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尽苦中苦就是为了做人上人吗?
平等自由到今天为止人仍然可以说是人们追求向往的境界,因为尽管这个口号喊了几百年,而且也确实取得了伟大的成就,使这个世界美好了许多,但是真正的平等在这个世界还是很难找到,到目前为止还仍然是很多人为之奋斗的目标。可是我们至少可以先消除歧视吧,至少可以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懂得财富和权力绝对不是可以用来歧视别人的理由。
前段时间一位多年不曾回国的朋友回国探亲归来,感慨于中国的巨大变化,更感慨于中国越来越大的贫富差别,越来越不平等的社会现象。其实我倒不这样看。在国外生活这么多年以后,慢慢明白了以前觉得非常抽象的那句话其深刻的含义“人类在历史的发展中,任何社会阶段的超越都是不可能的。”。也清楚地看到这样一个事实,让所有的人都一模一样的穷很容易,(我们曾经那样试过)但让所有的人都一模一样的富却非常不易了。可是再难我们也愿意试,再不容易我们也还是愿意去努力,因为我们已经打开了我们的眼界,已经知道让全体人民一起赤贫是多么愚蠢的事!邓小平当年说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想我们大多数人在当时都不大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意义,甚至很多人还很反感。其实邓小平的意思就是允许在中国搞资本主义了,他老人家终于看到了社会主义理想的苍白,他意识到美丽的理想也必须有一个肮脏的过程。这个话题太大了,不是我在这只言片语就可以讲清楚的问题,当然也不是我此刻想谈的话题。
其实我想说的是如今在中国贫富差别并不是什么可怕的问题,富人有富人的过法,穷人有穷人的过法。你住你的别墅,我住我的公寓;你开你的宝马,我骑我的自行车;你吃你的山珍海味,喝你的美酒仙汁;我吃我的家常便饭,喝我的白开水。但是一旦我们走进一个公共空间,我们就应该享有同等的权利和义务。可是目前,(当然确切地说,也不是现在才有的毛病)不要说那些深层次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歧视,就是从表面上随处可挑的歧视也是四处泛滥。比如05年我女儿回国度假就吃惊于“明目张胆的”年龄歧视,性别歧视,区域歧视。她的凭据就来自一张小小的招工广告:招收年龄二十五岁以下,女性,本市户口。我对此熟视无睹,习以为常,可在国外长大的孩子就立刻敏感到了。
中国有句古训:吃尽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从小到大每当遇到困难,怕吃苦,想退却,,立刻就会听到这样的教导。耳濡目染,对此从未质疑。也就是在这样的引导下,人们努力地向往着当个人上人。于是人们开始比较,从幼儿园就开始,先是和左邻右舍比,然后和同校同学比,一层层比下去,有些人甚至可以比到全世界去,于是他/她就成功了,终于站在众人之上了。如果人们就是比一比,比着好玩,比着有乐趣倒也罢了,可偏偏比着比着就比出歧视来。有钱的歧视没钱的;有权利的歧视没权利的;城市的歧视农村的;上级歧视下级,下级歧视普通百姓;大明星歧视小明星;大导演歧视小导演;没完没了。我们的社会还为这五花八门的歧视提供各式各样的土壤,让它滋生疯长。权力金钱无疑成了通向各种特权的通行证。最可怕的是一方面这些人从中体会着巨大的“成功”的快乐。另一方面它激励着成千上万的人不惜一切手段朝它靠近。
很多人努力奋斗想改变自己命运的初衷都是来自对平等的梦想,希望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能得到一个与别人同等的竞争和生存的机会,但他由于受到了太多的歧视以至于他一旦成功便会把自己所受的‘气’变本加厉的还给社会。像马丁路德,甘地,曼德拉那样伟大人物毕竟不多。
记得我们大学毕业时,我们同系的几个同学一起到市人事局报到。我们找到了那个办公室,(已经忘了叫什么办了)敲了敲门,出来一个人叫我们在外面等。我们六七个人一溜站成一排,当然不会有椅子让我们坐。等了大约二十多分钟,一位女性,据说是管我们事的一位女科长,中年,三四十岁的样子,走了出来。她脖子抬得高高的,乜斜着眼睛对我们几个说,把你们的报到证交出来,明天来取介绍信,你们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我们几个一时面面相觑,目瞪口呆。我们几人当中有几个在上大学之前在中学教书,回到中学教英文还说得过去,可我以前在医院药房工作,难道我学了四年英语又回到药房吗?于是我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对不起,我学的专业和以前的工作不对口,我是从医院……,那你就去卫生局报到吧,看他们怎么安排!说完一转身进了她的办公室,还把门啪的一摔。
半天我们谁都没动,大家都转不弯来。我们是谁啊,我们可是文革以后的第一批考进大学的七七级大学生,是天之骄子,是祖国的未来,是国家栋梁呵,(那时我们就是这样被宠的)怎么一毕业,怎么在这位女科长眼里我们就成了抹布了!后来,我记得大家出来时都沉默着,一言不发。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我当时就想,鬼才会听你的乱分配!
第二天,我就由人带着找到了人事局的局长。目的只有一个,请他们人事局放人。因为是熟人,局长笑眯眯的,和蔼可亲地带着我去见了那位女科长。只见这位女科长又是让座又是倒茶,一脸的媚态一脸的谄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陋的嘴脸!也就是这样,让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歧视,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削尖了脑袋也要混个一官半职!我承认我不是能做官的料,我也知道恐怕我怎么把头削尖也做不了官,所以我逃避,逃之夭夭。可是那么多逃不掉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人们说,在中国你要么有权,要么有钱,否则,你想办个什么事都是寸步难行。那么老百姓怎么办呢,老百姓就从幼儿园起就开始编制关系网,老百姓相信人情,相信熟人好办事。其实真正能不能办好事那是一回事,但至少你可以得个笑脸,得个以礼相待,心里舒坦一点。说来说去人们还是想得到一个最起码的平等与尊重。可就这一点也是难,难以上青天。
这么多年过去了,中国的变化用天翻地覆这个词来形容都绝不过份,但有一点却仍然没有变,大多数中国人仍然没有公民意识,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国家的公民应该拥有哪些权利和哪些义务,不知道自己该要求什么该付出什么。但这决不能责怪人民,公民意识的建立和培养必须有民主制度的保证。对中国而言这还是一条漫长的路。
我希望中国人能快更早更彻底的从“吃尽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古训的阴影中走出来,从而走出被人歧视>奋斗>成功>然后歧视别人的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