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冬天来得早。十一月中旬起,就时而有星星点点的雪花。老赵早早地就买好了一把大雪锹。以前住公寓不用担心铲雪的事,今年可不同往年,他有一条十五六米长的车道要对付呢。
清晨老赵照例被狗叫声吵醒。自从住在这里,每天一早整六点,那隔壁的矮种小狗就开始狂叫,简直比时钟还准确。老赵曾对秀玫说:“我怀疑那位香港老先生就是让这狗叫给吵得受不了才卖房子的。要不然,住得好好的为什么卖房子?”
这狗叫的确也影响了老赵和秀玫的生活,每天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尖利的狗叫声吵醒,这滋味可不是好受的。秀玫忍受不了狗叫,曾经抱怨过多次,要老赵找个机会跟邻居提提,看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让狗叫,或者不要在大清早叫。老赵对秀玫从来是有求必应,也非常心疼妻子睡不好觉,就很爽快地答应了秀玫遇见邻居时看情况说说这事情。但几天过去后他想想又退缩了,跟秀玫说:“你看,这狗叫哪是人能控制的呢?我想,邻居老两口也不是不知道狗叫吵人,起码也吵他们自己吧。要不是没办法,他们也不会一直这样任它叫。” 秀玫听了,也只好同意老赵的话。她当然明白丈夫的为难处,刚搬来没多久,就直接去说邻居的不是,也是不太合适。于是,他们只能改变自己的一些生活习惯来减少狗叫的干扰了。老赵陪秀玫去商店买了一种耳罩,每天晚上秀玫上床前都戴上耳罩,虽然戴耳罩睡觉有些不舒服,至少可以减弱狗叫的分贝。老赵不愿意戴耳罩,也有自己的办法对付狗叫:狗吵醒了他,他就起床去锻练身体,在地下室的走步机上直走到狗叫声停止,才洗个淋浴上床接着睡。八点钟,秀玫起来做早饭,而他都是再躺半小时才起。
秀玫下楼的脚步声还没消失呢,就听见她一迭声地叫唤:“乐天,乐天,快起来,下大雪了。”老赵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囔:“都几十岁了,什么没见过。下场雪,也值得像孩子似的乐得直叫唤。”待拉开大门,他惊呆了:面前是半人多高的一堵雪墙。他关上大门,回楼上重新装束好,拿起大雪锹,从侧门出去。
对付这么厚的雪,这可是老赵平生来的第一次。他拿出当年插队干农活的干劲来,挥舞着大雪锹,一口气干了十几分钟,累得气喘吁吁,只得停下来杵着锹把歇会儿。看看周围,也只清理出了车库门前方圆二三平米的地方。
“早上好,肯。”耳边响起了一声问侯。是邻居比尔,他也出来铲雪了。
肯是老赵的英文名字。三年前他到现在这个高级中餐馆工作,老板史迪文帮他取了这个名字,为的是见客人介绍时方便。当客人吃得高兴往往会要求见一见大厨师,老赵就得出去亮一亮相,说几句“感谢”,“欢迎再来“的话。老赵在加拿大也呆了十年了,厨房里的英语基本没问题,一般日常对话也还能对付。平时见了邻居除了礼貌性地打招呼,偶尔也会与比尔聊上几句。
老赵赶忙也回问了比尔一声,两人就开始铲雪。由于车道是在中间,所以他们各自把铲起的雪往两边已被雪掩埋的草地上扬。车道慢慢显露出来了,而路两边的雪则很快堆得几乎与人高。有点像什么呢?老赵忽然觉得这有点像上甘岭的战壕,可比尔不是当年的美国兵,而是与他同挖战壕的战友。老赵又一想觉得自己的比喻实在太荒唐滑稽,就忍不住地自己偷偷笑了。
雪铲到车道尽头时,比尔停下来,翘起大拇指,笑着对老赵说:“干得好,肯。”
老赵觉得比尔年过七十,可也能和自己齐头并进,心里很佩服,说:“你也一样,比尔。我们一块干的。”
这时两辆铲雪车从南到北沿街缓缓驶来,街道上的雪是铲干净了,可推过来的雪又把他们才铲出来的从车道上街道的一段堵上了。两人又奋战了好一会儿,终于大功告成,汽车可以从车库一直开上街了。
分手时,比尔说:“ 谢谢,肯,你是个好心的人。”
老赵明白他是指刚才铲雪时,自己考虑他年纪大,有意多铲了两尺宽。对他的感谢,老赵也不知说什么好,嘿嘿笑了两声,与比尔互道“再见” ,就哼着曲子回家了。
这是一个多雪的冬天。自那以后,老赵与比尔又在一起铲过多次雪,彼此之间已经相当熟络。虽然从未互访过对方的家,但两家人见了面都会热情地打招呼,并顺便聊几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