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恸聚源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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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仍坚守在都江堰聚源镇中学操场前守候的数百名父母而言,心存渺茫的机会,却又不得不准备好蜡烛纸钱,这将是他们一生最痛苦的回忆
她还是与家人相聚了,只不过换了个时空。
身上盖着绿白格子的薄被,她此刻静静躺在一块不知从哪间垮掉的房子卸来的门板上,不再有疼痛,不再有重压,也不再有恐惧。
现场的几百人里没有她的父母,也没有亲人。认识她的镇里人说,她的亲人在5月12日地震来临时,已经在山上被塌方给压死了。
她就这样孤独地躺在这个用防雨布搭建的临时停尸所的中央。
左右,哭声震天。一位面色乌青的男孩尸体前,母亲拿纸巾蘸着矿泉水替孩子擦拭完面部附近的污秽,随后用一件白色外套罩住了他的脸。父亲半蹲在男孩的脚下,用打火机点燃了两根红色蜡烛,插在地上几乎能漫到脚踝的稀泥里,他就着蜡烛的火点燃了一小把纸钱,然后搂过妻子抱头恸哭。
她的脚下也插着两根正在燃烧的红色蜡烛,还有一小把黑黑的烧过的纸钱残灰。即便不能替她收尸,镇上的居民还是按当地风俗燃烛为她守灵送行。
泥泞炼狱
辗转赶到距都江堰10公里左右的聚源镇中学,已是14日中午11点,此时离12日14时28分该中学教学楼坍塌已有45小时,仍有上百名初中生被埋在废墟中。
救援现场被维持秩序的警察用警戒线隔出了50米的距离,一是担心疫情,二怕家长焦躁的情绪影响官兵的救援。负责挖掘的武警战士两天来没怎么休息过,再加上昨日被雨水淋湿,即便半小时一次轮班也是筋疲力尽,在眼巴巴盯着他们的父母们的注视下,默默地清理现场。
教学楼的正面,在两个简易篮球场的泥泞中,几百名学生亲属守候着救援现场的最新消息。一些花色各异的帐篷13日被支起来,用以让父母们避雨。一位当时在场的志愿者说,四处追寻孩子的家长们几乎忽略了它们的存在,浑身被淋湿的人很多。
这场冰冷的大雨对救援的影响却是无法忽视的,在场的父母们几乎只能等待一个既定的事实。许多父母已准备好了鞭炮、蜡烛和纸钱,他们担心真要用时,公路边上小摊的货卖没了。
不时响起的一阵鞭炮声提醒着人们,又一具孩子的尸体被运离这块泥泞的“地狱”。烂泥中,四下散落着孩子们遗留下的鞋子或课本。
祸不单行
还差两个月满16岁的邱建东此时仍在废墟中埋着,生死不明。邱家亲属一行10余人坐在烂泥地放置的凳子上,神情惨然,相对无语。凳子是从教室里搬出来的,一些课桌也被搬出来垫脚,以便观望远处的救援现场。
37岁的邱明立和36岁的高琼辉是邱建东的父母,精神正处于崩溃边缘,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高用一件单衣盖在头上,小声啜泣着。尽管操场上有志愿者和救援队送来的充足食物,但他俩从地震至今就没再进食:吃不下。
和围着烂泥地“打滚”的所有的父母一样,他们首先在意运出小孩的性别,只要是男孩就一路追着验人,不是就退回来坐着继续等。
人多的好处是,可以派代表轮番验人而不需时时风声鹤唳。可从12日下午3时开始,他们就这样无数次地无功而返。
人多的坏处是,在聚源镇这样一个狭小的社会系统内,一场厄运难免会在亲戚圈里引发两起以上的悲剧。邱家的侄女宋娜,在地震当天就被救援队挖出,不过已气绝身亡,宋家俩口正忙着办理丧事。
宋家住在聚源镇的北街,就在中学背后。震前,街道两旁一溜一到两层的临街铺面,这里是镇上最繁华的商业街;地震后,北街与聚源中学一样是重灾区,铺面几乎全毁,伤亡惨重。进入北街的路口当时已被隔离物封住,一位在入口处守护的管理员说,里面还有一些被压的人,但武警都在学校那边,忙不过来。
宋娜父母就是从这里死里逃生的。
爱憎交织
邱家一大家子住在都江堰市二环路边上的工业区内,邱建东的姑姑邱明日听说这边教学质量好,建议把侄子送来聚源念书,为此她后悔不迭。她说,邱建东这孩子很懂事,深得邱家人的喜爱。
“刚才用三轮车拉出来的是他们的英语老师,已经死了。可惜啊,那是学校英语教得最好的老师。”邱建东不止一次在姑姑面前赞扬过这位他尊敬的教师。
邱明日恨恨地说:“跑出来的娃儿说,房子是从底楼开始塌的,这建筑质量不过关。”
这个话题突然点燃了现场的愤怒,一位在场的男人说:“有个初三的小孩叫刘小骏,12号晚上被武警找到的时候还有口气,就是脚断了。吊车吊起压在他身上的预制板,结果预制板在空中断了,活活把刘小骏给砸死了。”
不断有各种关于教学楼的未经证实的“质量问题”线索,被围观的家长们以激愤的方式表达出来。“教学楼是94年盖的”,“不,是88年盖的,好像以前就两层楼,后来又在上面加盖了两层。打的地基都不一样”,“我亲戚的娃娃在另一个学校,人家是最后一个跑出来的,房子都没塌。”
谈说间,一位母亲突然指着隔离带内一名身着深色西服的中年男子破口大骂,眼尖的部分家长迅速加入骂团。中年男子赶紧背过身走向救援现场。据说,他是聚源中学的校长。
劫后余生
瘦高的卢光强看起来精神有些恍惚,这位初三的孩子是地震时跑出来的那部分学生之一,当时他在二楼上课。“逃出来的时候砖头石块砸到了我头上,我抱着头刚冲出来,房子轰一下垮掉了,满操场都是灰尘。”烟尘散去,教学楼就只剩下两边的楼梯间了。
从地震开始到垮塌的时间,卢光强努力回忆了一下:“大概20秒不到吧。”卢说,他所在的初三4班有40多名学生在第一时间逃了出来。
操场上站着惊魂未定的几百个初中生和他们的老师,大部分是初一学生,他们在另一所教学楼内上课,房子经历地震后出现了裂缝,但没塌。当时,还有两个班在操场上体育课,一个班在实验楼上课,实验楼也没塌。这三个班的孩子在大地震中幸免于难。
垮掉的这座教学楼据说是聚源中学里的“古建筑”。
卢光强安慰了一下站在操场上的小学同学唐勇的父亲唐和明。唐勇是初三5班的,当时也在二楼,至今还下落不明。
唐和明亲眼看到一个孩子被掏出来时还对他父亲说:“我没事,就腿好疼。”说完就死掉了。
37岁的李祖明相对之下就幸运太多了。他的宝贝女儿,初三1班的学生李丹在被埋两小时后救出,李祖明当时自己雇车将她送到成都的西区医院照片检查,结果只有软组织损伤,连骨折都没有。但医院住不下,李丹这样的轻伤员被安排回家静养。可现在几乎所有的聚源镇居民都住进了帐篷,房子没塌也不敢住,因为买不到塑料布,甚至连私人的蔬菜塑料大蓬也被利用起来,里面的菜被通通踩平了。李丹的“病房”是一个大帐篷,里面还住着很多邻居。
绝望守侯
郭丹琴拼命想冲破警戒线的封锁进入挖掘现场,警察死死扣住了她。刚才,一个亲戚在挖掘出的物品堆里找到了郭红利的手表、学生证和书包,但郭丹琴的这位侄女还是没被找到。
“救救她吧,这女孩学习多好啊,1米65,人长得也漂亮,我们郭家就出了她这么一个有希望的啊。”值勤民警肃然地听着郭丹琴的哭诉,无可奈何。
郭红利的父亲是个残疾人,母亲在她6岁时就与世长辞,由郭丹琴一手将红利拉扯大。
“一定帮我,留心啊,徐进的头上有四个旋,还有……求你了!帮帮我!”徐母带着哭腔请求在场所有的记者帮她寻子,希望与绝望交织的她主动留下了联系号码。
操场中央停放着几辆救护车。其中一辆来自成都市儿童医院,他们接受成都市局的统一指挥,第一次来聚源执行任务。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医生说,12日当天被救出的生还者最多,第二天被那场大雨浸泡后死亡的学生会很多,第三天生还的几率就很渺茫了。
在本刊记者停留的3小时内,只有第一个被挖出的孩子被送进了救护车,其余五六个都被抬进了停尸所,另有一名死亡的教师尸体被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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