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008年)清明节收到康兄电邮及祭文。特刊出,以纪念林昭、张志新等以极其惨烈的形式消殒的美丽的生命。
4月29日是林昭被枪杀四十周年的忌日。但愿中年老年朋友不要忘记这一页,但愿青年朋友知道这一页。为了我们的母亲姐妹和女儿们。
我们来祭奠你,为你哭泣,东方的美好的女性!
愿你在天堂安息,我们的鲜花和心香永远伴随着你。
------神在阿堵中 泣记于 2008年4月5日
(一) 电邮一:
我的兄弟姐妹:
今天是戊子清明节。我所在的重庆,云遮雾笼,细雨潜润。路人虽未断魂,却也平添一层肃穆,喧嚣不已的中国,想也可沉静片刻。昨天北京赵先生、广州北风先生分别来电,询问此地可有可以凭吊处,答曰,太早不论,七十年来就可环顾:1939年五三、五四后81 名消防队员葬身火海,当年碑早风化凋残;1943年国府主席林森因公殉国,其铜像58 年融化于大炼钢铁,其墓66年文革炸开,其遗骸被焚;南岸“空军坟”曾为230余名中美飞行员埋骨,1950年全部墓碑被毁,1958年全部棺椁被拆,焚尸扬灰;1967年重庆爆发大规模武斗,仅沙坪坝公园内8。15派公墓就葬青年学生工人411人,若非因廖伯康等良知人士存心保留,早已夷为平地……
大祭为中华古来社稷重典,也为民间伦理秩序与精神结构大事。祭天地、祖宗、圣贤,中华由此葆其文明统序,知所感戴,知所敬畏,知所赞美,知所皈依。全世界也如此,人类由此通向永恒、无限与不朽,赋与“短暂而充满的人生”(爱因斯坦语)以庄严、美妙和神圣的意义。
西方(包括俄罗斯)无论有多少弊端危机,但它那十字架构成的“苦难——救赎”天堂意象,让它们永远在上苍的垂顾、悲悯和爱里保持着信仰和希望。
也许,我们还需从祭奠开始,从领悟天意开始,从生命的源头开始,从点燃烛火鞠躬如仪开始。我相信,世界决不止于它直接呈现的形态,只有重建生命存在的精神王国,只有深信现实决不代表未来更不代表真理,我们才能抗衡和超越荒谬、专制,愚昧、狂妄……,
让我们焚香燃烛,虔诚祭奠,会朝清明。
王 康 2008.4.3
(二)电邮二:
我的兄弟姐妹:
接连三天在祭奠里。虽为现政权明定的节日,还是让国人有了一道精神上的豁口。
国涌兄预约祭奠林昭的文字,总算杂务纠缠中拉杂出来。家婆45年前葬于苏州灵岩山,那里可远眺太湖有松涛起伏。文革里那墓与无数墓地命运一样……。而今林昭得以在那片山水长眠,中国多了一片小小的圣地,这样的结局让我们的心灵有了一点安慰。
再有24天,就是林昭蒙难40年忌,正是江南春归的时节。
王 康 2008,4,5
(三)王康 正文:
祭林昭 (-----王康 2008.4.5)
世上有些名字,不能轻易提及,甚至不能想起。它与你无亲无故,离得很远,你在这个星球上茫茫人海中没有、将来也不再有机会与它相遇,它只是一个普通的音节,无数普通名字中的一个,你对以它的名义曾经存活的那个生命,从来没有接触过,在你近六十年生涯获取的无数信息中,它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片断。可就是这样一个名字,足以让你发生变化,让你强烈地置疑你的一生,让你的呼吸不再平稳。这个名字叫“林昭”。
我现在坐在内陆山城一幢高楼的办公室室,窗外一片春色,阳光柔和,远处的歌乐山像一幅宋元春山图,看不见的嘉陵江静静流淌,——春汛的时节还没有到来。我伏案写字的座椅靠背后面印着“正写作,勿相扰”六个字,四周是按我的意志分类堆积的书籍,它们是我贵为“民间思想家”身份的物证,让几多来访者脚步放轻。墙上是名人字画。我靠它们存活,并且不无自得地据此“大隐”于闹市。
但自国涌一个月前要我写一篇纪念林昭的文字后,我与这一切有了距离。不时出现一些托尔斯泰式的“孩子气”的问题:你靠什么活着,为了什么活着,你赖以生活的理由真实吗?一旦撒手,你敢说你能够无所憾疚地离开,你敢奢望还有一个世界在等着你吗?那个世界上你的全部可称高尚的理想,都可以实现?
我与林昭认识,是通过胡杰那部《寻找林昭的灵魂》。这世上,有这么一种人,如同跨洲越洋迁徙的候鸟,茫茫夜空中的流星,遵循某种旨意,只为体现那神秘而永恒的命运,只为一瞬间的光辉而殒身消逝,他们是每一个外婆讲给小孙孙听的天使,他们是乘马车越过古老山河回家的远行人,他们是只为一种风景——十字架——所陶醉所神往的殉道香客。
林昭离开这个丑恶世界快整整四十年了。胡杰的采访唤醒了林昭亲人同学情人的记忆,胡杰走到了我们时代电视纪录片可能达到的极地,但他无法越出那道门槛,我们谁也地无法再现林昭最后时分的细节。毋需蒙面的刽子手的形象,他们施以牺牲者的最后暴虐,那个时代,行刑者以行将毁灭的生命的痛苦程度直接显示暴政的权威,我们贫乏的相像力和可耻的好奇心,无法打探35岁的林昭最后的姿态,我们聪明高雅酷爱细节分析的全部历史学界,无缘窃取中国二十世纪与秋瑾遥相点头目示的圣女的一声叹息,我们没有资格倾听她与上帝相见的那一声问安与抚慰。
据说,这个国家以“主渠道”为首的成千上万部电视片,足可以赚取数千亿利润,从业人员达数百万,亿兆或清朗或浑浊的眸子、或纯朴或卑污的心灵,从中直观、生动、可感并且幸福地知道了无仙也可攀,无道也可拜的三山五岳,从不断子绝孙的秦火清狱……。胡杰一人,没有立项、投资、颁奖、鲜花,没有这个时代全部劳什子,只有心酸,悲怆,痛楚,叹息,只有跋涉,叩问,等待,风险,我不知道最初是什么力量把胡杰拉了回来,推上路,让他南下北上,这条沉默的汉子为此更加沉默之后,他究竟为自己,为世人做了什么?
去年某日章诒和突然来电,称将与胡杰西游,接着把电话交给胡杰。那头的声音似乎远自天边,电流一下减弱,他的声音苍凉静穆。什么也没有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从圣地归来的汉子,你何时到来,都是最特殊的朋友,来得最远的客人,我们当然没有盛筵款待,我们只为你,为你追寻的灵魂,点燃红烛。
信息泛滥的时代,我这里不时出现些来路不明的光碟,让人看了恍然大悟的,唏嘘不已的,惊心动魄的。唯有林昭,在最凶残最黑暗最血腥的时代,孤独地站着,因为手铐脚镣,幽幽地站着。你给我们留下的,岂止鲁迅的《药》,这个不惮以最坏的心思揣度中国人的绍兴人,他笔下的刽子手仍是自知有罪的小鬼式侏儒,几十年下来,这侏儒已经翻身为天下的主人。索尔仁尼琴早于我们三十年就指出,当年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拉夫科尔尼科夫知道自己是坏人,手上的血不是红墨水,而二十世纪用先进思想观、人生观武装起来的人们,他们踏过牺牲者尸身的时候,内心是平静的,甚至很自豪,他们的眼睛仍然是明亮的,他们坐在温暖的家里,胃口好得很。
不,鲁迅描绘的旧式反抗者和刽子手,已经被大大地、不可逆转地超逾了。惟有林昭,你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最后的时刻。你用刽子手们也听得懂的词语说:历史将宣判我无罪,你用那个时代整个民族都觉得稀罕的声音说:生命有涯,自由无价,你用毛泽东们永远不可企及的高度和宽广,向一切时代一切国度说:奴役的人们不得自由,奴役他人者同样不得自由。你没有姿态,支撑你睁开双眼,站定脚跟的血液已化为那一行行文字,古今中外一切殉道者,中世纪宗教裁判所,俄罗斯北海荒凉城堡中的苦行僧,古拉格群岛终年不见阳光的苦役犯,他们是你的兄弟,父辈,爷爷,他们是上帝的杰作之一,浑厚低沉,混响于天地间的男低音。法兰西幸亏有贞德,巴黎为此蒙受了永久的唯一的神圣之光。俄罗斯妇女,前有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姐妹,后有索菲娅,俄国因此可以骄傲一千年。而我们有林昭。
一切都隐退开去,铁槛,枷锁,入骨的严寒,厉声审问,女性的痛苦,还有“押赴刑场”,这个现代中国最无耻最野蛮最下流的术语,带刺的绳索,针药,他们蹭你,揪你的头发……,都隐退了,都不曾发生,连那颗只值5分钱的子弹,也没有从枪膛射出,不,它被很人性地射向空气,是你的头和心脏撞上了……,都隐退不见了,一切都过去了,请忘掉吧,本来就没有什么。只是一条线,路线,只是往左偏得远了点,只是人类固有的极端性格,出发点没有什么大错,用心还是好的,俱往矣。
不,俱未往。那个时代曾经有某种慷慨的许诺,如同《圣经》给人类的希望一样,即使遭到最可耻的背叛,只要有一个人在坚守,在向专制复辟抗辩,它的全部道义权威就有生还的可能,而那蜕变成庞然巨物般的利维坦,无论衍生出任何天文数字般的手脚喉舌触角,无论窃据膨胀了多么令世界惊愕的GDP总量,都不能遮蔽一个弱女子的身影,无论多么堂皇的理论体系,多少巧舌如簧的御用文奴,都不能磨洗一叠带血的文字。
女性,生命的缔造一方,爱情的源泉所钟。女性不仅是人类文明的天然尺度,而且是人类不至沦为兽类的无形屏障。当一个国度把女性作为工具时,它便犯下大不义之罪,当一个政权不以虐杀女性为耻为罪时,它便是名符其 的邪恶政权。当一个时代,只有女性以其真纯、诚实、朴素和圣洁挺身而出时,这个时代便被称为“地狱”。二十世纪中国,天地翻覆,六合黯澹,都是中国男人们造的孽,犯的罪。除了江青、聂元梓、宋彬彬 “一小撮”女人外,中国所有女性的双手都是干净的。秋瑾、张志新、林昭们以其惨烈的消殒,给我们留下的,是一部不仅使专制帝国黯然失色、而且为未来埋下真理、希望和爱的种子的启示录。
林昭的时代虽然黑暗无边,但国人内心还有某种渴求,希望的光很微弱,却很真实地闪耀在苦难的中国。林昭1968年4月29日罹难后,不到半年,几千万青年学生上山下乡,那是一个开始觉醒的时代,然后是被称为“改革”、“开放”的三十年。我们要痛心地承认,林昭所向往的,为之流血的时代,绝不是我们这些苟活者所在的时代。
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一个长期不分善恶是非的社会,一个恶贯满盈的暴君,与一个腐败不堪的制度,既能干出杀害林昭以及数以千万人死于非命的滔天恶绩,又能创造世界历史上不曾出现的经济奇迹。现在,我开始意识到,这两者之间存有某种内在的逻辑关系,它们并不冲突。
我们面临中国和世界历史上真正前所未有的大变局,为林昭平反昭雪,接受林昭为民族先贤祠里的圣女,这意味着我们认同高贵、博爱、正义,理想,意味着我们服膺自由、民主、人权、宽容,意味着我们无法接受权力的专横及其附庸——金钱的贪婪。
但是,我们认同的仍然是制度化的人性之恶,我们服膺的从来没有超过每个个人的私欲,我们还在接受使林昭喋血不止的那种变形记,那个浓黑的宿命。
昨天是戊子年清明节,无数国人在法定假节日中祭奠祖宗亲人,中国人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问一下鬼神之事,窥一眼黄泉之境,感受一下生前死后的虚无与意义。既有“人各亲其亲”的人性之常,我们就多少还可以再存希望,终有一日,当更多的人,尤其年轻一代,用眼泪、感叹和心灵的震动,像公祭我们的神祗远祖和历代先贤一样,祭祀林昭,我们就会有某种未来的慰藉。即使到了那一天,我们仍然意犹不平,总得把从毛泽东开始那一个个恶人擒到林昭灵位前,让他们屈膝下跪,忤悔认罪。毋需他们流血,即使是他们那污浊而抽象的血,“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不是林昭的哲学,也不是我们热衷的活计。
年近六十,对一己的人生和世界的意义益发怀疑。生活仍在继续,因为一点小名气,南来北往的事一下多了起来。但心里一个声音一直存在,无法回避。想起托尔斯泰在五十岁上下,突然出现他那著名的“内心危机”,他在《忏悔录》中面对灵魂和上帝发出的“孩子气”的问题。我也有很多缺憾,其中之一与托翁类似,在一个黑暗时代竟免于牢狱之灾。梨洲先生有“锋镝牢囚取次过,依然不废我弦歌”的名句,此生已无缘体验。林昭本来与监牢很远,离镣铐的冰凉锈蚀很远,她的血本不该用来写字,她的头和心也不是生来穿透子弹的……。我至今无法面对这名江南女子的噩运,谁在我面前提到她的名字,我甚至觉得我们都是杀害林昭的同盟,我们都是十几亿看客之一。某种意义上,人生的基石只系于一种状态,那常常是另一个生命的形象,她的故事、文字,面临磨难时的态度,甚至那些很不起眼的细节。对于我,在困惑危难袭来时,首先出现的总是母亲的慈晖。我相信,东方的女性有一种使命,无论在地下还是天上,都是我们这些可怜可悲的男人们的守护神。林昭走的时候35岁,而我已苟活到花甲之年,从年龄上,她永远是我的一个妹妹,年轻,美丽,人生才开始,站在那里,孤独地,幽幽地,远远地……
(四)综合资料:林昭简介
林昭 原名:彭令昭 别名:苹男 生辰:1932-12-16 忌日:1968-04-29 籍贯:苏州
其父彭国彦,曾经留英,30年代任吴县县长。耿直孤高,廉洁奉公。其母许宪民,为时代新女性,抗战名人,社会名媛。
林昭于1949年考入"苏南新专",参加过土改,充满了革命的激情。1954年,以江苏最高分考入北大新闻系。后参与了北大《红楼》诗刊编委,充分展现了她的才华,是公认的才女。
林昭在北大期间逐渐开始反思,开始觉醒。57年被打成右派,但是拒不认罪,继续独立思考,并且批判共产风,为彭德怀鸣冤,写信建议学习南斯拉夫经验。
1958年 北大新闻专业合并到人民大学新闻系,林昭到人大新闻系资料室监督劳动。人大新闻系右派学生甘粹也在资料室“劳动考察“,经常主动照顾体弱多病的林昭。二人渐渐相亲相爱,并提出结婚申请。上级批评他们谈情说爱是抗拒改造,不准他们结婚。
1959年9月 甘粹被发配到新疆劳动改造。林昭心情恶劣,病情加重。冬天咳血加剧,要求回到上海母亲身边养病。
1960年初 人民大学校长吴玉章批准林昭请假要求,林昭母亲许宪民特来北京迎接林昭回上海养病。1960年10月以“反革命小集团”及阴谋推翻人民民主专政罪被捕。1962年保外就医,同年再次以扩充反革命罪收监,判刑20年。其父于林昭第二次被捕后一月仰药自尽。1964年她吞食药皂自杀,未遂。1964年纸笔被狱方收缴,无法书写,此后一直用血书写。又因与狱方谈话不投机。第四次加戴手铐,延续到1965年5月26日才取消。1964年11月10日以玻璃片割破左腕血管自杀未遂,是日起绝食10日。林昭在1968年4月29日接到由20年有期徒刑改判为死刑的判决书,当即血书“历史将宣告我无罪!”当天被秘密处决。死时不满36岁,还是一位未婚青年。5月1日,公安人员到林昭家收取了五分钱的子弹费。之后其母精神崩溃,几年后也自杀。
林昭认为为了申述自己思想的目的而付出代价是不奇怪的。她在以后的日记中曾谈到这件事,她写道:“有一天傍晚,林肯驾车回家时,看见一头公猪陷于泥淖,拼命挣扎已经下沉到一半,眼看快要灭顶。林肯想下车把它救起,一低头看到自己穿的是一套仅有的整齐衣服,不免迟疑,便匆匆驾起车走了。走上半里,耳边似乎一直听到那头猪在呼叫,终于还是调车回头找那泥淖。林肯费了九牛之力,几乎成了泥人,终于把那头猪救了上来。事后人们虽称赏他的行为,但都认为这样做不值得。林肯说:‘我不是为那头猪,我为自己的良心。’”亚伯拉罕·林肯一句短短的话,终于成为林昭信守的良知。她为对得住自己的良心而甘愿付出一切。这一次,她由一个“右派”劳教分子升级到了“现行反革命罪犯。”她被先拘留在上海第一看守所,一度音讯全无。她母亲千方百计想得到一些她的消息,多方奔走仍毫无结果。一年多后,她转到静安分局关押,才有信出来,说可以送一些钱和她所要的东西进去,但是要见面就很困难。她母亲每次送物回来,总是很沮丧,因为知道了她在里面“表现”很坏。每次来信,总是要白被单,家人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她在一度保外治疗时,家人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多的白被单,她支吾其辞。后来看到她手腕部血迹斑驳的伤痕时,她母亲立即把她衣袖拉起来,手臂上也全是小的切口疤痕。母亲当时放声大哭:“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这也是我的血肉呀!” 林昭毫不犹豫地对家人着说:“那也只能对你们不起了,我为真理不惜任何代价!”
她经常以血书抒发胸中之怒火。另一首用血写的诗中写道:
将这一滴注入祖国的血液里,将这一滴向挚爱的自由献祭。揩吧!擦吧!洗吧!这是血呢!殉难者的血迹,谁能抹得去?
关于林昭遇难的经过,彭令范在《我的姐姐林昭·下》一文中有如下介绍。
母亲的朋友朱太太来电话叫我们到她家里去一次。我去后发觉她家里气氛沉重而又异常。她先问我有无姐姐的消息,姐姐在执刑前有几个月他们没有她的音讯。我就把付子弹费的情况告诉了朱太太,她听后立即脸色灰白,沉痛地说:这是真的了。
在我追问下,她告诉我,她的大儿子祥祥每周二次在龙华飞机场勤工俭学,4月29日由同学送回家时已面无人色,神情呆滞,半晌讲不出话来。朱太太追问发生了什么事,那同学说:“我们今天在龙华看到枪毙人,是个女的,祥祥看了立即变色,说是认识她的。“等那同学走后,祥祥突然哭了起来,说:“大姐姐被杀害了!“因为他的精神受到了打击,先要他休息。到第二天朱太太向他问个究竟,祥祥说他们一帮勤工俭学的在机场内做些杂务工,每天下午三时左右结束。那天结束后,在机场内多玩了一会儿。到三时半左右,突然望见有两辆军用小吉普飞快开来,停在机场的第三跑道,接着由两个武装人员架出一反手绑架的女子,女子的口中似乎塞着东西。他们向她腰后踢了一脚,她就跪倒了。那时走出另外两个武装人员对准她开了一枪,当她倒下后又慢慢地强行爬起来,于是他们又向她开了两枪,看她躺下不再动弹时,将她拖入另一辆吉普车飞快疾驰而去。祥祥说,他当时几乎叫出大姐姐来。朱太太再三追问他是否会看错,祥祥说绝对不会错,大姐姐有她的特点,只是更瘦了。身上穿的像是医院里的衣服。
林昭的妹妹彭令范1980年后移居美国。
1980年8月22日,上海高级法院“沪高刑复字435号判决书”,宣布林昭以精神病为由平反为无罪,结论为“这是一次冤杀无辜”,另在1980年12月在北京举行追悼会,林昭的档案,包括在狱中写的大量血书,1980年代曾一度开放,但不久又被封存。
2004年4月22日,林昭骨灰由苏南新闻专科学校与北大部分师生集资立碑并被安葬在苏州灵岩山的安息公墓。
2003年,中国独立制片人胡杰先生把他过去五年中亲自寻访认识林昭本人的80人的录象纪录,更通过特别途径拍摄到林昭狱中文稿,完成了纪录片《寻找林昭的灵魂》。
其相关的采访并成功刊登于2004年8月11日《冰点》,其后访问被“团中央青年报刊阅评小组”评为“以大篇幅报道敏感事件与人物,值得商榷,也不客观”。但年终时因题材关系,另外“文气丰沛,贯穿首尾”,被章诒和评为她所看过描写林昭最好的一篇,因而得该年度最佳特稿奖。(综合资料,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