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以俺悲戚的心情,和着俺的泪水,酿就了这首小诗,献给远在天国的三丫头妹妹。希望将来能在天国里与妹妹相聚。
杨柳在,人已没,凄风潇雨摧花落。
泪满襟,红烛灼,
懑问苍天,妒嫉红颜。
何!何!何!
山依旧,情缘错,红尘往事心头过。
秋蝉鸣,夜无眠,
玉笛仍在,泪海难托。
落,落,落!
——俺永远都无法忘记,三丫头妹妹忘情地拉住俺的胳膊,把脸埋入俺衣袖时的情景···
两年前俺回国时,特地去拜访了阔别二十八年的小山村——俺当初上山下乡的地方。俺特地去拜访了俺的另一个儿时的玩伴儿——三丫头。只是三丫头永远、永远也无法跟俺说话了,她已经长眠地下快十八年了。
三丫头的坟地在一片小荒丘旁边。与其说是坟地,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小的土包儿。若不是那上面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还真难分清这坟与地面的区别。这种现状告诉俺: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人来看三丫头了。这可怜的妹子孤独地长眠在这里,早已被活着的人们遗忘了。
俺给三丫头的坟上重新添了土,并做了修缮。俺请了人给三丫头做了墓碑,并在坟地的周围设置了水泥围栏。俺点上香,在三丫头的坟前呆了很久很久。俺在那里轻轻地说:“三丫头,俺可怜的妹子,哥哥来看妳来了。哥哥对不起妳,本来哥哥答应第二年就来看妳,可是被其他事情给耽搁直到现在···”俺一任俺的泪水不停地流啊流,一直到天黑了、俺也累了为止。
三丫头是二丫头的妹妹,比二丫头小两岁,比俺小五岁。在俺的文章《二丫头》中,俺着重谈了二丫头,为了节省篇幅俺就没有提三丫头。其实故事是在同时进行的,只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支’而已。在俺刚刚认识二丫头的时候,俺也同时认识了三丫头,因为这两个小姐妹那时侯总是形影不离。二丫头是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俺的,而三丫头俺就不能确定,因为俺总觉得,一个只有十一岁大的女孩儿,喜欢上了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儿,实在是太早了点儿。但是, 她喜欢跟俺玩儿,喜欢跟俺起哄那是真的。一开始的时候,俺和这两个小姐妹玩得都很愉快。可是大概后来三丫头看出来二丫头跟俺有点儿那个意思,就故意和俺们疏远了。三丫头长得很像《英雄儿女》里的那个王芳,也就是那个演员刘尚娴。她们两个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三丫头长的更年轻,脸也稍微团一点儿。俺已经不能确定:到底是因为喜欢上三丫头,才喜欢电影《英雄儿女》的;还是因为喜欢电影《英雄儿女》,才喜欢上三丫头的。不过,俺一直跟三丫头是兄妹关系,清清白白、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三丫头的性格是属于那种乐观、直爽、又挺风趣的性格。她挺喜欢跟俺一唱一和地逗乐子,说俏皮话儿。而且她的那个嘎哒话儿,比俺还多。但是,她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古灵精怪、冰雪聪明。她在学校的学习从来都在前三名。要不是后来因为区里调她出去演革命样板戏,耽误了学习;要是她能够出生在城里的殷实人家,她将来在学业上的造就是不可限量的。三丫头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对乐器的痴迷和非凡的天才。俺从城里带过去的那几个破乐器,比如吉他、笛子、还有二胡,她没过两个月就玩得滚瓜烂熟,比俺玩儿得还好。后来她认识了俺的一个朋友小琪姑娘(请阅读俺的怀念文章《小琪姑娘》),又对小琪姑娘的手风琴产生了兴趣。慷慨的小琪姑娘把自己心爱的手风琴借给三丫头玩了两个星期,那三丫头居然把那手风琴玩到能上舞台演奏的水平了。
一九七五年的年中,区里成立了一个文艺演出队。队员们都是各个乡里选拔上去的。俺和三丫头也在名单上。当时三丫头正在读中学,乡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把她从中学里给调了出来。俺当时不同意,想帮三丫头打这场官司。可是三丫头很渴望能进入这个演出队,所以也就作罢了。那个文艺演出队是一个半脱产的文艺团体,主要是排练并在区里的十八个乡巡回演出革命京剧样板戏,比如《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等等。因为当时也没有别的节目可以演出,这几个样板戏也还是很受欢迎的。虽然在以后的大学生活里,俺也有机会上台参加演出文艺节目,但是在乡下的那段演出生涯是俺一生中最快乐、最风光、也最令俺怀念的时光。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俺有幸在剧中出演第一男主角。比如在《红灯记》里俺扮演李玉和;在《智取威虎山》里俺扮演杨子荣。三丫头则分别在这两个剧中扮演李铁梅和小常宝。第二个原因是俺在这段时间里,和三丫头有了较多的接触。俺无意于故意游走在两姐妹的感情世界之间,但是作为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俺也是很渴望、很享受一个美丽的女孩儿经常陪伴在身边。俺最痴迷三丫头扮演小常宝时,那戴大毛皮帽子时的装扮。每到上装时,俺都目不转睛地在旁边观看。俺也感受到,三丫头看俺时那火辣辣的眼神。有一次,趁旁边没有人,三丫头忘情地抓住俺穿大衣的胳膊,把脸埋在俺的衣袖里,整整有五分钟,俺也只能站在她的旁边,轻轻地揽住她的腰。俺无数次在心里喊:放纵一次吧!可是最终俺还是没敢。俺知道,在那个年代,放纵一次将会是什么代价···
还在二丫头尚未出嫁之前,三丫头这朵美丽的花朵儿就已经开始枯萎了——三丫头的容颜开始变得憔悴,头发开始变黄,腿痛得走不了路。家里人带她去了沈阳、抚顺的几家医院,都说没有什么病。等到俺考大学那阵子,她就已经依靠拄拐杖走路了。俺考完试以后,辞掉了民办教师的工作,带她去了不少地方,也搞来了几个偏方。俺偷出了俺爹的退职金,用这笔钱俺去买了很多偏方里的药。俺亲自熬了那个药,亲自把三丫头的双脚泡在水盆里,帮她擦洗、按摩。一开始,三丫头拒绝俺为她这样做,觉得挺脏的,同时也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挺害羞的。可是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还顾得了这些了吗?俺就这样,每天都这样为她泡脚、按摩,一直持续了三个多月,直到俺收都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不得不走时为止。三丫头的脚肿得挺厉害,骨头都有点儿变型了。俺当时就有一种很不祥的感觉:三丫头的这个病,恐怕是个要命的病。只是俺不忍心说。
三丫头亲自乘着马车送俺到的车站。临别前,俺承诺三丫头一放了假就过来看她。三丫头那憔悴的脸上,带着微笑;但是眼睛里闪着泪花儿。她很坚定地拒绝俺来看她,直到大学毕业。她对俺说:“平哥哥,伴着你的温暖,三丫头再痛苦,都会活在这个世界上。三丫头年轻,生命力强,不会死的。你不必为俺担心。你要好好学习,早日实现你的梦想,这也是对俺的最大鼓励···”
第一个假期本来准备好要去看她的,连礼物都买好了,但是却被一件别的事情给耽搁了。第二个假期还没到,俺就收到那边儿的消息:三丫头被确诊是得了骨癌,左腿被锯掉了!俺本来早有预感像是这个,但是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被惊呆了!俺那整个余下的学期都没能集中精力地学习。俺想去看她,可是,可是俺无法面对三丫头那失去一条腿的凄惨!俺无法承受看到那个残酷场面!俺无法承受看到那个被俺擦洗、按摩了将近一百天的脚和腿,就这样地没了!老天,你何以如此的不公平啊?!她是一位长得像王芳一样、比王芳还美丽的姑娘啊!老天,你要惩罚,为什么不惩罚俺小平子,让俺丢掉一条腿,以保全三丫头的?!(俺此刻泪流不止···)在以后的日子里,每逢暑假,俺都买好了车票,还有礼物,准备去看她。可是都没能成行——俺承受不了!别笑俺,俺小平子的心太软,不能容纳太残酷的东西!俺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年都要寄去好多礼物,钱和补品给她。
三丫头一直都没有结婚,她拖着一条腿又生活了八、九年。在这期间,她的父母相继地都去世了。她有两个弟弟;一个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就饿死了。令一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在三丫头还活着的时候,二丫头一年几次地来看她,并且不遗余力地劝说她,过去跟二丫头一起生活,都被三丫头给拒绝了。(俺这犟馿一样的平老头儿,和俺要好的妹子们一个个地也都馿犟馿犟的。)俺不知道,在那生存条件极其恶劣的农村山沟沟,三丫头拖着病残的身体,是怎样熬过来的?
俺是在深圳的时候听到三丫头去了的消息的。俺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好几年了。她是自己解决的。俺虽然非常、非常地难过,但是俺还是觉得这样做更好一些。人到了那种情况了,早点儿离开,实在不是坏事。是二丫头来给她办的丧事。二丫头十分地伤感,也特别的哀伤,她哭昏过去几次。(俺此刻涕泪不能停···)从那以后,二丫头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这篇文章,俺不能深入地写,只能点到为止地像现在这样。因为太深入了,俺恐怕就很难拔出来了。就是现在,俺都感觉痛苦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