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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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故人不由自主想起爷爷奶奶姥姥姥
    在我的人中,首先逝去的是姥姥。姥姥是在我10左右去世的。那时的我还不太懂事儿。

由于接触的不多,我姥姥的印象不是很深,不是很有感情。印象中,姥姥的应该和我妈妈和大姨现在的样子的,个子不高,也不算胖,圆脸,但不漂亮,临去世前,是坐在炕上,现在想来,估计是那时候她的腿脚已经不很好了吧,不太多说话,我不记得她说过什么。姥姥应该说是个比较幸运的苦命人。

我所知道的姥姥的一家人,是姥姥的第二个丈夫的家。姥姥有三个女儿,大姨和妈妈是姥姥的第一个丈夫的孩子,我的姥爷据说在妈妈3岁、大姨10岁时因病去世了,可以想象,一个寡妇,领着两个女儿,在冰天雪地的黑龙江,生活是多么的艰难。也许是因为妈妈那时太小,也许是因为我没有表现出兴趣,妈妈很少和我说起那段生活。零零碎碎知道,当时姥姥的娘家因为有比较勤劳的青壮劳力,比较富有,但是,姥姥带着大姨和妈妈并不能沾到太多的光,特别是过年过节,她们是不能到姥姥的娘家去的。好像是妈妈78岁时,姥姥带着妈妈再嫁到我所知道的姥爷家,不知当时的情况到底怎样,反正大姨没有随姥姥到姥爷家,而是早早的嫁人了。妈妈说起来,几次流露出无奈和悲哀,我的大姨夫是非常好的一个人,但大姨夫好像是个孤儿,懂事晚,大姨跟着他,年轻时很吃了不少苦,当时的选择应该更多的是出于无奈。也因此,大姨没有改姓,而妈妈则随了我后来的姥爷的姓。我印象中的姥爷,精瘦精瘦,年龄要比我姥姥大不少,根本闲不住,特愿意干活,穿棉衣时,腰间一定要扎个绳子呀什么的,说不灌风,冬天是一定要穿乌拉草的鞋,说是暖和。对我没有亲近也没有不亲近,不过好像对谁都那样,但好像脾气并不是特别好,姥姥的第三个女儿,就长得特别的像姥爷,据说,脾气性格也像。不知姥姥家给姥爷是不是感到幸福。

但姥姥也还是比较幸运的,那就是在这个家里,姥姥的晚年生活还是很好的。姥爷前妻的儿子,我叫四舅(因为在他的家族中排第四,实际上我姥爷就这么一个儿子),比我大姨和妈妈都大出许多,是生产队的会计,因此在村里,比一般人的境况要好一些。他的儿子,就是我大哥,比我妈小10几岁,我记事时,我大哥就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他的大儿子比我小3岁。我大哥的妈妈早去世了,我这个后四舅妈,比我四舅小不少,人很精干,可能在那时算是比较好看的,但人比较刻薄,而且神神道道的,大家都对她的印象不太好。我大哥和他两个同胞妹妹是我姥姥带大的,因此我大哥他们兄妹三人把我姥姥当作亲奶奶,把我妈妈和我大姨当作亲姑姑。大哥长得高高大大,在那个年代可算是一表人才,会来事儿,嘴也甜,为人非常仗义,爱交朋友。大哥工作后,在粮库管过磅,据说那是个非常有油水的差事,家里的生活在那个年代里算是比较富裕。大哥在把他的妻子孩子带到工作地附近的时候,把我姥姥姥爷也带出来了,而他一直和他的父亲和继母很疏远。我姥姥姥爷都是我大哥大嫂养老送终的。

我的大嫂,长得很漂亮,有些像演王熙风的张捷,小小的瓜子儿脸型,大大的眼睛,白白的。是个很爽快的人,直来直去,对我妈非常好,对我姥姥,也非常孝顺的,在钱物上也不是很在意。我记得有一次姥姥说想吃鸡肉,那时也没地方买去,我大嫂就抓个正在下蛋的母鸡杀了给我姥姥吃。那个年代,一般的家庭妇女是很少能有这样的度量的。因此,姥姥的晚年生活还是很幸福的吧。

可是,说实话,不知为什么,我和姥姥(也许该说是妈妈的娘家人)有一种天生的不亲近,但我知道,姥姥特别疼爱我,对我特别好,我在姥姥家,真的是大家的心肝宝贝,有好吃的好玩的,只要我想要,即使是和大哥的孩子在一起,也一定要先优先我。对于这一点,我对包括姥姥在内的妈妈的娘家人一直有一种歉疚的感觉,觉得自己很没有良心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得姥姥很老,实际上,她去世的时候也才60多岁得有一次她到我和妈妈住的供社宿舍来看我,她睡午候,我就很担心,脚地走到她的身,仔细倾听她是否有呼吸,确认之后才放了心,还和妈妈说:“我还以为姥姥没气儿了呢!”气得妈妈脱口而出:“你奶奶才没气儿了呢。”我那个沮丧就别提了。

6070年代,农村的交通,特别是黑龙江那地广人稀的农村的交通,不是一般的不方便。实际上,妈妈工作的地方说起来离姥姥家可能也就是230里地,可我和妈妈每次去看一次姥姥,都要费很大劲。当时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步行,对于10岁以前,又天生瘦小的我,是非常艰巨的,运气好,能搭上个车走一段,但大部分时间是没有的。另一条路是坐公共汽车到县城,然后再转车到姥姥家,但是,到那里每天只有1趟车,时间上根本无法当天转车到达,必须在县城住一晚才行,对于工资30元养我们两个人的妈妈来说,这一大笔支出,也是非常艰难的。因此,对于去看姥姥,我总是感到很恐怖。

记得有一次,那时我应该还没有上学,妈妈请好假去看我姥姥,可是我拉痢疾。那时的人,任何时候都是老人和工作比孩子重要,即使像我这样的独生女也不能幸免。为了不影响工作,妈妈还是带上我上路了,我没有体力,我们两个自然是走得很慢,开始时,妈妈还能时不时地抱一抱我,但渐渐的她的体力也不行了,就只能鼓励我自己走。我记得,那一路,妈妈都在告诉我,往前面走,前面有好看的花,有坚强的草,我心实,就一路的追寻着那些美花野草。时不时地在没人的路边野地里大便,回来后兴奋地告诉妈妈,出来的东西也和花草一样,有时是绿的,有时是红的,只不过,屁股很疼。就这样,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我们才到了姥姥家。

后来,我上学了,有时妈妈就一个人去看姥姥,因为我们住宿舍吃食堂,因此只要我能自理洗涮睡觉,就没有什么太多担心的,而我又是比较早熟自立的。但是,没有妈妈的日子还是很孤单的,毕竟我和妈妈是相依为命。记得有一次,妈妈从姥姥家回来,路过学校被同学看见告诉了我,我正在排练节目,脸上好像还化着妆,怕妈妈走过去了,就跑了出去,结果因为太急,在离妈妈不远处,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前趴子,都顾不上哭,只想让妈妈看我那好看的妆。

妈妈那时很少和人发生冲突。有一次,好像是刚过年,妈妈利用各种方法积攒了100个鸡蛋,去看姥姥,那个时候,姥姥的身体好像就不是很好了,而妈妈攒100个鸡蛋也不是很容易,想想那时我们吃一个炒鸡蛋就是过节呀。上了车,我们有座位,妈妈小心翼翼的抱着鸡蛋。但车上人多,车开的又不稳,快到站时,一个人不小心,就碰到了鸡蛋,有几个鸡蛋就坏了。妈妈气得不得了,就和那个人吵了起来,而那个人也特别不讲理,不道歉,就这样,那之后车上的时间,真的很难过。回到姥姥家,还在生气,可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第二天来看大哥,还给姥姥带来了点礼物,原来他是大哥的朋友,那个尴尬,就别提了。

去看姥姥的路上,最浪漫的事儿,就是和天上的白云,地上的影子捉迷藏。天上的白云,无形有形不断的变化着,内容尽由我那小脑袋去想像。白云时不时飘过来,遮住阳光,大地上的阴影就有一大片,而我就总想去追寻那阴影,想到他的身体里去享受白云带来的清凉。可转眼间,那白云远离太阳,地上的影子也就没了形迹,我则执著的寻寻觅觅着。

姥姥是得“再生障碍性贫血”而去世的,我想实际上就是白血病吧,当时就是感到这个病的名字很拗口。妈妈为给姥姥治病,费了很多心,找特效药,找偏方,还利用去哈尔滨选货的机会,带姥姥去看病。在姥姥去世前的一段时间,我们去看姥姥去得很勤。姥姥去世,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神奇的事情。

那次我们去看姥姥,呆了几天,我们该回去了,妈妈依依不舍的,而我则是归心似箭。大姨家离姥姥家有2里地左右,本来是准备到了大姨家歇歇就走的,可到了大姨家,妈妈一直说:“心难受,心难受。”说着说着,就决定不走了,实际上那天不走妈妈就超假了,向来对工作认真的妈妈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决定。而我那个气呀,因为觉得就没有理由不走,就赌气自己走,要回家。我的两个表姐追出来,左哄右劝,才把哭闹着的我拉了回去(好像是背回去的)。而妈妈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说:“往回走,回你姥姥家。”大姨他们也觉得妈妈太过分,就劝妈妈在大姨家住一晚,哪怕转天一起去。因为当时大姨夫在外地拉脚,要过连两天才回来,家里暂时走不开,因此就想让妈妈住一晚上,姐妹之间也亲热亲热。可是妈妈无论如何不同意,最后,我和妈妈在大姨家吃了午饭,就又回了姥姥家。

那时候,姥姥已经不太能起得来了。但那天下午,姥姥的精神很好,说想吃东西,晚上,大嫂作了几个小菜,每样姥姥都吃了一些,还坐了一会儿,说了些话。那是个冬天的晚上,妈妈为了陪姥姥,和姥姥姥爷在南炕,大哥出差不在家,我和大嫂及孩子们在北炕。妈妈向来是个很手巧的人,把那个别人烧不好的炉子烧得旺旺的,屋子里特别暖和,可是无论大嫂怎么说,我们几个孩子都是把被子尽可能的往上拉,有一种很害怕的感觉,最小的侄子,居然说“妈妈,挂幔帐的绳子上有人”。真的不寒而栗。妈妈也感到害怕,即使去弄炉子,就在和卧室紧连着的一个厨房间里,也要给自己壮好几次胆才行,有几次,就叫我,让我陪她去弄炉子。我向来是个多事的小孩,只要大人不睡,我就很少有睡着的时候。那天我也一直睡不着。我能听到妈妈照顾姥姥的声音。姥姥喘气费劲,妈妈就扶着她坐起来一会儿,捶捶背,顺顺气,一会儿,姥姥就累了,因此就又得躺下。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现在想来就是拂晓前吧,听见姥姥又要躺下,可就在那一刹那,就听见妈妈的声音全变了,大声地叫着:“妈!妈!妈!”接着又叫姥爷:“大爷(dàye,因为不是亲父亲,又年岁比较大),大爷,快起来,快起来。”我也赶快起来,就看妈妈又想把姥姥扶着坐起来,但没有用,就又想把姥姥安顿放下来。之后,就知道姥姥是去世了,妈妈大哭了起来。闻声,大嫂和我们几个孩子们也都起来了,可最令我奇怪的,就是那种害怕的感觉没有了,屋里反倒有了一种很平和的感觉。

那天,妈妈非常的悲哀,一个是因为姥姥的逝去,一个是因为家里没有可依赖的男人,大哥出差了,大姨夫去拉脚了,我的爸爸在远方工作,常年不在。大嫂赶快找人去各处报信。

那之后,家里就开始操办姥姥的后事,姥姥的遗体就停放在堂屋里,来来回回地从她的身边路过,却一点儿也不害怕。

直到现在,仍然觉得非常对不起姥姥的,就是当时我非常不懂事,对戴孝布很抵触。我是外孙,又是女孩,因此只是把一条白布系在腰间,在孝布上缝一块红条,表示是孙子辈的。而直亲子孙辈们,则是要带全孝,就是那种白衣服一样的,有的还有白帽子。即使是这样低调的孝,我也带得很难受,因为觉得那是四旧,而且不好看,就随手放到了炕上出去了,回来后就不见了。据说,有人老了,孝布是很珍贵的,有去了的老人积的福,可以保佑子孙们平安的,因此就有人去偷孝布,更何况我就那样乱放呢。就这样,我基本没有怎么给姥姥戴孝。现在想起来,真的非常歉疚。姥姥,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不孝。

姥姥,您逝去已经30多年了,您还好吧。

随着妈妈的衰老,我越来越怀念您。那种淡淡的感情,时常在我的心头萦绕。姥姥,我怀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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