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半岁多的时候,伍军毕业回到多伦多,并找到了年薪八万五的工作。赵梅有爸妈在,家务事全不用操心,只管把自己当成一头奶牛,把“多产奶,产好奶”的重任担好就行。一有时间,她还可以读些业务书,再上网看看工作信息。产假快结束的时候,她也找到了新工作,工资和伍军差不多。看到每月银行帐上存进来近一万块钱的工资,伍军和赵梅乐了,每天晚上在房间里商量,有了这样的收入可以干些什么。他们有了朝思暮想的工作,有了漂亮可人的女儿,如果再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日子就算是完美了。
赵梅已经很少去想丁文颂了,但心里多少还是念着,尤其在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和伍军为琐事闹别扭的时候,找到工作后爸妈又盯上她钱包的时候。和丁文颂的那段情,在心里已正在升华成精神的光,很远又无时不在地照耀着她。 大家都忙,还因为时差,他们的联系已经很少。她知道丁文颂还在那家公司,穿梭于广州武汉和上海间,还是一个人。
都说新移民最敢花钱的时候,往往是刚找着工作的时候。伍军和赵梅刚攒下三万多块钱,就开始看起房子来了。一开始打算买个二十万出头的镇屋,还请了经纪领去看房子。赵梅爸妈可喜欢跟着看房了,可以见识见识加拿大人都是怎么住的。房子看得越多,老两口的品味就越高,最后连镇屋都看不上,一个劲地建议女儿女婿买大独立屋。他们厂同事在美国的孩子,听说也是住别墅的。女儿要是也买,他们日后回去也可以让厂里人知道,这样的别墅女儿也有,他们老两口也享受过。
伍军和赵梅了解了一下,就算在十六街再往北的地方,独立屋都超过三十万。以两人的收入,银行按揭应该能批得下来,可是除了按揭,一家人还要吃饭,还学生贷款,要给住在广州的公婆寄点钱,生活还是过得紧巴巴的。伍军读书的时候,他们已经过了一年多捉襟见肘的日子,真不想再把负担压得太重了。可赵梅爸妈自从看过了几套独立屋,每天都在家里数落镇屋的不好,大伙的耳朵都听出茧了。后来,伍军和赵梅征求几个朋友的意见,考虑到房子以后的升值潜力,再想想两人十七八万的年薪,咬了咬牙,还是决定买独立屋。
挑房子的时候,老两口总是兴奋得不得了,比自己买房还上心。伍军和赵梅看中一套房子,地段朝向都好,价钱也能接受,准备下订金了。赵梅妈不同意,对伍军说:“我不喜欢房子前面那颗树,你买了我也不会住的。”伍军哭笑不得,到底是谁买房子,以后谁住,得弄弄清楚。赵梅爸妈来了以后,大大小小的冲突真是不少。要不是看在老两口带孩子辛苦的份上,伍军早就按捺不住要说上几句不中听的话了。
老两口刚来的时候,看到家里是赵梅赚钱伍军读书的景象,老是明枪暗箭地怪伍军没用。知道赵梅赚得钱刚够家里开销,日子过得紧,赵梅爸又时常叹气,怪伍军把赵梅拉下水,走上了移民这条不归路,广州过得好好的干啥要穷折腾。赵梅妈觉得也是,女儿在广州的时候,时不时还能给家里寄些钱去,现在穷成这样,哪还指望得上。伍军把好菜多吃几口,都得被丈母娘翻几个白眼,象是在说:就知道吃,不干活不赚钱。这些日子,伍军过得真是灰头土脸的,后来找到专业工作,不再做蛀米大虫,才觉得象个人样。可他们是在赵梅也换了工作后才决定买房的,赵梅妈就一句:“哎,还是靠我们家小梅啊!”就让伍军刚抬起来的头又缩了回去。
赵梅自从上大学后,基本没跟父母一起长住过。以前父母到广州,最长也就住三四个星期。相爱容易相处难,没想到这话也适用于父母和子女间。别说伍军了,赵梅有时都觉得别扭。父母带孩子细心得很,莎莎一个月就开始给她把尿,不用纸尿布,说是怕给孩子捂坏了。都知道是为孩子好,可这样大人辛苦,孩子也被折腾个不停。赵梅妈对女儿女婿还有件事看不惯,就是一星期才洗一次衣服,多脏啊,于是天天都给他们洗,自己累还不讨好。赵梅洗衣服的时候,深色浅色是分开的,母亲却全混在洗衣机里。伍军深色的裤子上,老是挂着毛巾或是小孩白衣服上掉下来的线球。他上班要见客户,这样的裤子还真穿不出去。母亲给伍军赵梅准备的中饭,要不就是有韭菜大蒜,要不就是有腥味的鱼虾,他们都不敢带到公司去,生怕微波炉里一热,气味把同事全吓跑。赵梅为这些说了母亲一两次,让她别洗衣服,别给他们弄中饭了,这些他们自己会弄。为这事母亲气得说不出话,认定是伍军在挑事非。这叫什么事,一把年纪了,天天烧饭洗衣服,给女儿女婿作牛作马,有人还胆敢不满意。见客户怎么了,见客户就可以对丈母娘指手划脚?
天气好些的时候,赵梅和伍军每个周末都带上父母去玩。父亲来之前做过研究了,哪些景点是游人必去的,他们都要一游。赵梅没意见,附近好多地方她都没去过,陪爸妈玩,还不等于自己玩吗?况且莎莎也需要更多的户外活动。伍军就有意见了,他平时工作忙,周末正好休息一下,又加上不是好动的人,每次出门都很不情愿。所以,赵梅总是盼周末,又怕周末,怕见伍军那张拉长的脸。伍军的另一层心思她清楚,他怕花钱,更不舍得为岳父岳母花钱。出去玩一趟,门票汽油吃饭住宿,哪样不是钱啊。对父母花子女钱的问题,赵梅倒是比以前想得开了。看到父母为莎莎扑心扑肝的样子,赵梅知道,想当年父母也是这么对她的。这一切,根本就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爱。可他们毕竟不是伍军的父母,赵梅也不能强求伍军去谅解体恤,不能逼伍军强装笑脸地陪她父母游山玩水。
最近好了,周末要看房,不用为到哪里玩的问题伤神。比较了十多处房子,伍军和赵梅还是喜欢那座屋前有树的。那是一颗玉兰树,开的是粉红色的花,伍军早想好了,搬进来以后,就买个漂亮的秋千挂在树上。风和日丽的时候,他可以把女儿放在花树上荡着,让她象童话里的公主。赵梅也爱那颗玉兰,花的形状跟广州的市花红棉有点象,也是满树的花竞相怒放。在为生活的无奈而伤感的时候,她就可以在花下缅怀广州的流金岁月,回味和丁文颂那段不了了之,想起来却总是那么美的爱情。
他们终于把那房子买了下来。赵梅对父母说:“你们不喜欢那根树没关系,以后可以砍掉嘛。”赵梅爸乐了。他在厂里做的是木工,退休以后就很少有用伍之地,只是在两个儿子装修的时候帮过一把。平时带孩子做家务,赵梅妈干得多,邀功领赏的都是她。这下可好,家里要砍树,这么艰巨的任务舍他求谁?
后来,赵梅爸新买的木锯还是没用上。伍军和赵梅统一口径,告诉老两口:“以前不知道,加拿大砍树要向政府申请,还要专业砍树公司才能砍,砍一颗树要一千块钱呢!”吓得两老再不提砍树的事了。终于,伍军如愿以偿地,和他的小公主莎莎在屋前的花丛中荡起了秋千。赵梅也在季节的轮回中,一次次地等待玉兰花开,一遍遍地在落花里,感慨被岁月吹散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