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这个黑夜,在心地纯清如水的时刻,我喃喃自语,我扪心自问,我
的天真,我生命中最纯真的部分,被谁拿走了?
黑夜无语。只有一双手,一双时间控制之下无形的手,他悄无声息,不知不
觉,在我灵魂深处,在岁月的磨砺中,在我成熟的快感中,一点点地切割、剥离。
此时,我成了一个红红的苹果,尽管色泽鲜艳,但接近腐烂。
谁也别怪!是时间之水,是我自己,一点点地拿走了我的天真啊!
我的心灵,曾经立下誓言一尘不染的心灵,如今落满了灰尘。但我无人述说。
自我,一个多么无奈的词,大多数时候,污浊我质本纯洁的目光,和目光下
那一束忧郁的眼神。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丑陋的自己,在黑暗中舞蹈。来到世上近
40 年,细数,发现自己道貌岸然的背后,诱惑与贪婪,越来越甚嚣尘上。无数
的夜晚,渴望自己像花的骨朵样纯洁,但风、雨和世俗,这可怕的魔咒,总是让
我的污渍洗涤不去。每次天真被掠夺的时候,我都说这是最后一次,每次我听到
花朵枯萎的声音,我都自我安慰,这不是我。但一生想要得到的地方太多,似乎
永远地都在贪婪的路上,背着自己给自己设计的包袱奔跑。我成了谦谦君子外表
下,内心卑琐的小人。站在世俗明处,我浑然不知身在暗处的时间的锋利和沉钝,
在酱缸里把我污染了。
靠在夜的黑暗里,我满含热泪,渴望真诚永驻心间,但伤感过后,我能找到
重新的自我吗?卑鄙的欲望一次次洪水猛兽样进入身体,也进入灵魂,让我像一
个迷途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每当假话泛滥,我都自我解剖,这是我吗?每
次爱心丢失,我都狠狠地啐上自己一口,这又是我吗?很多时候,我没有成功后
的快乐,只能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
每当我疯狂追腥逐臭的时候,我的良知都在流血。我真的希望自己纯洁如初。
但我不能控制我自己。我知道,在生命的每一段旅程,那些让人无限留念的美好
时光是那么短暂,如同一片白云飘过湛蓝的天空,稍纵即逝,无法挽留;而那些
私欲膨胀的日子,遥遥没有尽头,一天似乎过了一年。我需要的是坦诚,需要人
与人之间没有面具的透明,但时间、爱、恨、真诚,在我的身体里构架了极其复
杂的意象,支撑着我无力的骨骼和弯曲的脊背。
常常感觉,如今的我,衣着华丽,穿着讲究,谈吐不凡。气宇轩昂的外表下,
说话办事,都是以自己为中心,许多时候,不顾他人感受,只想拥有,不愿付出,
缺少对弱者的同情,缺乏对社会那么一种奉献精神。感觉良好的外表下,社会责
任感越来越少。同我可爱的呀呀学语的孩子相比,我是完美的木器,而孩子则是
有缺口的瓷器,我完善得平庸,他却残缺得高尚。
还有名利,这变化多端的世俗屠龙刀,他切割了我的生命中的最感人的部分,
让我学会见利忘义,见好就上。一种叫“卑鄙无耻”的东西,把我的天真打乱、
打碎。我的人性缺乏阳光,良知成了扔在地下,被人踩上一脚的,一种人前人后
的摆设。孩童时代纯洁的心,已锈迹斑斑,深入骨髓,病入膏肓了!
还有金钱、美色,这些可怕的魔鬼元素。它像无色的魔水,看似无声无色,
其实在某个关键时刻,已经让我走样,变形,腐蚀了我。让我样子可爱嘴脸难堪。
我眺望远方。而远方,一些噪杂的声音,就像暮色中的潮水,一次又一次扰
乱我不安的心,在窗外浮上来,火一样漫过树梢,漫过窗台,毫无遮拦地和我对
视。我承认我的良心时时有一种渴望天真的元素。但沸腾的血,可怕的诱惑,让
我的欲望总是不得安静。
我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我要控制我自己的欲望之剑。但我咬破嘴唇发过
的誓言,只能是开放的昙花,转瞬就美丽地离我而去。很多时候,我的誓言软弱
无力,本质空洞。
我无语。我所有的话都变成了一种叫自欺欺人的东西。我永远走在自己设计
的圈套与花环里。
事后的我,依然习惯了人与鬼对话。我是人,可许多时候,却和“鬼”亲密
的交谈。那些鬼,骨子里阴暗、奸诈的鬼,我恨他们,我憎恶他们,可却满面笑
容,乐意做一个八面玲珑的演员。
看似成熟的我,成了“猎人”,只不过与真正猎人不同的是,我的猎物不是
凶猛野兽,而是与我直面的每一个人。学会揣摩。学会耍花样。学会讲鬼话。学
会脊背弯曲。外表堂皇的潇洒下,心已扭曲。变形。有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一
种叫友情,叫亲情的东西,他丢在那里了?
我仰面呼吸。我在找寻属于自己的最真实部分。
我在找寻!在童真岁月,在天真无邪的目光里,在想哭就哭,想闹就闹的顽
皮里。在田野,在赤脚岁月,在那千年不变的黄土路上,在母亲朴实的微笑里。
每每无人时刻,我在找寻,在寻觅。良心发现时,有些酸痛,有些累,我只能自
己对着自己微笑。
今夜,清醒时刻,我要给自己看似完美的躯体戳上一刀,再洒一些盐。尽管
有些痛,但还算有效。明日,小“我”之外的无数大“我”们,我们的天真,又
会怎样?
我们总在反省,总在自我安慰,但事后为什么依然如初。天真啊!我们生命
里最感人的部分,你究竟距我们的一生到底有多远。失去的一切善良,需要谁来
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