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埃及记解读(5)-谁是希伯来人？

出埃及记解读(5)-谁是希伯来人？



“1 以色列的众子，各带家眷和雅各一同来到埃及，他们的名字记在下面。 2 有流便，西缅，利未，犹大， 3 以萨迦，西布伦，便雅悯， 4 但，拿弗他利，迦得，亚设。 5 凡从雅各而生的，共有七十人。约瑟已经在埃及。 6 约瑟和他的弟兄，并那一代的人都死了。 7 以色列人生养众多，并且繁茂，极其强盛，满了那地。

8 有不认识约瑟的新王起来，治理埃及， 9 对他的百姓说，看哪，这以色列民比我们还多，又比我们强盛。 10 来吧，我们不如用巧计待他们，恐怕他们多起来，日后若遇什么争战的事，就联合我们的仇敌攻击我们，离开这地去了。 11 于是埃及人派督工的辖制他们，加重担苦害他们。他们为法老建造两座积货城，就是比东和兰塞。 12 只是越发苦害他们，他们越发多起来，越发蔓延，埃及人就因以色列人愁烦。 13 埃及人严严地使以色列人作工， 14 使他们因作苦工觉得命苦，无论是和泥，是做砖，是作田间各样的工，在一切的工上都严严地待他们。

15 有希伯来的两个收生婆，一名施弗拉，一名普阿，埃及王对她们说， 16 你们为希伯来妇人收生，看她们临盆的时候，若是男孩，就把他杀了，若是女孩，就留她存活。 17 但是收生婆敬畏神，不照埃及王的吩咐行，竟存留男孩的性命。 18 埃及王召了收生婆来，说，你们为什么作这事，存留男孩的性命呢？ 19 收生婆对法老说，因为希伯来妇人与埃及妇人不同，希伯来妇人本是健壮的（原文作活泼的），收生婆还没有到，她们已经生产了。 20 神厚待收生婆。以色列人多起来，极其强盛。 21 收生婆因为敬畏神，神便叫她们成立家室。 22 法老吩咐他的众民说，以色列人所生的男孩，你们都要丢在河里，一切的女孩，你们要存留她的性命。 ”

出埃及记中第一章， 可以分为三段来理解。 第一段（1－7〕 继续创世纪中曾提到的约瑟移居歌珊地，其他以色列人尾随前往埃及定居的故事， 以致于以色列人生养众多， 人口超过了埃及人。引起了埃及法老的恐慌等等。 圣经这一段描写， 可谓是虚实结合的笔法。 上面曾提到过， 埃及历史上从第十二，三王朝起， 在尼罗河三角洲地区，开始出现大批外族的战俘为埃及法老服劳役。已知埃及第十三王朝是个十分虚弱的小王朝， 王权衰落，宫廷内斗激烈， 政令不彰。 在这种形势下， 根本无法顾及尼罗河三角洲地区。 所以边防松弛， 大量外族人从亚洲涌入， 同已在埃及定居的同族人汇合。 埃及史学家把他们称为喜克索斯人。

喜克索斯人是古代亚洲西部的一个混合民族，他们于前17世纪进入埃及东部并在那里建立了第十五和第十六王朝（约前1674年至前1548年）。后来他们推翻了埃及虚弱的第十三王朝（首都孟菲斯），统治了中和下埃及一百多年。喜克索斯人将新的战争技术如复合弓、马和马拉的战车引入埃及。

喜克索斯来自古埃及文中的heka khasewet（直译的原意是“异国的统治者”）。在古王国时期这个称呼指一些努比亚的酋长，在中王国时期指叙利亚-巴勒斯坦的一些游牧酋长。一般认为只有第十五王朝的六位法老是喜克索斯人，不但因为他们持埃及国王的称呼，而且因为曼尼索在他的记录中特地将他们称为喜克索斯人。这六位国王一共统治埃及108年。近年的研究越来越清楚地证明喜克索斯人主要属于闪族，这些人很可能来自今天的巴勒斯坦和叙利亚地区。从语言学看, 喜克索斯人主要讲亚摩利语。约前1720年喜克索斯人占领了阿瓦利斯。至于这些喜克索斯人到底是和平进入埃及， 还是通过战争而夺取尼罗河三角洲地区， 现在史学家还有不同意见， 多数认为， 他们是以和平移民的方式来到埃及。 这个同出埃及记中的描写十分一致。第十五王朝的首都是孟菲斯，他们的夏宫在阿瓦利斯。

圣经中多次提到的歌珊地。 据研究就在阿瓦利斯南边数公里的地方。19王朝时， 拉美西斯二世在阿瓦利斯城的原址上兴建了培－拉美西斯城， 也就是出埃及记中提到的兰塞。 可能当年基督徒翻译圣经时， 圣灵没有做工， 这个兰塞翻译的不怎么好， 把许多少人搞糊涂了， 可又不能改。 兴建培－拉美西斯城时， 已经是拉美西斯二世统治时期， 由此推断出埃及最很可能发生在拉美西斯二世或其后。

从喜克索斯人建立了埃及第15， 16 王朝这一历史事实来看， 当时他们在尼罗河三角洲地区政治， 经济， 甚至于人口上可能占据主导地位。这个同圣经中的描写是相一致的。 出埃及记 1－9 对他的百姓说，看哪，这以色列民比我们还多，又比我们强盛。 据此推断， 喜克索斯人应该包括犹太人， 至少是其中的一个部落。 目前还不十分清楚的是那时希伯来人是否已经形成了同其他喜克索斯人明显的区别。 从圣经上的描写看， 这种区别在当时并不十分明显。 不然， 圣经上说“以色列民比我们还多”就毫无根据了。 从另一方面来看，喜克索斯人说的语言是亚摩利语， 但圣经上多次提到以色列人对亚摩利人的征伐。 据此判断， 犹太人虽然从广义上也属于喜克索斯人， 同其他喜克索斯人一样是同种同宗的闪族人， 但他们似乎有意同其他喜克索斯人保持一定距离。 杀伐起来也是不留情面的。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的， 今天海外华人中不是也经常分成香港人， 北京人， 台湾人， 四川人等等？ 还可按照宗教信仰划分， 还有耶教徒，佛教徒等等。 比如耶教徒， 就自以为融入主流社会。 人类按血缘， 信仰， 生活地区， 组成各种不同的利益集团， 恐怕也是天性。 喜克索斯人在埃及时， 大家都是外来人，应该团结一致， 而一旦出现在迦南地，就要斗个你死我活了。

出埃及记随后叙述了埃及法老奴役犹太人（8－14）。 这一段同历史上的记录有很大差别。喜克索斯人建立了第15， 16 王朝后， 在一段时间内主导了埃及的政局。 那时埃及原住民建立的第13王朝， 虽然还苟延残喘， 但实际上臣服于喜克索斯人的王朝。 待喜克索斯人后来袭击和占领了首都孟菲斯时， 外族人对下埃及地区的长期统治， 激起了埃及本土人的强烈不满。上埃及的当地统治家族宣布脱离孟菲斯的统治，建立了一个独立的王朝，第十七王朝。第十七王朝打着解放战争的旗号开始崛起。 传说喜克索斯国王阿波匹派人到底比斯要求底比斯人将当地的河马池拆掉，因为这些动物的喧闹声使他在400公里外的远方阿瓦利斯都无法入眠。这虽然是个传说， 但也是表达了喜克索斯国王对埃及本土政权， 姬指气使的傲慢。 埃及人的十三王朝就被迫向喜克索斯国王进贡。

第十七王朝的法老塞肯南拉•淘二世外交上对喜克索斯人非常强硬。而且他可能不仅只是与北方的亚洲统治者交换外交侮辱。他似乎还对喜克索斯人进行小规模的袭击。他的木乃伊今天保存在开罗博物馆，他头上的伤可能就是在一次这样的袭击中中的。他的儿子卡莫斯是第十七王朝的最后一位国王，他也是底比斯人对喜克索斯人开战的人。卡莫斯开战的根本原因是民族自豪感。在同一文献中他抱怨说他被北面的亚洲人和南面的努比亚人夹在中间。他们都占据着“他的埃及，与他分享着这个国家……我的愿望是拯救埃及和粉碎亚洲人！”因此，在他登基的第三年，他整顿船只，带领着他的军队从底比斯出发北上。卡莫斯的进攻出乎喜克索斯人的意料，他们南部的兵营很快就被克服了。卡莫斯带着他的兵一直到达阿瓦利斯，他未能占领阿瓦利斯，但将该城周围的田野摧毁了。

卡莫斯的弟弟（可能是表弟）阿赫摩斯一世于前1570年将喜克索人逐出国境，重新统一埃及，开始了第十八王朝。阿瓦利斯失陷后，埃及军队追赶逃亡的喜克索斯人，越过西奈半岛，一直到巴勒斯坦南部。根据士兵阿赫摩斯的报道南地的一个堡垒城市沙鲁亨在被包围三年后才被攻克。

从17王朝开始的解放战争， 至18王朝的第一位法老， 埃及人终于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亚洲人被赶出了埃及， 整个上下埃及又统一到原埃及人旗下。 这时上层的喜克索斯人，已经逃亡巴勒斯坦。 但可以想像， 大多数的下层喜克索斯人已经在埃及生活了数百年， 就算有心离开， 也不会那么容易， 不得不继续生活在尼罗河三角洲地区。 而得胜的埃及人，奴役被征服的喜克索斯人， 也在意料之中。 从这一点看， 圣经出埃及记描写埃及法老对喜克索斯人奴役， 应该是有一定的依据的。

然而圣经出埃及记的描写完全可靠吗？

从阿赫摩斯一世于前1570将喜克索人逐出国境， 到拉美西斯II世登基， 期间已经是近三百年的时间了。 事实上， 埃及第18 及19王朝， 都是比较强大的王朝。 历史上强大的王朝，多数都比较自信， 也有着包容心和的气度。一个处心积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压迫国民身上， 达三百年之久的王朝， 是很难成为一个强大霸权的。 事实上， 埃及在第18， 19 王朝时期， 同中东地区的大国， 不断进行争霸战， 是当时公认的地区强国。 历史研究表明， 到埃及第19王朝时， 对喜克索斯人特殊的压迫早已停止。

当然，不少埃及法老都热衷于大兴土木。 拉美西斯II世，在阿瓦利斯原址兴建培－拉美西斯城（意為拉美西斯的宮殿），為卡納克神廟和盧克索神廟增添新結構；興建了以宏偉著稱的阿布辛拜勒神廟。为此， 以色列人被征召服役， 也是难以避免的。
了解了这段历史， 也就能够得出公正的结论。 “出埃及记”先故意忽略喜克索斯人对埃及的统治， 和喜克索斯人建立第15， 16王朝时期压迫埃及第13 王朝的事实， 随后又肆意夸大希伯来人受埃及人奴役的时间和程度。无非是把埃及人妖魔化， 著者站在犹太人立场上（不然就奇怪了），为了后来耶荷华杀害埃及长子等一系列残酷的行为开脱，增加几分正当性。

“出埃及记”（1…15－22）中编纂了一段法老杀害以色列男婴的故事。 这段故事因为同后来的杀害埃及长子直接有关， 而值得我们花些时间研究。 古代民族之间发生战争时， 胜利的一方， 的确常常杀害战俘。 不过被杀害最多的还是成年男子， 通常留下妇女和孩童。 因为古时， 因为战争，瘟疫常常使人口减员， 人口减员则意味着实力受损。 所以最常见的方法， 是杀害成年男子， 却留下妇女， 儿童。因为妇女儿童更容易被同化。 或者是强迫被俘者服劳役。 其实埃及法老出于争霸中东和大兴土木的需要， 多采取这个办法。 如果埃及法老有心灭绝绝以色列人， 以第18， 19 王朝的绝对实力， 直接把以色列人赶走，或者杀个干净， 也不是办不到。 怎么可能去找来两个接生婆， 吩咐他们杀死以色列男婴？ 而这两个接生婆，居然还是希伯来人。这么弱智的办法， 竟然也被圣经的编纂者想出来了。 偏偏他们忘记了拉美西斯二世是埃及历史上最伟大的君主之一， 还不会弱智到这种地步。可想而知这段杀害以色列婴儿的故事， 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纯属无稽之谈。

接生婆对留存以色列男孩生命的辩护辞， 就简直滑稽。 居然是说以色列女人强壮， 接生婆还没到就生出来了。不如干脆告诉法老以色列婴儿长的很快， 生下来就有十多岁了， 岂不是更好？ 就算以色列女人强壮如此， 如果法老真心杀害以色列男婴， 生出来了又如何？ 那个摩西不是长到三个月以后才放到水里的吗？ 听起来怎么像是在美国辩论堕胎的合法性， 什么三个月之内是可以的， 但后期堕胎，或者用一种什么特殊方法， 则是不行地。 如果因为婴儿已经生下来了就可以留存性命， 那埃及法老比起耶荷华来还真是仁慈得可以。

这种杀死男婴的方法， 对极少数人也许还有效，比如中国也有搜孤救孤的故事， 但对整个民族实行， 根本不可能。 多少父母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 都会毫不犹豫地把生的机会留给孩子。 如果有人企图夺走他们孩子的性命而不反抗， 那这种人天生就是当奴隶的， 为什么还要出埃及呢？

既然这么谎谬绝伦，为什么圣经的作者要处心积虑地编纂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法老杀害以色列男婴儿的故事呢？原因之一当然是为了以后耶荷华杀害埃及婴儿寻找借口和正当性。 毕竟杀婴这种事情， 即使在几千年前也会被认为是残酷和血腥， 毫无人性的。 如果圣经的作者知道二十一世纪的基督徒， 竟然还会不顾一切， 放弃人类良心地为耶荷华杀害埃及婴儿辩护， 也许不会浪费时间， 煞费苦心地编造出这一段埃及法老杀害希伯来婴儿的故事了。

然而，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耶荷华曾经杀死了除挪亚一家八口人之外的全人类。 即便杀一些埃及婴儿， 也不会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那么为什么圣经上要编出这段法老杀婴的故事呢？ 谜底就在埃及记的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