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人民好在哪里?——有感于“我们的人民真好!”
·白 焰·
“我们的人民真好!”似乎已经成为领导干部和大众媒体的口头语。从解放战争的支援前线,到建国时期的大炼钢铁,到文革以后的各种灾情,中国的普通群体都得到上级的如此称赞。今年春节前的雪灾过后,一些政府和报纸又如是说道:我们的百姓是多么好的百姓啊。暂且不论这些话是否都是由衷,这里要问的是,我们的人民好在哪里?
我们的人民好在忍耐。忍耐是中国人的特性。“中国家族生活的秘诀是一个忍字,中国民族生活的秘诀也是一个忍字”(潘光旦)。在历史的某些时期,中国人的忍耐是坚忍不拔。其余,中国人的忍耐是消极从命。这次雪灾就是一例。这场大雪说是五十年不遇,如此脆弱的政府也是五十年未见,如此忍耐的中国人可是司空见惯。中国人的忍耐体现在如下两个方面。
一.逆来顺受
中国人善于调整逆来的关系和窘境。身处凌辱,他们能够理顺并且相安;受到欺压,他们可以心安并且理得。在中国,似乎谁都可以为了利益、便宜、方便,而把麻烦、损失和伤害扔给弱势群体(如农民和民工),弱势群体却能够忍尤含垢。民众站在火车站数天,却不见民政部门提供移动厕所(憋比饿更难受)、开放大型公共设施。冰冻天气持续数天,却只见部队官兵用简单的劳动工具清雪(没有扫雪车)……车站数十万大众与其说是翘首等候,不如说是画地为牢。他们只是懵懂地、人贴人地站着,生怕失去拼命夺来的落脚之地。随遇而安把中国人培养为苟且偷生的顺民。
顺民接受百忍成金的宿命。他们相信生活就是忍而再忍,出路就是吃苦耐劳。至于是否有权或有机会享受劳动成果,只好听天由命。“此而可忍,殊不可忍”是中国人的自我安慰和对抗争的放弃。林语堂说:“中国人民曾忍受暴君、虐政、无政府种种惨痛,远过于西方人所能忍受者,且颇有视此等痛苦为自然法则之意,即中国人所谓天意也。”在这个意义上,中国人民不仅是顺民,而且是驯民。另一方面,“我们的人民真好!”折射出中国固有的一种臣民关系、君临天下的姿态、和官员暗自庆幸的心理。毕竟,中国人民没有借机发泄、没有犯上作乱。他们比其它国家人民的激烈反应甚至打砸抢要驯良得多。
二.忍气吞声
中国人忍耐的方式是缄默无语、以忍为阍。他们不大声抱怨,不随便发怒。他们深知小不忍则乱大谋,心字头上有一把刀。同时,他们也不知如何申述苦难、如何辩护自己。问题是,有多少中产阶级对此感到于心不忍?有多少人大代表愿意仗义执言?中国的最大不幸之一是为民请愿的人太少。结果,人民历次的容忍没有兹生妥协,反而助长了邪恶。对于隐忍不言、唾面自干的老实人,高高在上者居然能安忍无亲。
几乎任何天灾都夹杂着人祸,不妨看一眼政府在灾前对天气预报的忽视、在灾中对安抚工作的敷衍、在灾后对过失的避而不谈。中国的单一体制(相对于联邦制)是地方官府罔顾民生的另一因素——中央必须凡事躬亲,否则诸侯按兵不动。另外,中国有2000亿美元的“国家主权资金”在美国金融市场。中投公司投资美国黑石集团30亿美元,现已下跌到20亿(《经济学家》2008—2—19)。假设这些钱的一小部分早先用于购买国家应急设备,那惨不忍言的灾情状况不至于惨不忍睹。天灾忍受过去了,令人不能容忍的是,这次雪灾所带来的灾难和教训很快在一片歌功颂德中消匿。美国新奥尔良飓风灾难已经两年,两年以后,人们还在追问政府的失责,政府还在继续检讨,不敢怠慢。相比之下,我们的人民对待官僚却能够忍辱负重、安之若素。
相安为国是说教中的理想境界。唐朝有个叫张公艺的人,家里九代人都同住一块,且友爱和睦。唐高宗皇帝好奇他家有何特别的治家之道,张公艺便拿纸笔写了一个忍字。处家之道,长幼尊卑,人人需忍。然而,在一个真正以人为本的社会里,人民的忍耐是有前提和有限度的。其前提是政府必须建立在契约之上,其限度是人民在忍无可忍时可以造反。忍耐是人民对政府提供保护所做出的交换,而不是单方面的牺牲。如果人民不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只是一味忍耐,忍耐不是美得,而是恶行(林语堂)。同理,忍耐不是韧劲、耐性、守己、自安。相反,它是卑怯、窝囊、猥琐、自贱。可见,能忍善耐的人民并不总是好人民。我倒希望我们的人民有时不要太好,也但愿能有一天,我们的人民会摆脱心字头上那把刀。
□ 读者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