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痕——父亲的回忆录（一）

“我愿意到最荒凉的地方去，穷乡僻壤，冰天雪地，牧羊十九年，以表达我对人生的一颗忠贞之心。”
我已经记不起在哪一本书上看过上述一段文字，也记不起是哪一位作家借用苏武牧羊的典故来表达自己对人生的态度。我离开祖国将近十九年了。我来到了一个富裕的国家，居住在一个有现代文明的都市。我的物质文化生活并不贫乏。可是，在我的心灵深处，在我的精神世界里，仍然有一处荒凉的地方。我无法摆脱这种荒凉的感觉。因此，我试图将自己人生道路上残存的记忆留在这荒凉的地方，并以此寄托我对亲人、师长、朋友的怀念和感激之情。
我是怎样从人生道路上走过来的，很多时候，我自己都无法回答，或者无法说清楚。因为，我生长在中国社会处于激烈变化的革命年代，无数的人在滚滚奔腾的社会洪流中起落沉浮，无法完全主宰自己的命运，我也不例外。也正因为这样，一个平凡人的人生经历，尽管是十分的平凡，也有自己的人生色彩，并且带着深刻的时代烙印。

记忆中的故乡

一九三五年三月十八日，我出生于广东省开平市赤坎镇新楼村。一九五一年二月，我离开家乡到广州工作。在这以后的半个世纪多的日子里，我只有很少的几次回到故乡。有时候来去匆匆，在家里只停留几小时。故乡在我的记忆中是不完整的，但却是不能忘怀的。
开平市原是县的建制，是珠江三角洲的一个城乡结合的城市，也是著名的侨乡。赤坎位于开平的中心，是珠江水系支流潭江边上的一个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小镇。开平的乡村，一般都是同一个姓氏为一个村子。司徒这个姓氏，在古代是一个官名，在不同的朝代，分管的权限都有不同，大司徒相当于宰相。而现在居住于开平市的司徒氏族的祖先，相传原本姓薛。宋代时，由于政治动乱，有薛姓兄弟二人南逃，途中，为保存后代，一人改姓为司徒。至今，开平的司徒氏族人与现在居于广东顺德的薛氏族人都互相承认有一个共同的祖先。原粤剧著名演员薛觉先每次到开平演出，必先到司徒氏族祖先的宗祠拜祭。新楼村是司徒氏族聚居的村落之一，紧靠着赤坎镇，解放前，是一个亦农亦商的乡村 。村里有好些人在圩镇里经商，如酒店，茶楼，书店，旧货典当店，油糖杂货店，纸张文具店等；种田的也多有商品生产意识，农副产品的商品率很高；此外，还有到镇上作工匠的，如补鞋、缝衣、木工等；甚至，村里还有人开赌场，卖鸦片烟的，等等。司徒氏家族的祖先在镇上有些商铺房产，房租收入供每年祭祀祖先的各种开销。祭祀用的供品通常有烤全猪、鸡、鹅等。祭祀活动完了，供品都按各个家庭的男性人数进行分配，这种歧视女性的封建传统一直延续到解放。我的童年是在村子里渡过的，在本村的楼溪小学读了三年半，转到乡的永坚中心小学读了一年半，小学没有读完，就报考当时新开办的南楼中学，并以前十名的成绩被录取入学，成为一个初中学生。