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部分人的眼里,美国似乎是一个矛盾体系:它是现代民主的象征,同时又是当今世界唯一的霸权;美国推崇的自由、平等、民主理念或现代价值观就像可口可乐一样家喻户晓,但它的单边主义外交政策又像好莱坞电影中的反派角色一样叫人深恶痛绝。美国社会,表面上也是充满矛盾,借用北大袁明教授的观察与结论,“既开放又闭塞,既创新又保守,既务实又高度意识形态化,美国社会充满悖论”。本文从宗教信仰出发,试图围绕对美国政治文化的三个主题(总统民主选举、对外政策和几个社会矛盾特例)作一些粗糙的分析。让我们从美国大选谈起。
》总统竞选
美国选举是了解美国民主本质的最好实例,因为这是美国公民行使民主权力最显威力、美国政府在世界政治文化舞台上最作秀的时刻和手段。这次08美国大选最引人注目的焦点话题毫无疑问是伊拉克战争和美国国内的经济问题。在民主党党内竞选时,前第一夫人克林顿最终功亏一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当时她在参议院对是否支持布什发动伊战时投了赞成票,而反对伊战是民主党内的共识和大选时争取选票的主要策略。鉴于布什行政因为伊战劳民伤财、颠覆经济、损坏美国人的国际形象,很多美国人对布什行政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媒体也普遍认为华盛顿已被“搞坏了(broken)”。民主党候选人奥巴马重申了民主党一贯给富人阶层增税(为中产阶级减压)的保证,并提出了一系列经济、教育和医保等方面的具体计划,特别地,他的教育方案由芝加哥大学的诺贝尔奖得主起草。
相比之下,共和党除了(对富人)减税的老生常谈外,似乎对经济问题不屑一顾。最近半年以来,华尔街动荡不停,五大投资银行中的贝尔斯登已经破产,房利美和房地美两大房贷融资巨头被政府接管,有着94年历史的美林已被收购,雷曼兄弟公司也宣布破产,美国金融业正在掉进一个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但共和党候选人麦凯恩还坚持,“美国经济从根本上说(fundamentally)没有问题”。麦凯恩是个越战老兵,对经济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好像他对此满不在乎。在一面支持伊战、一面尽量与布什行政保持距离之间走钢丝,麦凯恩不时提醒选民关于他包括在北越当5年战俘的战争经历(令选民联想他令人敬佩的人格)和他几十年资深的外交经验,并一再对奥巴马的爱国主义提出怀疑。信不信由你,据美国国立广播电台NPR报道,民调显示超过10%的美国人至今还坚信奥巴马是个穆斯林。谁让他有一个穆斯林的名字呢。言论自由的媒体也屡次“不小心地”把奥巴马印成了奥萨马(宾拉登)。其实拉登只代表了一小部分伊斯兰教的极端分子(恐怖分子),却被普通美国人认为是一个政党或政府。如今很多穆斯林在美国就像当年二战时期在美的日本裔和德裔美国人,不时有报道受到荒唐无理的政治歧视。今天谁能想象一个穆斯林参选美国总统?从这一点来讲,美国民主是否应该打一点折扣?
》》生命还是选择?
在挑选副总统竞选伙伴时,麦凯恩出人意料地选中了44岁的阿拉斯加小州(就人口而言)的女州长佩林。之前,为了反击共和党对奥巴马缺少经验的指责,民主党选用老辣的参议员拜登作奥巴马的竞选伙伴。随后共和党却为什么自相矛盾地选比奥巴马更没有资历的佩林?表面上来看,共和党是为了争取民主党和自由派中原来支持克林顿的选民(和粉丝),一名共和党智囊团的成员在NPR透露了玄机:麦凯恩当时想要的是麻州州长郎姆尼或原民主党后来独立成为自由派的参议员李布门,但在请示(consult)共和党保守派领袖时被告知,“如选郎或李,你就死定了。”
为什么保守派领导不同意选资深老练的郎或李?答案是信仰(不同)。宗教信仰,对局外人特别是无神论者是可能看不见或视而不见的,但在美国人心目中可谓举足轻重,因此它在大部分选民选举时是决定性的。郎和李两个大男子都不是正宗的基督教新教徒。郎信奉摩门教,摩门教自称基督教一派,就像郎竞选共和党党内候选人时公开宣称,“耶稣基督是全人类的救世主”来讨好正宗福音派基督教,并指责前总统肯尼迪(天主教、正统基督教徒,美国唯一的非正宗基督教徒总统)关于政教分开(与美国宪法一致)的论断,认为,“宗教自由并不意味没有宗教的自由”,但最终还是输给了麦凯恩,因为正宗的福音派人士认为摩门教是邪教(cult)。与此相似,李是犹太人,也不能得到正宗基督教的支持,而且李有投机主义的嫌疑,当时他与高尔作为民主党参加00大选时,脚踩两只船,同时还竞选参议员。相比之下,佩林属于正宗的福音派,她是美国步枪协会(共和党标志)终生会员,坚决反对堕胎。
虽然共和党民主党候选人几乎永远都是基督徒,但在这一个共同的信仰下,却有两个针尖对麦芒的信念,共和党总是支持或推崇生命(pro-life)、反对堕胎(当然也有极少数共和党员例外,如前纽约市长朱利亚尼,这也是他为何在党内落选的原因之一);而民主党几乎总是支持或推崇选择(pro-choice),意味着支持妇女享有选择是否堕胎的权利。支持选择可以说是支持一种人权(妇女权益),但支持生命者认为生命始于受孕的一刻,(胎儿的)人权也就始于受孕的那一刻,堕胎就是谋杀。支持生命还是支持堕胎在有些特殊情况下就变得更加复杂而争吵不休,如孕妇有生命危险或被强暴而孕,是流还是不流?所有这些,在习惯于计划生育的人们听起来可以说是小题大做,但对于信仰基督教的人来说是生死之分、天堂和地狱之差、善与恶之别。信奉者坚信生命是上帝所赐,任何凡人都没有夺取生命(包括自己生命)的权力。一直在好几个州争吵不休,关于是否应该废除死刑的辩论也是出于对宗教信念的不同理解。支持废除死刑者认为,无人可以夺取他人性命,即使对杀人犯也不例外,最人道的做法是把犯人终身监禁,让他在生命终结时接受上帝的审判(下地狱;如果是冤枉则上天堂)。另外一个有关的热话题是关于人胚胎干细胞的研究,干细胞研究成果可以用来治疗一些其他疗法无法治疗的病例,甚至拯救生命。但由于该研究最后一步是终结受孕的胚胎,因此,关于申请在美国允许此类研究的提案,也被信仰坚定的总统枪毙了。
佩林是个支持生命的“极端分子”,她有5个孩子最小的仅8个月大。在怀孕时就被告知胎儿有痴呆(down syndrome),但她及丈夫还是坚持生下孩子,足以见证她旗帜鲜明支持生命的立场和坚定不移反对堕胎的信念。民调显示,自佩林被提名以后,麦凯恩的支持率大幅上升,媒体普遍认为麦凯恩走对了这步棋。民调还表明他已赢得70+%保守派基督徒的支持,8年前他在党内初选败给布什就是因为他没有得到大多数保守派的支持,他被认为太自说自话(being a maverick)。
为了佩林免受媒体的“虐待”,共和党严格限制媒体与她的接触,迄今为止只周密安排了一次她被美国广播公司ABC晚间新闻主播盖布森的采访。不过在这次举国注目的面谈,佩林还是露出了她初出茅庐的幼稚。比如对“什么是布什教条”茫然不知;被问到对“俄国的现状有何见解(insight)”时,骄傲地宣称在阿拉斯加就可以看得见(in sight)俄国的领土。当盖问她当时被提名时怎么想,她的回答是,“我连眼都不眨(blink)就接受了,我完全准备好了!”她的意思是她完全胜任当副总统、甚至总统,因为众所周知,万一麦凯恩有个三长两短,她可就是美国总统。为此,有位妇女听众从NPR上质问道,“绝大部分我们都知道孕妇年龄一过40,宝宝得痴呆症的几率就过30%。她当时是否也连眼都不眨就与丈夫一起怀上了(现在这个痴呆的宝宝)?”面谈时佩林连续三次回避用“是”还是“不是”来回答盖,关于她是否(yes or no)支持最近美国不事先通知巴基斯坦政府偷袭在巴的基地组织可疑据点,但掷地有声地表示,反恐可以不择手段(whatever it takes),打败邪恶不惜一切代价(at all cost)。当然,美国众百姓是否不在乎佩林对外交政策的无知和眼都不眨的政治判断能力,还是不在乎她坚定不移的信念和好莱坞明星般的表演,我们只能在11月份的大选才能见分晓。
不得不承认,佩林有着美国大众最喜欢的形象:曾获州级选美第二名、高中篮球队队长、如今还坚持打冰球(自称hockey mom)。她用在电视上被放了不下百遍的口红名言,“知道叭喇狗和冰球老妈的区别吗?是口红!”来显派她的坚韧性格。难怪评论家认为选总统已成了选全美偶像(国内选超女是它的克隆)。据报道,佩林款式的眼镜和按她发型做的假发已成为热销商品。明星化、高度商业化是一个主要的美国通俗文化特征,其实它恰恰是保守的宗教信仰的对立面意识形态的一例,佩林现象正好是美国文化既激进又保守的矛盾体的一个极佳表现。
》》道德还是利益?
儿子的高中老师在这学期开学第一堂美国文化课上,就与学生们就总统竞选展开了热烈的讨论。除了用佩林口红名言作为通俗文化的幽默,他强调,“治理一个国家可以用道德(virtues)或利益(interests)。如果我们强调以德治国,美国会变得更好。”听起来极像共和党。该老师非常言简意赅地说出了美国两党的竞选策略和治国方针。相对来说,共和党强调信仰和意识形态,而民主党侧重经济和众百姓(中产阶级)的利益。大家记得克林顿当年在竞选时提醒自己竞选团队和所有选民的一句名言(口号)“是经济,傻瓜!”在经济方面,共和党惯用的理论是(给富人)减税,其逻辑是富人增加收入,即可扩大再生产、增加就业机会。但实际上影响经济的因素太多,操作起来并非如此简单(再加上那只无形的手)。首先,按照共和党的理论要求政府越小越好、开支越少越好(因为减税了),但共和党的施政纲领和意识形态所决定的军备竞赛、扩张往往使结果恰恰相反:政府的巨额财政赤字。对里根的“泡沫”记忆犹新,“活好今天、甭担心明天”是里根的经济哲学,有评论家认为布什行政下的经济危机(自30年代的那次以来)已达到史无前例的程度。其次,无休止地极端地追求信仰,就可能实现布什的理想境界:把伊战也说成是上帝的旨意。用武力推销美国民主理念而穷兵黩武、在世界各地大动干戈,结果必定是劳民伤财,受害的是美国的纳税人和成千上万受害国的百姓。据统计,由伊战直接造成的伊拉克平民死亡数已经超过1百20万。布什行政为了达到他上帝的旨意、推翻被他定义为魔鬼的萨达姆,建立一个民主的伊拉克政府,不屑牺牲无辜他人的生命。但好像绝大部分美国人关心的只是美军4千多人的阵亡和每秒钟5千美元的伊战成本。从这一点看,美国民主是否应该再打一点则扣?
如今,虽然一半的美国人认为伊战是个错误,民调显示另一半的美国人还是认为伊战是正确的,因为它推翻了一个邪恶的专制政府,在穆斯林地域进一步推广了美国民主(即基督教的现代思想)。美国人如此顽固坚定的意识形态,撇开他们的基督教信仰去理解,是不可思议的、也是不合逻辑的。当然,共和党的武力推广民主并不全是信仰,据凤凰卫视做的计算,美国和英国在伊战后瓜分的石油资源利益是伊战成本的13倍。就连格林斯潘也说伊战的目的是为了石油。试想有什么,比这些帝国主义扩张(同时并行的基督教思想传播)的战利品、征服他国的心理成就感、加上美国民族半百多年来积累的霸主优越感,更能加强美国人对宗教信仰的追求?当然必须指出,民主党侧重利益,并不是说民主党统治的美国政府会对共和党行政的对外政策背道而驰。也许民主党行政不会对伊拉克动武,但美国的对外政策的原则(人权外交)不会有变。
》》贫困和油瘾
另外两个老生常谈的竞选主题是美国的贫困(poverty)和医保。号称是世界第一富裕国,美国每6个孩子中就有1个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至今,美国还有约4千6百万(08统计数据)公民没有医保,其中未成年人就占1千万。每次竞选,共和党都提出一套关于降低贫困、改善医保的方案,但该两个问题的现状从未改善。我们甚至可以怀疑共和党对解决这两个问题是否真的有诚意,因为伊战每天1.35亿美元的开销完全可以用来帮助付不起医保的穷人。算法很多,有一个报道的方式是这样的:停战41天,就可以为那1千万的穷人孩子提供一年的医疗或医保。美国有坚定不移在全球推广民主的信念,除了它对别国进行意识形态的渗透和文化的影响,超强的军队是武力推广民主的根本保证。如果彻底解决美国的贫困和医保问题,有多少人会舍命参军、去冒客死他乡的危险?看过一个关于美军扩大招兵的专题片,邀请招兵军官作嘉宾。这些训练有素的军人可以在大街上的随意一帮年轻人里,通过对他们衣着、言谈举止的分析,挑出几个很有希望的候选人。吸引年轻人参军的条件五花八门,主要有大学奖学金、免费技术培训和退役后的就业保障等等。根据最新的海军陆战队的招兵电视广告,政府预付4万,入伍者可以在保卫国家的同时“为他或她慈爱的母亲添置一个温暖的家”。还有一个陆军的招兵广告整个一好莱坞精心制作的MTV,军人的银屏形象如英雄一般光辉,广告歌曲音乐旋律优美、歌词令人振奋——用美国青少年(teenagers)的话来说是“性感的”宣传。
还有一个所谓美国人的“石油瘾(oil addiction)”,我们也可以假想是共和党的阴谋。布什在第一任就大张旗鼓地宣传新能源政策,要搞多少多少生物燃料、大力发展混动和燃料电池汽车等等。但为什么美国人还是没有任何戒这个瘾的实际行动(即商业化,与其他发达国家如日本和欧盟相比)迹象?在这次共和党党代会上,全体吟唱,“钻油!钻油!(Drill, baby, drill!)”。《世界是平的》作者弗里曼在NPR介绍他的新作《炎热、扁平、拥挤:我们为什么需要绿色革命》时给麦凯恩和共和党的评语是“愚蠢”。从地域政治来分析,中东是伊斯兰教的根据地,如果能在该地区推广(事实上首先是保护当地的)基督教,建立一个以现代基督教思想指导下的民主政府,无论是有效地协助美国在当地的孤独联盟以色列、消灭反美的恐怖组织,还是削弱伊斯兰教势力、加速全球民主化的进程,其重要意义不言而喻。但光有意识形态的主观动机是不够的,加上客观上的需求,事情就容易多了。“油瘾”在逻辑上很自然就成了这个客观需求。有了这个瘾,布什就说服了(心照不宣的)国会支持对伊开战,有了这个瘾,麦凯恩就可以毫无顾虑地说美国要驻军伊拉克100年,有了这个瘾,才有至今还有一半美国人说伊战是正确的。当然这样说既没有凭据也不是心里不纯洁,但如果处在共和党的位置、手握那么大的权力,为了保证美国的霸权、保持这个世界的秩序,你会怎么做?基督教的原罪说就认定人类是自私的、天生有罪的(与“人之初性本善”截然相反;这也是东西方文化的区别之一)。中东盛产石油,对中东人是福还是祸?对当今伊拉克的很多阿拉伯人来说,不见得是福。
共和党利用信仰拉选票是它的拿手好戏,评论家们普遍认为,麦凯恩和共和党正故伎重演,把08竞选变成人格竞选或人品竞选,尽量把经济问题最小化。他们指责民主党夸大经济危机、居心叵测。早在04为布什连任竞选时,共和党的宣传机器就推进到了高速档,把布什描绘成基督化身,保守派用信徒们常说的警句“耶稣会怎么做?”来引导选民们投布什的票。相比之下,用前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白德利(Bill Bradley)在《新美国故事》的话,出于党的传统纲领,民主党还是“对那个带G的字(上帝)感到别扭”,结果原来预计可以大胜的民主党候选人凯瑞(天主教徒)最终完败于布什。这次奥巴马似乎吸取了凯瑞的教训,屡次畅谈自己的基督信仰,并在竞选一开始就主动向宗教保守派团体展开对话。有专家认为奥巴马是继卡特以来第一个“虔诚”的民主党人,加上最近的金融海啸对共和党大大不利,很有希望得到保守派的选票。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在几个月前就早早出局的另一位共和党候选人庖(Ron Paul)自称是真正的保守派,他的对外政策让第三世界人民听起来就像美好的音乐。在国家广播公司NBC《今晚秀》他用不能再简单的语言赢得了热烈的掌声,“为什么恐怖分子那么恨我们,驾飞机来撞?因为我们侵略他们的国家、占领他们的领土、残害他们的人民。如何制止经济危机、美元贬值?停止印钞票”。但他这些尊敬他国、非扩张性的外交政策和停止向别国和第三世界行窃的金融政策在这个国度没有市场、得不到多少人心。
》从宗教出发
从总统大选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宗教信仰在美国人心目中的地位。笔者与大部分读者一样,不是研究宗教的,似乎从近来的阅读、在美国的生活和所见所闻,认识到了一些以前视而不见、听而不觉的东西。笔者是纽约时报的读者和NPR的忠实听众,NPR有一个精彩的新闻焦点访谈(On point),主持阿什布罗就听众关心的时事问题(政治居多)邀请各方专家学者进行讨论,并接受听众电话提问。今年7月份,阿专程到上海直播访谈,采访了许多包括上海、北京的院校学者、企业名流甚至还有三个上海的高中生,围绕中国经济政治改革和中美关系做了为期一周共10小时的专题。其中一小时,他采访了中国的欧普拉洪晃女士。被洪晃完美的英语和对中美关系的出色见解而折服,阿也问道了有关现在中国人的精神灵性(spirituality)情况。洪晃讲到了中国有很多年轻人对基督教感兴趣,“不像在美国”,她所见的教堂里“一般都是老年人(senior citizens)”——洪晃在美国上了中学和大学——事实上美国教堂教会的情形远非如她所说。
NPR还有一个专谈精神灵性的节目:话说信仰(Speaking of faith),介绍信仰对当今社会政治、文化和人民日常生活的影响。2008年7月,主持采访了悉尼大学研究亚洲文化的专家华裔教授杨美惠,探讨了关于中国人的宗教文化传统和精神灵性以及基督教文化对中国文化的影响。杨教授谈到了中国的文化基督徒现象,他们欣赏基督精神在现代民主等价值观方面的体现,但好像对基督教所推崇的后世说(afterlife)将信将疑。总体来说,杨教授(以及她谈到的朋友们)对美国人(和西方人包括澳大利亚人)还这么“迷信”觉得不解,特别是对美国人的信教现象(太多教堂,30多万个)有一种(在思想文化上的)落后感(backward),她特别说到了布什在发动伊战时,有记者问他事先有没有请教他老爸(老布什),布什回答说他请教了higher father意指上帝。
近20年来,基督教在中国尤其是在沿海地区的农村发展甚广,学术界对基督教也一直有研究。很多(社会上的年青)人对基督教感兴趣,但他们对其本质了解不多或不全面。从以上两个例子可以看出大部分华人(尤其是无神论者)对美国基督教的无意识、不理解或远远低估了它的威力,很大部分原因是由于信仰属于个人隐私,日常生活中除非是很接近的朋友,在工作场所、公共场合(教堂除外)人之间一般极少交流。在西方生活过或生活在西方的华人尚且如此,可以想象生活在国内的百姓对美国宗教的认知程度。我们往往只看到了美国的人权外交、美国所谓的现代普世价值观、和美国的通俗文化现象(如在商业、科技、时尚、体育、音乐、艺术、文学小说、电影电视、英特网等等方面),对隐藏在美国政治文化背后的宗教思想却视而不见。这不奇怪,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我们,宗教和迷信都是一样唯心的、落后的封建产物,我们的意识形态更先进。
》外交政策
基督教为何有如此威力?我们可以从教科书如《返璞归真》(Mere Christianity by CS Lewis)或《基督教本质》(The Essence of Christianity by L Feuerbach)等查到它的本质伦理、教义教条、与犹太教共享的十戒、还有具体的7个美德和7个罪恶等等。通俗地理解,基督教是一个善与恶的哲学或思想意识形态,上帝、天使、天堂等是善;撒旦、魔鬼、地狱等是恶。根据现代的基督教思想,民主是(绝对的、不折不扣的)善、专制是(绝对的、不折不扣的)恶,在前面我们已经提到了,这也是美国现代文化的中心思想。人权则是衡量民主化(即善化)程度的第一尺子。从近代二战开始美国的外交政策来看,美国基督教和美国政府享有一张罗列邪恶的黑名单。希特勒、斯大林被列为不信上帝的魔鬼(有学者如《(对)上帝(的)错觉》作者Richard Dawkins表明希特勒可能是天主教徒,在《我的奋斗》里希特勒几次提到迫害犹太人是上帝的旨意);冷战期间,里根把苏联定义为邪恶帝国;前几年,布什把两伊、朝鲜定为邪恶核心(axis of evil)。冷战后,苏联解体,俄罗斯成为民主国家,一度从黑名单上拉下,记得《时代》杂志提到去年采访普京时,他办公桌上一本圣经赫然在目,在谈到有些俄罗斯企业的腐败问题,当场引用十戒中的一戒“不许偷盗”。最近与一位天主教人士讨论时,他说,“他们(宗教界和所谓的新保守派neocon)现在正重新把普京搬回(黑名单)”。鉴于他有操纵这次总统选举的嫌疑和最近俄罗斯与邻国间的战争,普京重上黑名单就不奇怪了。国务卿赖斯在9月份的讲话中措辞强烈,指责俄罗斯领导人对内专制,对外侵略,正将国家引向一条自绝于国际社会的“绝路”。学者们对苏联解体有各种解释,在西方当然认为这是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阵营的胜利,正如撒切尔夫人称赞里根“不发一枪就赢了冷战”。好多学者表明当时脆弱的经济是苏联解体的主要原因。但不能忽视一个不为常人所知的重要事实:苏联解体的催化剂总书记戈尔巴乔夫是受过洗的基督徒。他那装了两个水火不相容的意识形态的脑袋在当时起了什么作用,只有他自己、马克思和上帝知道了。
在讨论美国大选时,我们已经涉及了不少美国的外交政策,美国的外交即所谓的人权外交,它对任何外国的政策取决于美国每年对该国作出的关于人权的断论。相比之下,其他国家往往采用所谓的利益外交,国与国之间的交往更多的是从经济贸易出发。以中国和俄罗斯为代表的则是所谓的主权外交,即国与国之间和平共处、互不干涉对方的内政。
话题回到基督教的邪恶黑名单,我们都关心的是,红色中国有没有上美国基督教的黑名单?答案应该是肯定的。NPR有一次的专题为美国的军备讨论,邀请的嘉宾(两党智囊团成员及军队顾问)不言而喻把中国当成冷战后美国最大的敌人。主持说,“我们现在就是把中国当作妖魔(the bogeyman)”。为能得到纳税人的支持,投资开发最先进的武器、保持超强悍的军力,美国一天也不可缺少一个强大的敌人,因为圣经教导他们:邪恶永远存在。美国是上帝之国、作为善的象征(化身),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打击邪恶。美国国会2000年通过法案,要国防部每年提交《中国军力报告》。法案规定,报告需反映解放军的现状并预测未来20年的发展前景,并介绍中国国家安全和军事战略的基本原则和发展方向,评估军事建设和武力作战能力等。不要轻信布什在外交上把中国真正当作了“战略伙伴”,不要以为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对中国的崛起只是简单的“心理不平衡”。这不是耸人听闻,为什么西方媒体在报道中国新闻时往往采用双重标准、还不时地制造假新闻?因为打击邪恶可以不择手段。为什么在奥运排名上美国用奖牌总数而不是金牌数?因为恶绝对不能压倒(be on top of)善。大家可能认为这是体育强国心理不平衡的表现,但我所熟知的美国人很少有小肚鸡肠类的。撇开宗教意识,美国人的这种排法不合逻辑、也有损形象。每次走进书店或镇上图书馆,总是看到最新出版的关于中国崛起、美国领袖地位要被取代、中国是下一个超级大国,重建世界秩序云云的书。这同80年代美国惊呼被日本挑战经济强国的地位有本质的区别。1999年在中国出版的《超限战》被誉为现代《孙子兵法》,在2000年的9/11以后翻成的英文版被加上了一个这样的副标题“中国毁灭美国之战略(master plan)”,而且用9/11飞机撞世贸大楼的照片作书的封面。
领教了基督教思想和美国政府的整合(政教充分结合)后的威力,对其他一些“不可思议”的问题也就可以探讨新的解释。去查一下德国总理默克尔和法国总统萨科齐的宗教背景,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们对红色中国有这样的敌意。萨科齐信奉天主教,在上任总统前,就写过一本关于加强政教结合的书。法国有悠久的天主教文化历史,最近罗马教皇访法,与总统共商如何重振基督教(据BBC称,现在只有不到10%的法国人上教堂)。虽然把天主教皇和离婚三次的总统放在一起有点别扭,但萨科齐对宗教对法国社会有益无害的信念坚定不移。上次访美,萨科齐与布什交上了朋友,鉴于现在伊斯兰教在欧洲雨后春笋般的扩展,美国人似乎在日趋世俗化的欧洲找到了难得的新知音和合作伙伴。
台湾问题一直是中美关系的核心。大部分的我们可能从逻辑上一直难理解为什么美国一边无端指控中国出售武器给伊朗,而自己却不断卖武器给台湾?这不是强盗逻辑吗?美国承认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但为什么又无视、践踏中国的主权?美国人的原则是什么?根据现代的基督教思想,台湾是民主(政府),是善,因此保护民主、抵制专制即邪恶是天经地义,是上帝的旨意。里根曾经说过一句现在经常被引用的话,“美国是那山坡上闪亮的城(shining city upon a hill)”。那山坡上闪光的城就是圣经中描绘的、基督徒们朝思暮想的上帝之城。正如一位神学家在NPR上宣称,“美国是上帝之国(God’s given nation),它的使命(God’s mission)就是把民主推广到全球的每个角落,因此美国有义务保持超级大国(superpower)的地位……”。
去年陈水扁闹台独很凶,到了连美国政府都不能容忍的地步。为什么美国政府不许台湾政府独立?因为连百姓都知道,如台湾宣布独立,“中国人民绝对不会坐视”。那末,美国到时的难题是:武力介入还是不管?恐怕美国肯定会武力介入。早在1997年访问中国时,前国会发言人Newt Gingrich就声称:如果大陆对台湾动武,美国会武力保护台湾。为此他遭到了媒体的谴责——其实他只是说了真话而已,现任国会发言人(民主党)佩洛西更是个对付中国的鹰派,好像民主党为了向共和党和媒体显示他们更讲道德,往往在人权外交方面比共和党更激进。从宗教意识出发,美国武力介入的理由很清楚:美国坐视台湾被占,就等于“善”向“恶”低头。但问题是美国已经在朝鲜战争中尝到了厉害,现代中国不是像伊朗伊拉克那样好欺负的,所以美国政府对当时的台独如此紧张。从战术上看,万一台独失控(感谢老天爷和上帝,陈水扁阴谋没有得逞)美国人可能会抢在大陆动手前进驻并占领台湾,因为这种战术完全符合布什教条中先发制人(preemptive)的纲领。
》社会矛盾
在当今全球化的时代,认识这个世界的领袖国美国的重要性连中学生都明白。美国梦不再只是美国人的梦,美国语言无处不说,美国文化无所不渗,美国政治经济无时无地不在影响我们的日常生活。认识美国,仅仅认识美国的对外、对华政策是远远不够的。认识美国,必须认识美国社会。“认识美国社会,是一个世界难题”。大家知道,工程师的工作是把技术简单化、实用化,在此我们不妨借用一下他们的思路,以下是笔者在美国有限的经历和所见所闻经过“工程化”处理后的一些感想,希望能为专家学者们的深层研究提供一些线索。
在念研究生时,有幸有一位来自英国的访问学者作论文导师之一,马教授现已退休多年,10几年前他是国际炭科学学术界数一数二的领袖。他当时对美国的评价就一句话,“所有事情都是处于相互制约下的平衡(Everything is balanced)”。虽然在此编译的“相互制约”对他的名言有点添足之嫌,但是,平衡必定是相互制约的结果。从毛泽东的矛盾论——袁教授的“充满悖论”——来看,相互制约是原因、而平衡是结果,从如何相互制约的角度更有利于我们去寻找和读懂美国社会的矛盾。
》》意识形态的相互制约
关于政治意识形态,我们在总统选举部分已经谈到了很多,这里不是指政治体制上的制约,三权分立早已经成为教科书般的常识。美国民主的根本在于意识形态方面的制约(矛盾),共和党、民主党就是这个矛盾的两个对立面,共和党代表矛盾的一面(道德),民主党代表矛盾的另一面(利益)。当然这是相对而言,就像共和党强调道德并不意味他们都愿意做苦行僧,民主党推崇利益并不是他们就不讲道德。矛盾的一面有深一层的矛盾组成,美国的基督教就像人的思想和人的个性一样错综复杂、有上千个派别派系,各有各的教条教义。共和党内也有好几个派系,但是占领导地位的总是保守派。众所周知,党内竞选,得到保守派的支持是竞选成功的保证(如布什00和麦凯恩08)。民主党也有好多派系,有激进的也有保守的,常常被共和党揶揄开涮的一派叫做里根派民主党(the Reagan Democrats),因为他们崇尚里根的保守主义思想。当然,过分限制利益、限制自由,物质生活水平就不会增长,毕竟道德不能当饭吃,8年的布什行政就是一个很好的实例。由此可见,对美国推崇的自由、平等、民主中的自由,应该做更多的理解。相反,片面强调市场经济、追求私有化和超高速提高人们物质生活水平(赚大钱),忽视信仰方面的教育、道德方面的约束,社会风气恶化、人们素质下降是必然的结果。中国社会的某些现象(如毒奶粉丑闻)是很好的例子。
股票交易是一个说明道德和利益辩证关系的典型实例。最近华尔街正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金融风暴,据纽约时报美国政府决定投入价值7千亿的担保紧急救市。同时,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宣布禁止卖空800种股票,SEC还将新成立一个专门的管理处对搞坏了的金融界实行整顿,但有些金融界人士认为会此举会影响企业集资,更有意思的是好多Hedgefund(专为投资百万以上大股民经营的、手段包括买空卖空的基金)经理开始抱怨,“这把美式橄榄球变成了羽毛球比赛”,意思是不够刺激。近几年来,社会上怨声载道,因为这些经理们捞得太多(有的年收入上百亿),而他们只交15%的税因为他们的收入属于利息类。“这太不公平”,连巴菲特都承认,他的秘书付的(40%)税比他付的(15%)还“多”。用宗教领袖Pat Robertson的话,金融危机是人心贪婪的经典体现。好多银行家们算得上是贪婪加伪善,经常批评政府监管市场的政策阻碍金融业的发展,当危机袭来,却纷纷要求政府救市,一下子由自由市场激进份子变成社会主义信徒。纽约大学经济学教授鲁比尼把美国说成美利坚社会主义共和合众国来讽刺政府为富人和华尔街奉行社会主义,“利益私有化,损失社会化。”如今,正如香港《文汇报》的头条“美国玩财技全球齐买单”,华尔街已经把损失国际化。正如意识形态方面的相互制约,金融市场本身也是个矛盾:自由的发展(deregulation)和管理的限制(regulation),如何利用、控制人的私欲需要很多艺术。
》》科学和神学
都说美国社会是个精英的社会,即5%的社会精英带动了95%的国民。那么谁是那5%?要拣出那5%的难度不小,因为美国社会是一个各地区、各领域、各行业、各阶级、各种族、各人种、各文化和各信仰的整合体。美国人常常把美国说成是一个大熔锅(melting pot),相容还是相混是另一个话题,分析这个整合体就像分析一锅配方是祖传保密的浓汤一样难。让我们避实就虚,看看美国这锅浓汤在煮成前都是些什么成分——教育应该是个不错的捷径。毫无疑问,精英们都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教育成型精英、精英成型社会。
大概中国人的一种传统见解是好像搞理工的对社会发展更有用或贡献较大,所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而在美国,70%以上的高校毕业生是学文科的。笔者在一技术公司上过班。它是一家大型跨国企业,有著名的空调、电梯等子公司。在它的另一个子公司工作时曾发现,技术开发部的经理是学神学的,人事部经理是学心理学的,实验室有个气相色谱仪操作员是调钢琴的。当然,客观现状是美国不缺自然科学技术人才,主要由于在美读完学位留下工作的技术移民源源不断。最近有报道,在全世界供应本科生赴美后在美国高校拿到博士学位方面,北大、清华已荣获第一、二名,想必他们大多数是学理工的。美国公司的管理阶层,特别是高管们很多是学文的,特别是在政界,学理工出身的凤毛麟角。笔者只有在企业界工作过,想必在其他行业或部门的观察者会有类似的体会。
对于美国的高等教育,国内研究的成果不会少,让我们来看一看(可能)被忽略或者视而不见的事实和统计数据就足以说明问题。基督教是美国的立国之本,美国人历来注重教育及科学研究。高校专业从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到自由艺术和体育应有尽有。但美国从来就没有放松过神学教育和研究,许多公、私立大学都设有神学院或宗教系,许多著名大学如哈佛的前身就是神学院。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百度一下,文学院特别是神学院的毕业生进哪些行业,从上述的工商企业到政府部门、从来上海教英语到去各洲传教(例如,有朋友告知她公司执行长的女儿是现住欧洲的传教士)、从乡村歌手到好莱坞艺术家、从媒体记者到律师法官、从当驻伊美军的随军神父到总统智囊团的成员,这些信仰执着的精英们遍布、导向、牢牢控制了美国社会。当然,我们不要忘记最主要的是神学院为成千上万的教会教堂输送源源不断的宗教人才,教堂教会通过每星期一次(或多次)的“政治学习”(在思想上)领导了25%的教民(churchgoers),再由教民带动了由超过90%笃信上帝的公民组成的社区。
好像所有这些还不够,美国的宗教保守派领袖还投资建立新一种神学院,此类神学院专门招生家庭学校(home school)毕业的高中生。美国有很多保守的家庭认为公立学校已经被世俗化,他们不希望孩子受到达尔文主义、现代主义和自由主义的毒害而在家庭教课。一个比较出名的这种神学院叫Patrick Henry College,位于首都华盛顿附近。一位犹太人记者在该校与学生一年同吃同住,写了一本书,题为《上帝之哈佛》(God’s Harvard)。书中披露,该校的目的是通过文科类如历史、新闻、法律、政治科学、国际关系方面专门为未来美国新闻界、政界和政府输送精英。大部分学生在毕业前就已经在像白宫、国会和最高法院这样的政府机关实习过了。
再来看一下另一个重要的事实,(美国)很大一部分科学(包括自然科学)家信仰宗教。他们如何在科学和神学之间找到意识交情、达到和谐的思想统一,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心理学的难题。连当今最著名的天体物理学家霍金斯也用“造物主才知道”来解释大爆炸——宇宙起源之前的情形。也许大爆炸(the Big Bang)成为在(东)西方公认的模型,八成是它与创世论一致,另一个叫做稳态论(the Steady State)的模型被否定的原因是因为它与圣经观点相悖?再如,一位在NPR被采访的核物理学家是个神父,他在解释宗教界“为什么好人不总是有好报(Why do bad things happen to good people)?”的经典难题时认为,“上帝创造世界后,他就把它交给了人类,因此之后的任何事件的发生是随机性的”。科学和神学在美国高等教育界如此和谐相处,的确让人叹为观止。科学和神学,一个实、一个虚;一个开放、一个保守;一个解放、一个禁锢;一个唯物、一个唯心,一个辨证、一个形而上学,那么,一个正确、一个错误?当然不是,至少在美国不是。在美国,科学和神学,一个阳、一个阴,一对相互制约的矛盾的两面。如此看来,美国文化和中国的古典文化是相似的。
》》学校和教堂
我们知道,科学和宗教之间的战争在欧洲始于启蒙运动,最后以大哲学家尼采宣布“上帝死了”而告一段落。现在看来,上帝没有死,他只是离开了欧洲,哥伦布为他的女王发现了新大陆的同时,他也为上帝找到了新王国。从杰弗逊的独立宣言到林肯的南北战争演讲,从里根的冷战誓言到布什的反恐教条,我们不难找到这位移民上帝的迹象。在短短200多年的美国历史进程中,上帝经历了反上帝(antigod or godless)的不断挑战,其中达尔文主义或进化论是最突出的一个案例。
要搞清达尔文PK上帝这个历史剧的来龙去脉,最好去学一下美国的基督教宗教史,这里就让我们用两个历史新闻来蜻蜓点一下水:1925年对猴子的审判案(the monkey trial or the Scope trial)和90年代以来堪萨斯州的教学大纲之争。1925年,田纳西州神创论的支持者把中学教师Scope告上了法庭,因为他违法在学校讲授“猴子变人”的进化论,案子以神创论失败而结案。1955年的百老汇话剧《Inherit the wind》就是根据此案而编,1960年拍成电影、并三次(1965,88,99)改编成电视电影。笔者看过99版电影,非常精彩。但之后佛罗里达州和俄克拉荷马州的法律仍禁止讲授进化论,到1987年,根据美国政教分开的立国原则,联邦最高法院做出裁决:公立学校传授创世论等宗教信仰属于违宪。此后,神创论逐渐退出了公立学校。但是,为保护下一代免受达尔文主义、自由主义的毒害,宗教保守派从未就此放弃,重新包装神创论方面的技术开发从未间断。1991年,法律教授Phillip Johnson在《达尔文受审》一书中首次提出了智能设计的概念。诸多学者认为这一理论是披了科学外衣的创世说。
教学大纲之争聚焦于堪萨斯州,那里的教学大纲在近几年来经历了很多波折。1999年,共和党占主导的州教委就投票决定在公立学校取消有关进化论的课程。2001年,教委又投票推翻原案,全州公立学校恢复教学进化论。2005年5月,教委举行了一系列公开听证会,会上保守的教委又认为进化论违背了(不限于基督教的)神造人的神圣信仰,称进化论并非真理,应该在课本中采用相反的观点即智能设计论来加以平衡,抵制听证会的反对者则认为智能设计论片面强调宗教信仰,会阻碍科学发展、影响美国社会的自由和多元化,他们指出智能设计论还影响学生的逻辑和分析思维能力的健康发展。去年2月,教委再一次以6票对4票否决了2005年通过的大纲,对于科学的定义州教育总算回到了“对宇宙间自然现象的解释的探索”。据统计,美国现在还有6个州明确允许公立学校传授智能设计论。
据05年8月31日的纽约时报,民意调查表明64%的美国人支持在公立学校同时传授进化论和神创论;42%支持神创;48%相信进化,但其中18%相信进化是被神所引导或控制;仅26%相信正宗的达尔文进化论。连布什当时也暗指学校应该传授关于生命起源的圣经观点。在进化论已被全世界普遍接受的今天,美国人的宗教笃信可谓“出淤泥而不染”。纽约时报在月前纪念《物种的起源》发表150周年之际又展开了神创论与进化论的辩论,可见美国人要誓将达尔文PK上帝的历史剧一直演到地球末日。
》结语
我们可以把美国社会看作是一个在严格控制下发展的系统,是一个处于动态的平衡或者是一个平衡的动态社会,从意识形态来讲是一个上帝和反上帝相互制约的社会。从宗教角度来看,美国或许不是所谓的民主共和国,而是一个神权专制的王国和帝国。阐明这种观点的学者不少,两个有代表性的是Kevin Phillips(06著作《美国神权》)和Chalmers Johnson(08著作《报应》)。本文列举了几个典型的美国特有的矛盾,相信读者可以找出更多更广的实例。美国社会的进步就是上述这些矛盾相互斗争的结果:代表利益的科学、市场经济、高度私有化、高度商业化、现代主义、极端个人主义、崇拜英雄主义、自由主义、左派左翼等等带动了物质社会的高速发展、改善人民生活水平(两极分化可以看作是个副产品);美国社会的相对稳定(平衡)也是这些矛盾相互斗争的结果:代表道德的信仰、原教旨主义(Fundamentalism)、保守主义、宗教右派(the Religious Right)等等限制了社会的道德滑坡,抵制(确切地说控制)由高度私有化、绝对自由化造成的道德沦丧、金钱万能和物欲横流的倾向,保证(按美国定义的)精神社会的健康演变和发展。因此,忽略美国人的宗教信仰和基督思想,也就很难全面正确地理解美国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