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兵团的日子 (3) 水

我们团那个地方处于黄河河套地区, 农田是靠灌溉. 所谓黄河百害, 为富一套, 就是说我们哪儿该是富庶地区. 但是土地都是盐碱地, 不能打井, 打出的水也不能喝. 我们平时用水都是到连队院子外面三百米远的一个水坑去挑水. 这个大坑的水是从黄河灌溉渠道引进来的. 灌溉渠入冬时停水, 开春放水. 一年三季有水. 所以这三个季节, 大坑里的水用掉了可以随时蓄水, 经常是满的. 我们每个班里都有一个水缸 . 挑来了水倒进水缸供全班人使用. 在北京时, 家里是有自来水的, 没有觉得过水有多么宝贵. 可是现在用水要从水缸里舀, 可就不一样了. 一个班十二个人洗脸, 洗脚, 洗澡, 洗衣服, 刷牙, 喝水, 每天可要用不少的水呢. 除了天暖和的时候, 可以把衣服拿到水坑旁边去洗, 其他的用水都要从那么老远打来, 这可是一件事情呢. 我们班的人除了班长 20 岁, 其他大部分人刚去时都是十六岁. 除了班长挑过水以外, 都没干过用肩挑水这样的事情. 一桶水大概有三四十斤重, 两桶水有七八十斤, 我们没谁能挑得动. 只能两个人用扁担担一桶. 就这样也把肩膀压的生疼. 不会担水, 水桶乱晃,  走一路洒一路, 还常常把水洒在身上, 衣服都弄湿了. 到家只剩大半桶了. 担不动了, 就用手抬. 抬也抬不动了就放下休息. 一桶水, 休息两, 三次才能担回到宿舍. 一水缸可以盛五桶半水., 要盛满了可要跑好几次呢. 班长开会时规定, 大家要轮流打水, 每两个人负责一天, 把水缸盛满. 不会挑水要学会. 我们那时年轻要强, 不甘落后, 大家都努力练习用扁担一个人挑两桶水. 十几岁的人, 自己不过八九十斤重. 两桶水的重量, 压的人龇牙咧嘴的, 两个桶挂在扁担两边, 担起来的时候肩膀要担在扁担的中间. 保持好平衡. 平稳. 如果水桶一高一低, 低的那头碰到地就容易磕翻了. 如果走的不稳, 水桶里的水会洒出来. 挺远的一路洒多了, 到家就没剩什么了. 刚开始学时, 腰挺不直, 弯的像个大瞎米. 样子真可笑  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来歇歇, 而且磕磕拌拌的, 经常把水桶打翻了, 还要回去重新打水. 有时下雨地滑, 一不留神, 脚下不稳, 连人带水桶摔一个大跟头. 水洒光了不说, 摔得一身是泥. 不过经过努力, 几个星期以后, 我们大家都学会了, 每个人都能一个人一次挑两桶水了. 挑水是会了, 打水可是个技术活. 大坑是边上水浅, 中间深. 坑边上有几块石头, 人站在石头上, 抓着桶把, 按下桶沿打水. 因为边上水浅, 很难能打满一桶水. 如果打不满, 就要多跑路. 会打水的人, 把空桶挂在扁担钩上, 伸到远处水深的地方, 一晃一晃在用手腕一抖, 让水桶口朝下, 当水桶和水面形成成斜角时, 把桶甩进水里, 就可以灌满水了, 再一提, 用扁担一挑, 满满一桶水就打上来了. 这个技术可不容易学会, 任何时候水桶把儿都不能脱了钩, 一但脱钩, 水桶就掉到水坑里了. 要把水桶捞上来可费了劲了. 夏天用水多, 常常下了工, 累了一天, 发现水缸空了. 赶上值日, 还要去挑水, 这个时候真不愿意动, 可是还是得去, 因为大家等着用水呢. 既然打水这么不方便, 大家用水时就比较注意节约. 特别是别人值日的时候, 不要用太多的水洗衣服. 如果要洗, 最好自己去挑. 免得让值日的人讨厌. 如果有人不自觉, 班里开会时别人就会提出批评. 班长也会点名 . 这样大家都自觉为好. 天热的时候水坑里的水里有很多的红鱼虫. 就是那种在北京的金鱼商店里卖的喂金鱼和热带鱼的活鱼虫. 刚开始发现水里有鱼虫时, 班里有人抱怨, 这样的水怎么能用呢. 慢慢的就习以为常了, 有虫子就有吧. 有时下了工, 渴的要命, 也管不了那么多, 舀一瓢水缸里的水, 眼睛盯着水里的鱼虫, 咕嘟咕嘟的就喝下去了. 喝完以后还笑着说: 嘿, 咱们都成了鱼了. 秋末黄河关闸之前, 最后一次放水灌满的水要用到第二年春天开闸. 可是全连那么多人用水用得很快, 到春节前, 水坑就快要见底了. 春节连里改善生活, 大年初一吃饺子, 三十晚上, 炊事班把白面, 菜肉馅发给各班, 让大家自己包好初一早上到伙房去煮. 我们都很高兴, 一年好不容易吃这一次饺子, 都盼着呢. 班里的人各尽所能, 杆皮好的负责杆皮, 包饺子包的好的负责包. 什么都干不好的负责摆饺子. 北方人讲究头锅饺子二锅面. 为了吃好这顿饺子, 大家商量好了, 明天一定起个大早, 赶下第一锅. 这样第二天天还没全亮, 我们班排第一, 几个人把饺子送去煮了. 煮回来一看, 怎么白面饺子变成灰色的了, 上面还粘着黑泥. 咬了一口, 一股臭淤泥味. 勉强吃了几个, 再也咽下去了. 跑去伙房一问怎么回事, 发现因为水坑里没水了, 打上来的水, 小半桶都是坑底的淤泥. 在泥吧汤里煮出来的饺子, 就是这样的了. 我们赶快告诉别的班的别再去煮, 把好好的饺子糟蹋了. 有人想到把附近其他的小水洼上面的冰刨下来, 化成水用来煮他们的饺子. 我们副班长用干净水把饺子上的泥冲了下去, 都舍不的这一年一次的饺子啊, 可是还是有泥味 , 硬着头皮又吃了几个. 实在不能吃了. 这是我这辈子吃的最特别的一顿饺子, 永远也不会忘记.

誓把山河重安排 - 阎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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