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私权
从小学一年级会写几个字开始,老师就要求我们记日记,并且还要交上去个给老师批改。尤其从雷锋叔叔的日记出现以后,我们更是积极的把极大的热情挥洒在日记里。虽然我现在已经找不到那时的纪录,但也还记得写的大致内容。无非就是今天检了一分钱交给了老师,放学时帮助一位老奶奶过马路什么的。每天都盼望着发生点什么奇迹,什么新鲜事好记下来给老师看。我想那个时候,写的最精彩的恐怕就要算看完电影的感想了。什么《鸡毛信》,《红孩子》,在长大一点看的《南方来信》,《烈火中永生》,每次写的观后感都会被老师拿来当范文在班上念,自己也觉得挺得意。
不知不觉中我们一天天的长大了,日记里开始有了和某某同学吵架了,喜欢这个老师,不喜欢那个老师之类的话,而且也不想再把日记交给老师批改了。当然那时已经有了作文课,也不用再交日记了。
文化大革命中听说也看到不少人因为日记而招来横祸,但心里只是想为什么要写下来还被别人发现,为什么不藏好一点。
文化革命开始的时候,我上小学五年级,然后跟着父亲的单位从北京迁徙大西南。等再次走进学校复课闹革命的时候已经是一九六九年了。
我记得有一天早上去上学,还没走进教室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叫声连天。只见班上一位平时就爱抄爱闹的女孩,朱琳,手里拿着一本红色塑料皮的小本子,高高的举过头绕着课桌跑,沈玉嫚,我的同桌,跟着屁股后面追,脸色苍白,眼泪汪汪。我一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并且下意识的把手伸进书包,还好,我的本子安然无恙的呆在书包里。凭着我平时和朱琳关系不错,我大声叫了一声:朱琳你把本子还给人家!朱琳停了下来,但还是不可肯还,嘴里还嚷嚷着,好你一个沈玉嫚,思想这么复杂!上课铃响了,朱琳犹疑了一下,沈玉嫚趁机把本子抢了回来。
但这事儿没有完,不知是谁把这事告到班主任那了。于是老师是把我们招去开会。我那时还当个什么排长,(为了配合军训,把班级都变成了排)。等大家七嘴八舌的说完,我才知道原来沈玉嫚不过就是在日记里写了一句,人为什么长大了都要结婚这类的话。我心想要是他们谁把我的本子偷去,那才是真麻烦了,我满本子抄的都是普希金的爱情诗!老师看我不说话就问,你怎么看这事?其实我心里早就在嘀咕了,想着怎么表这个态。
我,我觉得,(我想这回我也是豁出去了)沈玉嫚小小年纪就想这样的事,确实不对,但我们可以好好和她谈谈,帮助她。可是随便乱翻别人书包,此风不能长,(当时肯定不会用这样的词,但我忘了怎么说的,总之就是这个意思了)否则别的班的同学会怎么想,这绝对会影响我们班的荣誉。其实说着这话,我的心咚咚的跳,生怕别人看出我心中有鬼。
我们班主任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盯了我一眼,然后说,这样吧,你下来找沈玉嫚谈谈,让她写个思想汇报。行了,散会!
走出老师办公室,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为沈玉嫚,也为我自己。
从此我的那个本子几乎每时每刻跟着我,不敢放在家里,怕家里人看见,不敢放在课桌抽屉里,怕同学乱翻。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心里徒然升起一个愿望:如果有谁能够保护我们,让我们自己想些什么就写什么,那该多好啊!
那一年是一九七零年的春天,我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