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宏辉和陈兰从前在报纸杂志上看到有文章说,本来好好的一对夫妻,在受到大的心理冲击之后,就没法再那个了。 他们原本把那当做科普文章看的,看过就算,这样的事料想也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又经过一两个月的尝试,蒋宏辉知道自己真的是不行了。陈兰总跟他说,不着急不着急,他又不是生理有问题,心理作用而已,慢慢会好的,或者,他们还可以去看看医生。蒋宏辉却没了信心,这怎么不是生理问题呢?朱得富的事,把他的男性荷尔蒙都气没了,那些不着边际的心理辅导又有何用,荷尔蒙才是硬道理!他更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要是被以为他是这方面不行了,老婆才到外面偷情,那如何是好。关于他们的闲言碎语好不容易才淡了,岂能让它们卷土重来?
蒋宏辉不愿意看医生,陈兰也不勉强。说心里话,朱得富的事给她抹上的阴影,不比蒋宏辉的小,所以她对那事也不是很想。一个准阳萎,一个性冷淡,有没有黑夜激情有何大碍?白天他们还是旁人眼里的甜蜜夫妻,经历那样大的风雨都还能重见彩虹,恩爱得让人妒嫉。其实,他们之间可说的话已经少得可怜,只怕说多了,一不小心就会触及对方的伤。一对没有思想和身体接触的夫妻,还谈得上恩爱吗?不知道,也懒得知道,就这么过吧。
夏晶来电话了:“陈兰,我不想再看见那个人,辞职了。我想蒸发一段时间。”
陈兰理解。前一阵,她何尝不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山顶也好,地洞也好。可她有儿子,她躲得了一切,可是只要小轩叫一声“妈”,她还得回来。
夏晶接着说:“陈兰,你也别来找我。我爸妈要是问起来,你就让他们放心,我哪天想回来了,会自己回来。”
陈兰无奈地说:“那你自己保重,有事给我打电话。”既然夏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去处,是好朋友就不该再追问。
夏晶就这么失踪了。快一年的时间,没人看见过她,陈兰越来越担心。一天,夏晶的父母找上门来,老泪纵横地让陈兰帮忙找女儿,要不然,他们都急得要报警了。陈兰答应,会动用所有关系找夏晶。
陈兰给所有和夏晶有联系的人都打了电话,包括夏晶的前领导兼男友。他似乎已经忘了有夏晶这个痴情女子的存在,只简单地说了一句:“她辞职以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还有,以后请你不要打电话来问夏晶的事,我上班很忙,家里孩子又小,不方便。”挂掉电话,陈兰忍不住大声骂了一声:去死吧,没良心的!”可怜夏晶为他付出了几年青春,他现在屁颠屁颠地当爹了,从婚外情里面脱身出来从良了,连夏晶失踪这么大的事都可以不管,还算是个男人?
还有一个电话没打,余华的,陈兰的前男友。余华和夏晶联系还挺多的,因为他们也是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又都在杭州上班。余华从四川研究生毕业后,到杭州一家省级机关搞党办工作。他也经常回小城看父母,可这么几年,陈兰居然一次也没碰见过他。人与人间的机缘就是这样,真心想见的人, 绕了地球一圈也能碰到,那些从心里想要躲的,方圆几里也是无缘。
电话里听到陈兰的声音,余华先是惊奇,然后居然有一阵欣喜。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一个长得和陈兰有几分相象的浙大学生辅导员。余华回想起,夏晶最后一次和他联系,已经是一年前的事。当时夏晶向她女朋友询问了在浙大附近租房的事。
“那你说,夏晶会不会在浙大旁边租了房子住?”陈兰问。
余华说:“有可能吧,可是浙大旁边的房子这么多,我们也没法一家家找啊。”
陈兰只好说:“那就麻烦你女朋友出入的时候留意一下,说不定能碰到夏晶呢。”
夏晶的事说完了,余华却还舍不得把电话挂断,想了想说:“这个星期六我回去,你方便出来一下吗?好久没见了。”他意识到自己很想见陈兰,这想法在心里几年了,今天终于有机会说出来。
“好吧。”陈兰一下子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他们可以商量一下怎样找夏晶,或只当做才同学叙旧,拒绝倒显得矫情了。
星期六晚,他们去了陈兰和夏晶常去的那家茶馆。陈兰喜欢那里的环境,是按江南水乡的格调装修的,用的是竹制桌椅,空气里轻轻地飘着丝竹音乐。中间是大厅,旁边是两排用兰花印染的布帘隔开的小包间。客人只需付茶钱,小吃可以随意拿。一入坐,陈兰就拿了一盘山核桃,用夹子钳开,再慢慢地挑出核桃肉,一点点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
几年过去,她还是那个爱吃山核桃的女孩。余华只觉得一阵亲切。陈兰也是一样,多年不见,她居然还可以不顾仪态地在余华面前啃核桃,不用去理会沾到嘴边的核桃碎。是啊,他们曾经是不分彼此的一对,有那么长长五年的时间。
聊了一阵老同学的近况和夏晶的事,话题慢慢干涸了。两人都意识到,他们说的都是和自己无关的东西,象两个地下工作者在交换情报。良久,余华终于把那句在嗓子眼很久的话说了出来:“你过得好吗?”
陈兰知道他一定会问的。她能怎样回答呢?她和朱得富的事,余华没理由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她能过得好吗?她已经是旁人眼里的荡妇,即使蒋宏辉已经原谅了她,实质上她也是个弃妇了,在现在这个冷冰冰的婚姻里。
“还行吧。”陈兰答道。其实她本来可以过得很好,如果没有朱得富。她的幸福是自己一手葬送的,怪不了谁。即使这样,她还有份体面的工作和完整的家庭,该知足了。
她的眼里明明写着酸楚和无奈,余华心痛了。他伸出手去,捉住了坐在桌子侧面陈兰的手。很自然的,他们的十指扣在一起,象从前那样。
“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我能帮你什么吗?”蒋宏辉把陈兰的手抓得更紧,通过手心的温度,传递着他的关心,暖到陈兰的心里去了。象第一次和余华握手时一样,她的脸居然红了起来。她两颊泛着红晕,一脸娇羞的样子,让余华又爱又怜,差点流下泪来。他们回到了不分彼此的从前。余华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把陈兰嘴角两粒核桃粒擦掉,陈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把头靠到了他的肩上。他们都没说话,手掌轻轻的摩擦着。这一刻余华觉得,表达爱情最好的方式,不是亲吻和作爱,是握手,因为十指是连着心的。可是过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吻了陈兰。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可以过得更好?”余华热切地问。
这么一句充满感情的话,却让陈兰的头脑变得清醒。她又错了。难道真的象别人说的,一日为荡妇,一辈子都是荡妇?她居然又一次背着自己老公,和别的男人亲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