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土很无‘名’

我是‘名’盲。我对名牌衣着和名车一律没有概念。

小时候，因为家境不错，又是独生女，外婆和父母对我百般宠爱，她们总是给我买和做当时最漂亮最时髦的俏衣服。长成姑娘后，常有亲戚从南洋给林家捎新旧衣物回来，回回外婆都让我第一个挑，然后才轮到表姐表妹她们。那些衣服不仅成为小镇裁缝们的样品，同时也是远近闺友们争相轮借，穿去扮靓照相的服装。

80年代初，邓丽君的歌在校园里是属于被禁的‘靡靡之音’，女生头发不扎，披肩，是会被辅导员叫到办公室教育的‘披头散发’。我穿着改过，符合国情的‘泊来衣’，也被辅导员私下谈过话。

她说我一进校，她就注意到我了，说我不仅人漂亮，衣着也漂亮，但大学生应该以学为主，衣装要朴素，要不，影响不好。。。我很委屈地把上衣掀起一角，给她看我裤子后面二个封口的口袋（当时只有男裤才有后口袋），对她说，别看我这裤子中线笔直，我穿的衣服，其实都是旧衣改的，这裤子也是我妈把一条旧男裤改成的，正宗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优良传统，怎能说我不朴素吗？

后来，不少给我写信的男生，也会在信里提到我‘美丽的衣服’和我那有点自然卷的漂亮马尾辫发式。。。现想来，那个年代，大家的衣着没有现在这么丰富多彩，新颖别致，我那身质地稍微好点，样式稍微新颖的普通衣服竟成了‘小资情调’，随便在脑后束成一把的马尾辫成了折中于不‘披头散发’又不‘老土小辫’的时兴发式。。。

有人曾说我，高兴起来，我可以是全城穿着最漂亮的一个，甚至颇有领导服装新潮流的样子，懒起来，也可以是全城最邋遢的一个，一点没有我应有的形象。。。

我就是这么一个我行我素，随心所欲，没有章法的人。我对穿着一直是本着怎么舒服怎么穿的基本原则来的。只要我穿上，看起来很得体很好看的衣服，我根本不在乎它是什么牌子的，其实我也从来没去注意过任何‘牌子’，所以，你就是告诉我了，我也不懂：（）。（土啊！）

穿衣首先应该以适合不适合，得体不得体，好看不好看为前提，而不应该以名牌不名牌为判断品味的唯一标准。先不说是不是任何人只要套上名牌，就一定身价倍增地突放异彩，难不成人与人之间一见面，就非得有一个互相暗察对方前胸后臀之秋毫（名牌标志）的warm up？

这也是为什么一些以前很穷的人，突然富起来后，最爱最直接告诉别人他已今非昔比的方法，就是用‘名牌’把自己包装起来。。。以往的一切自卑全由名牌的‘至尊’包裹着，同时不忘把尖亮的眼光坐落在别人身上，就象对自己不满意的人，总爱拼命在别人身上找缺点一样，他们寻找的这缺点往往最先着落在衣着上。。。

以前在加州，有一朋友，她每次来电话，最爱做1+1等于多少的“深奥数学题”。她会旁敲侧击地问你一些有关‘数字’方面的问题，然后迅速用那数据按自己的逻辑在脑里神算一番，最后得出其实你怎么怎么，我怎么怎么的，让自己很平衡，很欣慰的答案。。。

那心态好比有人会根据你穿的衣服或开的车来推断你的身份，地位和经济状况一样：锐眼一扫，数秒内，就能在心里做一个激光对比或‘哥德巴赫猜想’，对你态度或恭或卑，尽定于那暧昧一眼中。。。

这样的‘朋友’，我不往来，因为他的注意力在攀比，非温馨友情；在精挑你的‘破绽’，非真诚交往；与这样的人对话，他心里闹腾的永远是小九九‘数学题’，而且会一直乐此不疲，可我会很累。。。他可以不阳光，但我不能爱阴暗。。。

这次在北京，一个做房地产的朋友很豪气地送我二个LV包，说其中一个是LV牌中的经典款，限量版。可我怎么看它，怎么象装洗刷用品的盥洗包，那么老气加土气的包，居然值二万多人民币？还排队争购的限量版？？现在的人怎么了？都这样追求时尚的？或是我真的太土太落伍了？

我的‘土’，有时也能带来很喜剧性的画面。

十年前回国，一个跳民族舞的好友陪我到自由市场买一些东西。朋友穿着国内人人都穿的那种很正式的漂亮衣服，婀娜在前头。。。我尾随后头，还是那身在美国时的打扮：一件宽松t-shirt和一条牛仔短裤，加一双拖鞋，手上提着那种中国市场里用的，很典型的薄薄的黑色大塑料袋。。。每到一个摊位，所有的卖主都直朝我的朋友叫老板，拼命向她推销，说服她买他们的东西，朋友刚开始还认真地指着跟在她身后的我，说我才是买主，是真正的‘老板’，人人都偏头朝我快速上下扫描一下，回头更坚定地唤我朋友‘老板’。。。

朋友乐了，干脆以‘老板’的身份帮我讨价还价，每装满一黑袋，我就提过手，继续尾随在她身后，那形象颇象专门被雇来提袋的跟班。。。

某日在含江，我穿着一样的‘行头’路过一家小服装店，看到挂在墙上的一件衣服挺好看，抬脚迈进店，问能不能把那衣服取下来看看，老板娘瞄我一眼，说，那衣服很贵的，你要真买才给你拿下来。。。

我说好，多少钱？她不再看我，重声答：85元。。。我看着她，微笑着说，确实很贵，你不用取下来了，谢谢了。。。我转身回了家。

几天后，，我带三个孩子到那店附近购物，正逢那老板娘也在那里，她听到孩子们唤我妈咪，非常惊讶，走上前来，很不好意思地问我，你们是哪里的？当得知我们来自美国，那85元人民币，‘很贵’的衣服只是不足10美元的东西（当时的汇率好像是1比8..6），脸都涨红了，继而热情地把我们拉到她的店里，把她认为最好的衣服全拿出来给我看，非常的VIP待遇。。。她边忙活，边说，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嫁到美国的人呀。。。我那天真不好意思。。。不要说一件那么便宜的衣服，就是整个店，你都可以随便买下。。。

以貌取人是一种很普遍的世态。一个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也常常以衣着来体现。虽说自信的人不必靠名牌衣裳来给自己‘壮胆’，虽说有涵养的人不会光凭外表来判断一个人的价值，但有多少人能免俗做到呢？或者，有几个人会土得象我这样不与时共进呢？

那我又怎么能要求一个小地方卖衣服的人具有那伯乐境界，把我识成她潜在的客户呢？最好的态度就是一笑置之。我就买了她几件衣服来缓解了她的尴尬。。。

我不仅对名牌衣着没有概念，至今仍弄不清街上那川流不息的车里，哪些是有‘名’的，哪些是无‘名’的。我对那些能远距离一眼就辨出各种名车的人，心中很是敬佩，那敬佩程度不亚于当年我对数学天才陈景润能数出1+1等于多少的份，这么难辨的东东，他们是怎么猜出的？

朋友告诉我，得看车上的标志。可对我来讲，那也不是一件易事。先不说那标志长在哪一部位我得搜索，就是知道在哪，我有颇深的近视，除了开车和看电视，平时一般不带眼镜，断不能为了看那标志，而去趴在人家的车上摸索，再说了，就是摸到索到，辨认清楚了，又能把人家怎么样？：））还有，为什么要去知道呢？

在我的‘土’概念里：车，只要能很顺畅地发动起来，并没有麻烦地把你带到你要去的地方，车里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再加上自动门窗门锁，就是一部好车了，起码是我的好车。。。

所以，‘标志’于我，说‘牛’一点，我是‘视而不见’，说土了，我是‘视而不懂’。

我第一次知道有一种叫‘奔驰’的‘名车’可以‘价值连城’,是90年代和bill到厦门探望一个老朋友。那天，朋友的老公开着一部黑色的私家车来接我们，比我小17岁的弟弟小声地说，哇，这奔驰车起码值100多万。。。我傻傻地问，你怎么知道？一部车能值那么多钱？（我至今仍不识奔驰，无可救药地土啊：））

当时的中国，还没有房地产热，在厦门买一套不错的房子也不过几十万人民币，朋友住的那套楼中楼，连装修一起，她说只花了90万，车却是110万买的。Bill开玩笑地说，那你们应该争取每天呆在车里的时间比呆在家里的长，这样才值，才对得起那车。。。

2002年从中国携三个孩子回美后，我让bill把他那部很拉风但很不实用的5座越野吉普车换成很实用的7座面包车后，我一直没有换过车。6年间，从第三年起，bill就一直动员我换车，说trade in 换部新式的好车。在婚前，他常常每隔二年就做一次这种trade-in的business，因为他喜欢开updated的车。

我坚诀不换，理由是车好好的，没有半道抛锚，又照常冬暖夏凉，门窗仍自动为我开启，干嘛要嫌弃人家换成所谓的‘好’车呢？whom do I want or need to impress？？？不换！

孩子们有时也会聒噪着要电视上做着广告的那很酷的车，bill总是说，说服你们的妈咪吧，she is the one who does not want it 。。。小的们也总是妈咪妈咪地怂恿一场，皆无果而止。

我的固执一直固守到我出车祸的那天。当孩子们从惊恐中缓过劲来，看到车被撞得稀烂，竟很高兴起来，齐呼，这下好了，妈咪的车不能开了，我们可以买那很酷的车了。。。

那一刻，我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幸灾乐祸’。。。）

曾有不少来美国的中国访客对美国的第一直观印象是：美国好土好象农村啊，它不仅没有象中国那样有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而且处处还可以看到电线杆扯着摇摇欲坠的电线在街边迎风飘荡，这美国也太落后了吧？更让人瞪目的是，美国有不少人家至今还在用卡式录像机（VCR），甚至在一些影带出租店，还把卡式录音带摆放在出租架上，更不用说与国内日新月异的款式相比，那属爷爷辈的手机了。。。

可美国人不觉得自己因此就比别人差了，矮了。。。因为大多民众根本就不在乎外表的东西，高楼大厦有没有他们不会太关心，他们会更在意与自己的生活有直接关系的基本设施，比如在全国，乃至边远地方，都会有直饮水，他们会在意自己家里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直饮起来的安全系数有多少等。。。VCD, DVD或哪款新颖手机能有自然好，没有，也不会觉得低人一等而去刻意追求。。。这大概也是发达国家人的一种潜自信，一种底气吧？或者纯粹是一种‘土’而已？

不管老美他们是属于哪种，我想我的‘无名’应该是属于‘土’的范畴，外加银子不够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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