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情(42) 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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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靜茹: 會呼吸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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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宜以前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他们从终点又回到起点。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梁浩然懂得了不张扬。

他在七月底有次香港之行,邀请夏宜跟他同去。他说:“我带你坐轨道车上太平山顶看香港夜景。”

夏宜问:“公事私事?怎么就你一个人去?”

梁浩然说:“公事。本来一个欧洲的供应商计划在上海逗留一天,他临时改计划,只能在香港过境,我只好去香港跟他谈。我又不需要翻译,也没什么行李要人背,一个人足够。”

夏宜说:“如果这样,机会倒是蛮难得,不过不行啊,我要把我的另一套电梯房简单装修一下,把我妈家搬到那里,等我妈出院可以直接住进去。你知道的,她出院后腿脚不灵便,不能再住原来的多层公寓。”

梁浩然说他找人帮她搞,夏宜摇头说别人再怎么搞,大主意还要她来拿。她说:“阿浩,真的很抱歉,你一个人去吧,我这次回来主要任务是照顾我妈,她还在医院里,我这么撂下她跑到香港去游山玩水,那就太可疑了。”

梁浩然想想也就不再坚持,只是临走前特地抽出一个周六,带着夏宜到旁边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城的度假村去见一个“股市牛人”,跟他一起打壁球,游泳,吃了一顿饭。

他过去的路上给她介绍那人:“这位柯叔叔人称柯百万,不是我那群朋友圈里的,跟我妈做过两年同事。他当年大学毕业分到我妈厂里,人很聪明,有些心高气傲,得罪了领导,很挫败,我妈帮过他。后来他辞职出去闯,我妈借了一笔钱给他。他去深圳上海混了几年,炒股发了财回来,准备把钱连本带利还给我妈,才知道我妈已经去世,就是他走后不久的事。他找到我,把钱还给我,还一个劲儿地对着我自责。”

南方人轻易不借钱给人,梁浩然妈妈把钱借给一个毛头小伙子,确实罕见。夏宜在旁边静静地听他说下去:“他说那时想起来,我妈借钱给他的时候就有些反常。我妈对他说,小柯,这钱呢,算李姐借给你的,你要是能闯出名堂,就加上利息还给我,找不到我就还给我儿子;如果你都买了教训,把钱亏了,算李姐帮你一把,你就不用还了,别背良心债。”

夏宜舒出一口气:“你妈很善良。”

梁浩然说:“这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人太善良没有好报。”他停了停,接着说,“我估计我妈当时把所有的私房钱都借给他了,大约是要赌一把,赌运气,赌人性。她当时不能把钱交给我小姨,因为我小姨很聪明,一下子就会猜出她的打算;她也不能把钱留在家里,因为她一死,这笔钱就自然而然落在我老头子的手里,落在他手里就等于落在别的女人手里,她的儿子没有保障。现在想想,我妈真的很可怜,临死前连个交待后事的人都没有。回过头去看看,她那点钱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在那个时候,是她唯一能为我做的 —— ”那个时候,她宁愿相信一个初出茅庐的同事,也不相信自己的丈夫。

说到这里,他已经说不下去,把车子靠边,跟夏宜掉个位置,由她来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当时柯叔叔找到我,把钱倍了一倍还给我。我本来打算用这笔钱打底,到北京去闯闯,结果跟我约好的那几个乐队的人,被我们老头子收买,招呼都不打一声地一齐消失 —— 七七,我被卖了,还不知道自己到底价值几何。”

他生命中承受的几次重大的打击,都是抛弃,是毫无信号的突然消失,其中的一次是自己加之于他的,想到这里,夏宜心有戚戚。她伸出一只手,攥住他的手。

梁浩然握住她的手,送回方向盘,接着说:“我被安排出国读书,出国前把这笔钱全部都送给我小姨。我跟柯叔一直保持联络,走得不热络,但是每年我都会给他拜个年,在本市就上门拜,出国后用电话拜,这条线一直没断过。他说过几次让我跟他做股票,做期货,我哪里有这精力和时间?这次我把你介绍给他,你要是有兴趣,就跟着他做做,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那天夏宜见到的“柯百万”,是个四十左右,看起来笑嘻嘻的,略微发福的男人,根本想象不出是外面传说的“股神”,只是不经意间,夏宜能捕捉到他眼睛中闪烁的光精明锐利。他亲热地叫梁浩然“阿浩”,叫夏宜“小夏”,没问他们的关系,也没有露出好奇的神色。打完壁球他气喘吁吁地拍拍梁浩然:“后生可畏,我老了。”

梁浩然开他玩笑:“您老人家是坐在电脑前面的时间太长,缺乏锻炼。”

吃饭的时候谈起股票,都是他在滔滔不绝,如数家珍。梁浩然的马屁拍得不动声色,他对夏宜说:“你要是在别的地方听柯叔讲股市,可是要买门票的。”

饭还没吃完,柯百万就答应带着夏宜做,把夏宜的电话号码和邮箱地址全部输入自己的手机。梁浩然连忙说:“按规矩来,交会费好了。”

柯百万打着哈哈:“什么会费不会费的,你小子还跟我讲这个?”

夏宜妈妈出院,直接搬进夏宜准备好的新家,这样他们上下楼更方便一些。她把父母的那一套房重新粉刷,连同一些旧家具一起出租,把自己名下的几套多层单元挂牌卖掉套现,投入柯百万推荐给她的几个基金和股票。

梁浩然说:“本市的房价差不多到顶了,梁氏正在把重点放在一些中小城市。你手头的这种不带电梯的二手房,即使再涨也涨不多,卖掉后就别去管它到底怎么样。你这些钱跟着柯叔做,就算不能翻番,每年30-50%的收益总是有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夏冰为妈妈请了个力气大的中年保姆照料,房间顿时紧张起来。夏宜以此为借口,搬回自己家,只是白天都在父母家照看。

梁浩然只要不出差,一般会在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到夏宜那里吃晚饭,待两、三个钟头。他尽量减少应酬,也很少跟朋友去喝酒。他戏称她家是夏氏餐厅。她微笑着接上去说这餐厅只接待一个 VIP 。夏宜闲着无事,买来几本菜谱,先在父母家练兵,几天喂下来,夏宜妈妈因为本来就活动量少,渐有发胖的趋势;到自己家里再接再厉,梁浩然说: “ 唔,你真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开个饭店。 ”

她大受鼓舞,买了只小烤箱回来,学做西点。做了西点,免不了煮杯咖啡犒劳自己,就着西点喝下去。不久她发现, 6 码的裤子,本来穿着还要系根腰带,如今要深吸一口气才能提上去。

她又买了健骑机回来。梁浩然诧异: “ 你急什么?恢复到 8 码再保持也不晚。 ”

夏宜悻悻地说: “ 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还 8 码呢,只怕马上要 10 码了。 ”

她跟老同学林晓苏又联络上,得知她在开汽车行,让她给自己推荐一款汽车代步。林晓苏极力推崇大众 POLO ,说车身小,好调头,质量又可靠,适合女人开。

夏宜跟梁浩然商量,他说: “ 这种小车子在市区开开还行,上高速就比较危险,底盘轻,车子本身也小,万一出事,里面的人十有八九要受重伤。要不你把我那跑车拿去开,反正我也不常用,放着也是放着。 ”

夏宜白他一眼: “ 你是不是不招摇就难受? ”

梁浩然认真想了想,也就算了。

几天后夏宜开回来一辆粉绿色的 POLO 。她硬要载着他去乡间兜风。他说: “ 这种天,到哪里都怪热的,不如我们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开着空调做运动 ——”

她瞪他一眼,取了钥匙开门,他也只得跟上。她开车,他坐在副座上,翻她新买的歌。夏宜说: “ 你唱吧,你唱得最好听。 ”

梁浩然说: “ 本帅的身价今非昔比,出场费很高的。不过你请我唱,我可以破例考虑一下 —— 但是有个条件。 ”

“ 什么条件? ”

“ 我唱一段,问你个问题。不管什么样的问题,你都必须回答。 ”

夏宜切地一声说: “ 能回答的问题,你不唱我也回答;不能回答的问题,你唱破嗓子我也不回答。 ”

梁浩然点头,说: “ 那本帅又何必浪费嗓子?好了,问题一,你这一年多,在多伦多都干些什么? ”

夏宜回答: “ 在一家香港人的公司做售货员,顺带记账,每天工作七小时,一周做六天 —— 这工作带些体力活,有助于睡眠。 ”

“ 辛苦吗? ” 她的双手是不是在打这种体力工中变得粗糙的?

“ 还好。你别摆出一副同情的嘴脸好不好?国外就是这样,老板又怎么样?货来了还不是老板自己在卸?主要是工资不高,但是养我自己足够。离开的时候我已经辞了。 ”

“ 那好,我接着问。问题二,你这一年多,有没有上过网,有没有看到过我写给你的帖子,我在MSN上的留言? ”

夏宜说: “ 我在潜水,看到了。 ”

“ 那你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不联络我? ”

“ 出来说什么?我当时就想断得彻底,断得干净。 ”

“ 你狠!你既然这么狠为什么又潜水? ”

“ 忍不住。 ”

“ 你这个傻女人。 ”

夏宜换线,找出口,下来走国道,又转入乡村公路,路边农田渐多。她感慨: “ 我怀疑再过几年,这一块就完全城市化,找不到农田了。 ”

梁浩然又开口: “ 问题三,你这一年多,有没有交过别的男朋友? ” 这才是他最想问的。

夏宜把车转入一条小路,停在路旁,熄了灯,连人带车,顿时被无边夜色淹没。她把头转向他,微微笑了笑,说: “ 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

“ 拒绝回答一般都是有。 ”

“ 你愿意这么理解那是你的事。 ” 她开了门走出去,看天上一弯新月如钩。

他也跟出来,抓住她的手,把她推到车身上,压住两只胳膊说: “ 那你给我断掉,以后不许来往。 ” 停了停他又说,“给我些时间,我会跟孟小芸离婚。”

夏日的田野之夜,隐隐听到虫鸣,有点微风,虽然是热的,可毕竟也是风。她盯着他的眼睛看,微弱的月光下,俊朗的轮廓依稀鲜明。她记起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满脸的稚气,却装出一副成熟的样子,用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跟她说话。

眼前的男人,稚气已经无影无踪,有些成熟,有些严肃,只有那温暖的眼神不曾变过。她真的就希望这么跟他面对面地彼此凝视,一直到地老天荒,一直到海枯石烂。

她非常非常温柔地说: “ 你才是傻瓜呢!告诉你,没有。如果有,我哪里还会走不出来?我哪里还会那么痛? ”

她没有说的是,她被这铺天盖地袭来的痛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出来混,哪里还敢出来玩?她只想自己慢慢撑过去,找那么一个人,彼此有些喜欢,平静地渡过余生。

他松开她。她把胳膊绕上去,吻他,轻声地说:“我们就这样很好,你不要无事生非。”

汉代蜜瓜 发表评论于
回复texastrader的评论:

对于打人,小梁道歉了,是对夏宜道歉的,呵呵

texastrader 发表评论于
回复烟雨镜中花的评论:
How do you know if Liang Sr. was not in true love with his lover? Many extra-marriage affair involves love, and many of them were in love before they get married. They are blessed by those who are closer to the extra-marriage party, but condemned by those who are closer to the intra-marriage party. It all depends the angle you look at it.
In noval, true love is often described as something lasting forever. Unfortunately it's only a fantansy to meet current moral standard -- because betrayal is condemned as immoral. In real life, a couple may have been in love, but over time the love between them may disappear. If both party feel that way it may not be a big deal -- just get apart. Problem is if one party want to maintain the marriage but the other party does not. In that case at least one party will suffer. Is it immoral to develop another affair? Yes with our current society moral standard. Whom is to blame? The 3rd party? It's convenient to blame Liang Sr. and his lover simply because we don't know the detail of his extra-marriage so we take liberty of going with mainstream of moral standard. That is a double standard if we bless Liang Jr. and Xia, in my opinion. Actually I believe Liang Jr. is more irresponsible than Liang Sr. Liang Sr. may be wrong, but he should not be guilty for his wife's death -- suicide commitment is an overreaction. He would not do that if he knew his wife would commit suicide. He took the spiritual burden for the rest of his life. Liang Jr. shows no appreciation to his father as if his father owes him something big, but never hesitate to do anything to please himself, even if it means hurting somebody else. He is comfortable to have sex with somebody in marriage on the first day they met each other; he is comfortable to propose marriage to somebody he does not love and have gut to tell her he will not love her but ask her to marry him; he is comfortable to beat an innocent stranger in a bar and never say sorry; he is comfortable to be with 2 women and still feel himself as a victim. What a hypocrite!
汉代蜜瓜 发表评论于
回复烟雨镜中花的评论:

呵呵,那蜜瓜就没啥责任了,他们幸福了,那是他们执著勇敢,他们不幸了,全怪社会,嘿嘿。
汉代蜜瓜 发表评论于
回复白玫,Wumiao 的评论:

下半部,两个人的身份和位置就彻底转变了。



汉代蜜瓜 发表评论于
回复看风听雨的评论:

呵呵,好像一沾上婚姻就错了。

很多人这么认为的。
汉代蜜瓜 发表评论于
回复清韵的评论:

你的表扬蜜瓜照单全收了。

现在看起来,因为梁浩然的个性很鲜明,很可能到结束的时候,他的光彩会盖过夏宜。

呵呵
wumiao 发表评论于
夏宜从正当恋爱到现在婚姻外的第三者,蜜瓜的叙述真正是波澜不惊。
也滴水不露。夏宜----不是夏衣吧。
秋风来时,如那首著名的团扇诗---怎么念的呢?
烟雨镜中花 发表评论于
回复白枚:
梁DD和夏JJ的问题和梁爸爸的问题是有本质区别的,在这里,夏JJ不能算是第三者。不能不问青红皂白,逢三就举棒啊
烟雨镜中花 发表评论于
蜜瓜,无论你给他们什么结局,我都无条件接受。如果是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是你仁慈,如果是几败俱伤,那也是现实残酷,怎么能怨你呢。你把每个人物都刻画的那么生动鲜活,那么入情入理已经很不容易了。人生那能那么尽如人意呢?

我永远支持你!
白玫 发表评论于
梁浩然不是要走他老爹的路吧,忘了他妈怎么死的?
看风听雨 发表评论于
蜜瓜,我看你就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吧!他们也没什么错。
清韵 发表评论于
今天有事早起,顺便看望一下蜜瓜,谁想到蜜瓜这么勤奋,竟然让我撞上个沙发,哈!得意中....
谁说蜜瓜写不好男人,你写浩然恨不能比写夏宜还出色。这篇真好看,又很符合逻辑和人物的性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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