼堂的后排,由于距离身后的出口比较近,她和一些同学跑了出来。孩子美丽的秀发没有被剃去,她身上的伤基本是拥挤和踩踏造成的。




        谭月华所在的第三中学初二三班有42名同学参加了12.8的活动,最终,9名学生失去了生命(其中一个是12月16日死在医院里)。这其中,有一个叫何勤的女孩,1980年10月24日出生。上面的两张照片就是何勤。



      何勤是一个品学兼优,让父母骄傲的孩子。这是何勤从小使用的几件乐器。



      何勤的卧室一角。



      从小到大,何勤获得过很多的荣誉。这是其中的一个全国性的荣誉证书。



      何勤在12月5日写下的最后一篇日记。



       失去了这样优秀的独生女儿,已是中年的何勤父母近乎绝望。何勤的父亲何亿成是新疆石油管理局测井公司的副经理,那时已经46岁,母亲沈永芬,是管理局职工医院保健站的医生,40岁。对于他们,以及许多像他们一样的父母亲来说,孩子的离去可能不是人生的绝境,但是,在这样的年龄,以这样的形式来经历生活的考验,用“残酷”一词,我感觉相对贴切。


      亲爱的朋友,我的兄长和姐姐,你们今天在哪里安身?12年了,我还记得你们,记得你们国光新村的家的门牌号码,记得你们在镜头前的克制,记得你们的礼貌,记得你们给予我们的礼遇和期望。对不起,我没有在我主持的节目里把你们以及与你们相同遭遇的那些兄弟姐妹的故事讲述给我的观众们听,从感情上,我一直欠着你们的,从记者的责任上我也感觉有愧于你们。12年了,克拉玛依这个词汇我不知思想过多少遍,你们家里**5497的电话我也一直保存着。前不久我拨通了你们那里一个朋友的手机,号码还是辗转从别人那里得到的。12年里,除了这个电话,我没有给你们那里的任何人打过电话,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那里的电话是不是还依旧是6位数。我刻意回避着那个地方,偶尔在什么地方听到歌颂那片土地的那支著名的歌曲,我都会下意识地关闭自己的听觉,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我真心地祝愿你们的今天是平静的,祝愿你们的坚强还能够支撑你们走完今后的生命旅程……与我联系,好吗?如果感觉在这里留言不方便,可以给我的信箱chenyaowen314@hotmail.com 写信也可以。如果你们不愿意再次被打扰,我也能够理解。我想念你们。






      上面这几张图片是克拉玛依特大火灾事故之后的送葬场面,资料是从克拉玛依电视台获得的。这样的场面谁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我们可能随时都要看到。我们的亲人会在某一个时候决绝地离开我们,我们的朋友会不打一声招呼就离我们而去。父母生养,肉体凡胎,我们谁也躲不过亲历这一幕,谁也都会成为这一幕的核心。寿终正寝可能是很高的境界,死于非命应该是做恶者最终的报应。少制造一些像12年前12年来克拉玛依的那些父亲母亲妻子丈夫儿子闺女那样的悲痛吧!少酿成一些能把活着的人心揉碎肝痛断那样的凄惨吧!为官者,看管好你们官位的同时,别忘了你们的交椅驾临在什么样的基础之上。日日夜夜与那么多悲悲戚戚的子民们打交道,谁来给你们歌唱呢?谁来给你们舞蹈呢?谁来给你们鲜花和掌声呢?盛世,是需要这些的,不是吗?和谐,不是我们共同的理想吗?


      终于,我可以舒出一些轻松的气息了。


      我手头掌握的关于1994年12月8日发生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克拉玛依市友谊馆那场特大火灾事故的影像资料,今天可以说大部分都贴出来了。还有一些,因为牵涉到目前还敏感的事情,暂时保留在我这里吧。



       感谢这个人。张海潮,1994年时我的制片人,我的第一个制片人,我的老师,我的兄长。在我为克拉玛依痛苦的日子里,是他像兄长一样搂住了我的肩膀,而他的泪水甚至比我还多……我的善良可能是与生俱来的,但是,海潮为我这些年能坚守着善良的品质,给予了最真诚的鼓励。海潮,我不会忘记1994年12月27 日中午你为我喝下的那杯酒……



       除了我们在克拉玛依获得的影像资料,其余的图像都是我的这位兄长拍摄的。吴乃华,东方时空、焦点访谈的元老级编导,在这次采访中,他自愿充当了摄像。乃华大哥,我不能忘记,从克拉玛依回到乌鲁木齐的那个夜晚,为了腾出房间给我一个安静的空间整理文稿,你竟然在走廊的沙发上坐到凌晨三点……



       作为同行,这个哥们儿是我这些年因为工作合作交下的最好的朋友。朱疆,生在新疆的血性汉子。他当时是乌鲁木齐有线台的新闻部主任,在大火发生之后,我们没有办法从北京直接前往新闻现场,接受了我们的委托后,他带领记者在12月10日就赶到了克拉玛依。由于当地封锁消息,他们拍摄的画面没有办法从新疆台直接传送,他专门派自己的亲戚往北京送带子,也因为机场和火车站严格盘查最终没有成功。我和吴乃华到达乌鲁木齐之后,为了保证采访少受干扰,没有公开求助电视台等单位,这哥们儿找来自己有私车的朋友,冒着丢掉官位丢掉工作的危险,陪同我们再次进入克拉玛依……血性的男儿现在是东方卫视的副总了,目前正在新疆阿克苏电视台挂职锻炼,也是一个响当当的台长了……


        感谢你们,感谢所有的为我们的采访提供过帮助的人们。有些人的姓名我不便在这里提及,因为他们还工作生活在克拉玛依……保重,我的朋友们!!!


                                                          陈耀文 于2007年1月5日 凌晨3:05



http://club.cat898.com/newbbs/dispbbs.asp?boardid=1&star=13&replyid=14681109&id=1397348&skin=0&page=1
[b]真实,克拉玛依大火亲历人有感


转自全国最大的数码交易论坛TOMPDA.
http://shop.tompda.com/mall/view.asp?product_ID=209844_2006127_1_1184222
这次的火灾使我失去了很多的同学~
克拉玛依友谊馆 建立于19世纪80年代吧
当时是我们克拉玛依油田请的俄国专家开采石油后象征二国友谊而建立的
属于克拉玛依当时最大的电影院 1991年因为建设问题 开始重建~
1994年11月末正式完工 12月5日正式营业 我们家6号接到邀请在里面看了电影~(后来感到特别怕)
12月初学校下通知 说12月7号有自治区领导来检查工作 会在友谊馆进行文艺会演~
12月8日 初中和小学院校 每个学校选派一个班级参加
12月9日 各机关事业幼儿园 每个学校选派一个班级参加
可以想像一下 如果是12月9日.....后果........
当时我在的克拉玛依市第八小学(五年级3班)是全校唯一的一个市局级规范班~ 所以去的任务自然就是我们班了 后来 7号时候 我 汤亮 杨勇范红伟刘挺等11个同学违反校规 在中午15:30前到学校(新疆下午是16:00上课) 我当时是学习委员 刘挺是副班长少先队的辅导员熊庆文老师很生气就说我们班不许参加会演 当时我们11个成了班上的罪人~ 也正是这样我们都活了下来
8日 学校选了3年级的5班去参加了会演当时我们学校是重点学校 位置在市局领导的后一排~全班37个人只回来了5个而且都是那种很惨的很惨的回来 我们气象局的孩子的死了3个!~ 当时8校的校长是气象局的办公室主任魏学文的老婆~ 我妈妈是气象局会计~ 葬礼时候也就参加了 还记得10号参加葬礼瞻仰遗容时候张莉大妈烧焦的尸体还夹着2个孩子的尸体 还有我们从小一起玩的一个孩子 -- 艾兹买提参加他葬礼时候看到他全身都是脚印~ 周围大人都说是被踩死的我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8号晚上 路过友谊馆 全线封锁 不叫人接近~ 后来听说都是烧焦的尸体 消防官兵直接用铲子等工具把尸体往车上装~ 死伤不计其数
后来大了 慢慢了解了~ 当时友谊馆是采用的德国最好的全自动设备自动伸缩门等等~ 火灾是因为灯光和幕布太近把幕布烤着了出现问题后不知道是电闸跳闸还是人为原因 电断了 伸缩们什么就全部落下了 整个友谊馆唯一的逃脱途径就是一个宽2米多高2米多的侧门~ 好多孩子都是能活下来的 就是因为太挤 孩子太小 被活活踩死~ 很多老师逃出来后又冲进去救孩子 我们学校当时好多老师发现他们尸体都抱着孩子

被告人:阿不来提·卡德尔,男,59岁,原系新疆石油管理局总工会文化艺术中心友谊馆副主任。

被告人:陈惠君,女,39岁,原系友谊馆服务组组长。

被告人:努斯拉提·玉素甫江,女,43岁,原系友谊馆服务员。

被告人:刘竹英,女,46岁,原系友谊馆服务员。

被告人:蔡兆锋,男,58岁,原系新疆石油管理局总工会文化艺术中心友谊馆主任兼指导员。

被告人:孙勇,男,35岁,原系新疆石油管理局总工会文化艺术中心主任。

被告人:赵忠铮,男,45岁,原系新疆石油管理局总工会文化艺术中心教导员。

被告人:岳霖,女,41岁,原系新疆石油管理局总工会副主席。

被告人:方天录,男,60岁,原系新疆石油管理局副局长。

被告人:赵兰秀,女,54岁,原系克拉玛依市副市长。

被告人:唐健,男,54岁,原系克拉玛依市教委副主任、新疆石油管理局教育培训中心副主任。

被告人:况丽,女,40岁,原系新疆石油管理局教育培训中心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

被告人:朱明龙,男,52岁,原系克拉玛依市教委普教科科长。

被告人:赵征,女,44岁,原系克拉玛依市教委普教科副科长。

一、被告人阿不来提·卡德尔犯重大责任事故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二、被告人陈君惠犯重大责任事故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三、被告人努斯拉提·玉素甫江犯重大责任事故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四、被告人刘竹英犯重大责任事故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五、被告人蔡兆锋犯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六、被告人孙勇犯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七、被告人赵忠铮犯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八、被告人岳霖犯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九、被告人赵兰秀犯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零六个月。

十、被告人方天录犯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十一、被告人唐健犯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十二、被告人况丽犯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十三、被告人朱明龙犯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十四、被告人赵征犯玩忽职守罪,免予刑事处分。

一审判决后,除赵征外13名被告均不服,提出上诉。
看到他们被判刑感觉不错 但是.........
都是些替死鬼而已
只有 况丽 唐健 死有余辜! 还有那几个友谊馆的服务员!
真正的罪犯是那些自治区的领导~
如果他们
不搞活动
不官僚
发生事情后不跑 帮忙维持下持续
我想会有很多人能生还的~
不是我替他们说话 只是....
我说说我知道的吧
别的人我不知道
赵兰秀 我家的对门邻居 本来是副市长 但是11月多接到通知要主管克拉玛依市的教育事业
算是个小小升职 还请客了下 所以我记得
12月8号出事情 距离她升职还不到半个月 但是事情就发生在她身上了
判刑后 因为大妈烧伤 失去了双手 在监狱吃饭什么都有问题 那些监狱的狱警还撒气在她身上!~ 不给她喂食等~ (听我爸妈说的)
为什么自治区的一个领导都没有判刑?呵呵 想想就知道了!!! 摆几个傀儡~ 真正的黑手还是逍遥!
还有最叫人气愤的~ 很多烧伤救治的 在克拉玛依职工医院接受救治后成为了丙肝患者!应该是血源问题!
那几年街上很多烧伤的孩子在街上要饭 国家给当时所有死亡人员家属每人20万的补偿 受伤人员家属每人8万和1个多生一胎的准生指标 但是好多家长生了一胎后对烧伤的孩子就XXXX 很多就在街上要饭!~
后记:克拉玛依友谊馆拆了剧院部分 只留下了门脸 现在是克拉玛依市人民广场
所有12.8的死亡人员都葬在克拉玛依后山小西湖公墓
----------- 小远~
12年后的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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