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音响(一)
洒水泼街
太小时候的事儿肯定是记不得了。现在能回忆起来的不少是模模糊糊,或支离破碎的印象而已。搬过几次家,从国子监搬到小经厂。两地相距也不远,都在安定门内。变化的是从独门独户的小院,到北房、西房,最后是两间小南房。
小经厂胡同当时还是土路,夏天清晨会有水车来洒水泼街。每到这时,各家各院的门也打开了,有人端着脸盆或拎水桶出来也帮着洒点水。我家所在的院子是机关,和小家小户不一样,门房的大爷会拉出长长的胶皮管子,水笼头一开,用手掐紧出水口儿,可以喷很远,还能洒成扇面,也可以像水枪一样,喷出细长的一条水柱。
洒过水的街有一股淡淡的土气味儿,可能是水激起了尘土散发出来的。不知为什么,我挺喜欢闻那股味儿。
我和院里其他的小孩,准确点说是“男孩儿们”,会围在门房大爷身旁,等他随手把皮管子交给谁,并说一句:“你们浇一会儿吧。”我们期盼已久的时候终于到了,通常四、五只小手去接那管子,但大爷总是塞给年龄较大的。所以我特希望赶紧长大,能先拿到那管子。
院里的孩子挺团结,也不大欺小。拿到管子的大孩子,玩了一会儿后,会转给另一个人,大家排队,人人有份。管子到手后,觉得有了非常厉害的一件武器,每个人都会尽力捏紧管口,看谁将水滋的最远。
时间不会太长,家长们就会开始干预了。“XX,回家做作业去。”或是“回家了。”于是漫长无味的一天又开始了。小时候,真是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大小金鱼儿
胡同平时静静的,有什么人经过,特别是做小买卖的,一声吆喝,能把一条胡同的孩子都招出去。
“哎嗨!大小哎小金鱼儿嘞,大小小金鱼儿嘞!”吆喝得又响又好听。早就憋得难受的孩子们,一窝蜂似地涌出去了,立刻就将卖金鱼的围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挑担卖的金鱼大多都是红色的,可能红色的喜兴,什么“望天”、“水泡眼”、“珍珠”都是听小贩讲的。长大了去北海,也总要去看那里养在一口口大缸里的金鱼,才知道金鱼还有其它颜色,名字更是五花八门。
卖金鱼的还捎带着卖玻璃鱼缸,圆圆的,有三条腿。谁要买,还会给几根漂亮的绿绿的水草,红色的金鱼在绿色的水草间游来游去,真漂亮。
爸爸办公的小院有一口缸,没北海公园的大,也不小,爸爸买了几尾金鱼,养在里面。这下有事情干了,我们要去捞鱼虫喂金鱼。自制了一个捞鱼虫的网,用纱布做的,挺长,一根竹竿,一个圆铁丝环。最近的捞鱼虫的地方就是什刹海,把网在水里转来转去,转一会儿提起来看看,把虫儿倒进一小水桶里。不一会儿就能捞不少,有时候会捞起孑孓来。鱼爱吃活的虫,我们尽量喂它们活的。捞得多了,就晒成干,冬天喂。后来,爸爸又在缸里养了睡莲,更好看了,全院的人都喜欢来看看。文革开始了,说养金鱼是资产阶级情调,一天傍晚,爸爸用一个小桶把金鱼全放生到什刹海了。后来凡经过什刹海总是慢慢走,望水里张望着,想看看我们的金鱼还在不在,要在的话,应该好大了。
除了卖金鱼的,还有卖蛤蟆骨朵儿的。不知道买了原是要喝了去心火的,我们小孩没心火,买几个就是想看它们怎么从蝌蚪样子,长出腿脚,尾巴没了,就变成青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