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日子就筋道。平阔的江面,没点儿暴风骤雨,是难以大变脸的。但,泛点涟漪还是有的,尤其当凭空落下了一粒石子。
这两周, Cliff 就掉进漩涡里了。
那天早晨,交班护士把病历往桌面上一摔,脸长长地说,这个护理员,太不像话了!护士长一愣,笑了。小姐,什么事啊!这么大脾气。不就一个夜班吗?。一个夜班,幸亏只有一个。整晚耷拉个脸,你叫他朝东,他偏朝西。跟他说话,不是不耐烦,就是一问三不应。一晚上,也不见他说一个谢字。烦死了。护士长疑惑地看着她。护士眉毛一挑,看看黑板吧!他嫌上面没有他的名子。大家都向黑板望去。噢,是这样。以前从来没有人提这个要求啊。我得和他谈谈。
Cliff, 大约是两,三个月前,才来急诊做护工的。
他,六十几岁的样子,脸窄,瘦小枯干,胳膊上青筋暴露。一笑,满脑门子挤得都是褶,少话,但手脚干净利落。
我和他没有什么私交。印象中,坐下来聊天儿也只有一次。那是一天中间休息,我走进医护休息室想翻翻报纸。可桌面上的一摞照片吸引了我。这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白皙园园的脸,一双调皮的大眼睛带着长长的睫毛。头发赫色,卷卷的,束着两只朝天的小辫。一笑,两个深深的酒窝,甚是招人喜爱。我脱口而出,这是谁的孩子,这么可爱。漂亮得像一个小天使一样。 Cliff 笑了,说,那是我的小孙女。可爱吧。我俩接着孩子,学校,幼儿园,花费地闲扯了几句。好像好扯了扯钓鱼和橄榄球。最后,他说,你是一个好医生。我一愣。我可从来没有给他看过病啊。甚至,我看病人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在场过。他笑了笑,接着说,我做的 CAPPUCCINO 不错,来一杯不?
后来,每次见面,我都和他聊上几句。天气啊,球赛啊,钓鱼什么的。只要我当班,他都会送了一杯浓浓的,蓬着高高的奶泡,香甜的 CAPPUCCINO 。
接下来的几天,我注意到护理员的名子上了小黑板。 Cliff 的脸也宽了很多。
凡事都有一个例外。尤其好事儿。
前两天,我一进急诊,就看见 Cliff 铁青着脸向休息室疾步走去。我刚一笑,他就擦肩而过了。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刚刚在办公桌前坐下, Cliff 就回来了。手里攥着一块湿麻布。他走到小黑板前,用力把所有护士的名子全部擦掉。然后,用木尺打了几个小格,再把护士的名子和分工一一写上。最下面一个小格有点儿窄,他犹豫了一下,写上了,护理员, Cliff 。
写完。他猛地把湿麻布往洗手盆里一摔,说了一句, “ 这些女人! ” ,就走了。
我吃了一惊。
从此,落下一个毛病。每次轮到 Cliff 值班,我都要不由自主得多看那块小黑板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