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號﹐他爹有重要的出庭案子﹐我早就對這起媒體吵得沸沸揚揚的案子開始留意﹐在今天上訴法庭開庭的日子﹐很想混進法庭去听听﹐早上刻意穿了一條比較休閒又比較青春的質地較差的裙子﹐一下子能把我的年齡隱藏10年﹐他爹客戶多是苦大仇深受壓迫的弱势群体﹐我不願意在他們面前穿得太好﹐不入群。
法庭外﹐新聞記者﹐左派團體﹐宗教團體﹐學生﹐藝術家﹐和一些不知道代表什麼團體的人﹐早就等在外面了。他爹穿上一身黑色的律師服﹐外面還披著黑斗篷﹐整個一個黑衣大俠左羅﹐被簇擁這走進法院大堂﹐在混亂中過了警察的安檢﹐一道安全門﹐把我和他爹給隔開了﹐他沖我說﹕“你可能進不去了﹐人太多﹗” 。 我失望地站在外面﹐ 和被擋在外面的人群一起﹐不肯離去。機會終於來了﹐我手上仍然拎這一包給他爹當事人BOB出庭穿的衣服﹐我以為這麼混亂下﹐早沒有人記得幾件服。20分鐘後﹐他爹返回到安檢門向我要那包衣服﹐招呼我進去﹐我就這樣混進去了。進去一看才知道﹐進去不等於我能進房間﹐房間裡已經擠得沒有插足的地方﹐我被法院的工作人員告知不可以進去了﹐因為已經太滿了﹐連過道都是人。我一向是一個不會為自己爭取的人﹐就默默地靠邊站著﹐他爹根本就顧不上我﹐法官都已經入座﹐他急著趕到自己的位置上﹐一道門擋住了裡面將要發生的畫面。這時候﹐一個50開外穿戴很整齊很有氣質的女士﹐在房間的門關上一霎看到了我﹐她探出頭來問我是不是新聞媒體的﹐我說不是﹐我是辯護律師的太太。她轉向工作人員求情﹕“讓她進來吧﹐她這麼瘦小﹐不佔地方的”。就這樣我終於混進來了。他爹已經開始了BLAH BLAH BLAH。。。。﹐台上坐著兩男一女法官﹐認真地听著﹐不時問一個問題﹐我看不出他們明顯的敵意﹐心想﹕有戲﹗
一般來說﹐多數法官代表右翼勢力﹐左派律師如他爹﹐比較吃虧,用他爹自己話說﹐這就是階級鬥爭。
時間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地過去了﹐終於到了午餐時間﹐我有機會和他爹一起吃了頓飯﹐還有6關當事人及其家屬﹐吃飯時﹐記者打來電話採訪﹐吃了一半的三明志被可怜巴巴的扔在桌子上遭受冷落。 他爹有說有笑﹐情緒不錯﹐估計他也覺得能贏。
午飯後我匆匆去補交停車費﹐回來晚了點﹐被安檢的黑人女警官擋住不讓進了﹐我說我上午還在裡面的呀﹐她說我不管﹐反正現在滿了﹐你的位子已經被別人佔了。我這個鬱悶啊﹐下午到了對方律師駁斥他爹﹐他爹奮起還擊的激辯時刻﹐是我最想听的部分,我卻進不去了。NND﹐我還被告知不能在大廳逗留﹐必須到外面去等。
外面阳光很好,我加入到那些百無聊賴等待的記者行列。一個來自哈佛大學的學生﹐論文和這個案件涉及的問題有關﹐特意從麻省趕來。有哈佛情結的我﹐一聽他是哈佛的﹐不禁多看了他幾眼。
他長得瘦小﹐很不起眼﹐牛人啊﹐他也沒拿什麼書看看﹐或者趕寫作業什麼的﹐就這麼雙手插在口袋裡﹐一等就是一天﹐看來學業很輕鬆嘛。其實﹐他爹今天的對手﹐就是哈佛法學院畢業的牛人﹐我暗自替他爹涅了把汗。
下午4﹕30﹐裡面還沒有動靜﹐我開始煩躁起來﹐我得去接兒子了﹐女記者笑問﹕“兩個男人之間﹐看你怎麼選擇了”﹐我說﹕“這很容易﹐兒子永遠第一” 。 女記者說﹕‘相信他爹能理解“。
剛回到家接到兒子﹐他爹就來電話了﹐說剛出來﹐贏了﹐我說了些祝賀的話﹐把兒子賽進車裡﹐因為他爹馬上要趕8點多的飛機﹐奔赴下一個戰場﹐我得開車送他去機場。
法院出來的一行人﹐步行來到議會大樓前﹐加入到早就在那裡等候的示威人群﹐人群開始載歌載舞﹐示威變成了慶祝勝利的PARTY。
我看見了BOB﹐跑過去給了他一個擁抱﹐並祝賀他。也看見了永遠戴著墨鏡的SAM﹐他的嘴咧得象瓢。我拍了拍他的手微笑著說﹕”嗨﹐SAM﹐你今天一定緊張死了吧﹖我為你們高興﹗“
簡單的禮節過後﹐我們必須馬上出發去機場了﹐歡樂的人群被我們遠遠地甩在了後頭﹐他爹嘟噥這說他多想喝幾杯慶祝一下啊。
送完他爹從機場回來﹐拐進我家的BLOCK時﹐發現有機輛警車停在那裡﹐一些警察四下走動﹐覺得有點異常﹐但也沒太在意﹐進了家門﹐開始給兒子做晚餐﹐他一定餓壞了﹐都8點多了。給兒子煮了他比較愛吃的八珍面﹐我一直在廚房忙活﹐外面已經黑了﹐我看廚房通向後花園的玻璃門﹐突然有點害怕﹐平時我比較粗心大意﹐門經常不鎖﹐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緊張﹐於是走過去把玻璃門鎖上﹐還頂了跟棍子。
10點﹐帶兒子上樓睡覺﹐關了燈躺下﹐突然看見一束束燈光在臥室的玻璃窗上亂閃﹐象迪斯科舞廳一樣﹐我從床上跳了起來﹐趴在窗口上一看﹐可不得了﹐大約5-6輛警車﹐排列成一個包圍的圓圈陣勢﹐圈住了我家的房子﹐我幾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一眼﹐沒錯﹐包圍的就是我的家﹐看那架勢連只雞也別想飛出去。再一看﹐天啊﹐肯定出了什麼大事情了﹐一個穿便服的人牽著一條大警犬﹐正往我家側面的過道走向我家後花園﹐我腦袋嗡的一聲﹕俺觸犯法律啦﹖天地良心﹐俺真的什麼也沒干呀﹖就算俺不知不覺中犯了錯﹐那也是人民内部矛盾﹐犯得着这么这么动真枪真刀么?﹖而且外面這麼熱鬧﹐咋沒人來敲門呢﹖警燈狂閃﹐警笛卻沉默著。我把兒子往胳膊下一夾﹐拎起他就跌跌撞撞地往樓下沖﹐呼吸急促地說﹕“快﹐兒子﹐出大事了﹐這是沖著咱們來的﹗”
下了樓﹐我不敢把門一下打開﹐先開了木門﹐通過玻璃門向外面張望﹐比較近處﹐一個個子高高留短寸頭的警官﹐身高和髮型都比較象爸爸﹐站在警燈亂閃的一輛警車旁邊﹐稍微遠點還有三三兩兩的警察﹐兒子看見了﹐以為是爸爸﹐他哪裡見過這陣勢﹐我也只有在電影中見過這樣的情景啊。兒子以為爸爸身處危險中﹐突然狂喊著“爸爸﹐爸爸﹗”就往外面沖﹐我怎麼拉也拉不住了﹐兒子象瘋了一樣﹐玻璃門都快給他踢碎了﹐我沒辦法打開了門﹐兒子光著小腳丫朝那個警察哭著奔了過去﹐我一把揪住他﹐把他拖回來﹐兒子死活不干﹐又哭又鬧﹐在我懷裡打挺兒﹐我氣急敗壞﹐恨不能拍他屁股。這時鄰居STEVE夫婦出來了﹐我馬上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警察們明顯看到我們了﹐可當我們透明﹐沒人理睬我們。這時候的我已經從緊張害怕漸漸地轉為不高興了﹐這麼多人進進出出俺家後院﹐連個招呼都不打﹐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吧﹖
鄰居太太朝又一個牽著警犬正往後院走的穿便服的人喊﹕“能不能有人給解釋一下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位女士是房子的主人”。
STEVE好像早就知道什麼了﹐說他們剛逮住一個歹徒﹐現在正清理現場。 牽警犬的便衣警察說﹕“我們在你家後院逮住了我們追蹤了一下午的持槍歹徒﹐他涉嫌搶劫和販毒﹐我們現在正清查你家後院﹐看有沒有他情急之下丟棄的毒品。如果你們明天發現有異物﹐請立刻和我們聯係。”
鄰居STEVE從他二樓的背面的房間清楚地看到我家後花園﹐逃犯是一個20多歲的黑人小伙子﹐就藏在我家廚房玻璃門後面的DECK下面﹐頭上扣了一個垃圾桶﹐警察知道他藏在我們這個區﹐但不知道具體在哪裡﹐大警犬把他給聞出來了。逮捕行動前STEVE被告知回到家裡不要出來﹐所以他奔上二樓﹐清楚地看到了全過程﹐他說那個小伙子被從DECK下揪出來推上警車時還喊著﹕“I DID NOT DO NOTHING﹗”。
我聽了嚇出了一身冷汗﹐原來我在廚房忙活給兒子做晚餐的整個過程﹐正和那個持槍的逃犯共存﹐大大的玻璃門可以從外面清楚地看到屋子裡的情況﹐可能那時他已經把頭扣在垃圾桶裡蹲著﹐如果他發現我們只有母子兩人﹐沖出來拿我們做人質怎麼辦﹖難怪一向粗心的我﹐今天突然有點異樣的感覺﹐可能是SENSE到潛在的危險了吧。
夜裡12點多﹐兒子已經在甜甜地睡去了﹐我給他爹打了電話﹐告訴他這驚心動魄的晚上﹐他說﹕“WHAT A DAY﹗”﹐當我告訴他兒子以為爸爸有危險了哭著去救他﹐ 感動地說﹕“OH﹐OH﹐OH。。。。SWEETHEART﹗” 兒子是一個特別仁義的孩子﹐有一次記者室外採訪他爹﹐兒子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看見一個陌生人用一跟棍子(話筒)頂著爸爸的嘴﹐以為爸爸被人欺負﹐不干了﹐狂哭﹐上去就撕打記者﹐我拉都拉不住﹐遠遠地抱開他﹐他又搖搖晃晃地跑回來去拼命推﹐還用頭去頂記者的腿﹐弄得他爹和記者無心多說﹐匆匆結束採訪﹐至於說了些什麼﹐他爹全無記憶。
第二天見到STEVE﹐他很鬱悶發生了這樣的事﹐因為他擔心這會影響房地產值﹐我安慰他說﹐這個逃犯是倉惶之下竄進這個區的﹐不代表這個區開始犯罪率高走下坡路。
他爹出差回來後﹐我們正吃飯﹐他突然抬頭看見了後花園DECK旁邊一片狼藉﹐割草幾﹐鐵鍬﹐花盆東倒西歪﹐估計是抓逃犯時候整的。這些警察叔叔真夠差勁的﹐把俺家後院給折騰成這樣﹐也不給收拾一下就揚長而去﹐連聲道歉都沒有。
我想也許多年後我會忘記今天發生的事情的細節﹐但這是我和兒子一起的經歷﹐我希望等我老了時﹐某天和兒子閑聊時﹐還能有聲有色地回憶今天的事情﹐而且今天法庭的勝利﹐對他爹和支持著很有意義﹐這意味這他們朝他們的目標--迫使政府修改MINING ACT又靠近了一部。我決定有時間把這一天的事情寫下來﹐磨蹭了這麼久﹐總算寫完了﹐我所有的紀事都用中文﹐幻想有一天兒子能讀懂﹐他爹說也許永遠沒有這一天了﹐但我還是堅持用中文寫﹐可惜這個不爭氣的中文軟件﹐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一律變成繁體﹐這下兒子能自己讀希望就更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